滴答—— 笔上的墨落了一滴在女子的笑靥上。 裴宥睁眼。 徒白消失,清辉堂的书房消失,眼前是略沉的夕阳,穿过马车的窗帘斜斜洒入几缕。 他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 裴宥按住太阳穴,想要压下那股熟悉的头疼。 “公子,要喝茶吗?”顾飞忙递了杯热茶到裴宥眼前,他瞧着世子刚刚似乎是梦魇了,显然是被惊醒的。趩 裴宥却未看那茶水,沉着眸凝思片刻,朝马车外喊道:“徒白。” 徒白马上进来,顾飞见状,自觉地退下。 与徒白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徒白:“……” “李谙你盯得如何?”裴宥问道。 徒白回道:“他每日巳时上值,申时下值,三日一次夜里当值,上值离家,下值归家,看起来本分老实。家中有妻无子,另有一位老母亲,平日里婆媳二人在家中做些绣活儿拿出去卖,并无异常之处。” 裴宥摩梭着茶杯的杯沿,若有所思道:“所以,他还活着?”趩 徒白讶异地抬头:“公子,徒白行事,公子放心。” 裴宥垂下眼眸,指腹仍在茶盏上来回摩梭。 徒白又道:“若不是昨日的意外,徒白已经将他提到公子面前来审了。” “不必了。”裴宥抬眸道,“你继续让人盯着他,切记小心谨慎,待发现有何异常再来回禀。” 那梦初时他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寻了半年才得到“李谙”这一个线索,若是如梦中那般叫人斩草除根,此事便无法再查下去。 到底李谙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刀”,他要找的,是执刀人。 “折道回慈恩寺。”裴宥又道,“让顾飞回一趟国公府,称我染了风寒,经书也尚未抄完,想在慈恩寺静养一段时日,另去工部替我告假。”趩 徒白不由地扫了一眼裴宥脸上的伤,垂眸称是,便出了马车。 裴宥将手上那杯茶仰面喝下。 不怪他不信任国公府。 若如梦中所示,他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这双眼睛甚至或许知道这些暗卫的存在,只是隐而不发。 若要说谁最可能知悉他的一举一动,知晓他暗中培植了一批暗卫,国公府首当其冲。 一杯茶下肚,头疼缓和了一些。 可回忆刚刚的梦境,他好像又有什么忘了?顾飞好像也在梦中出现,说了些什么?趩 徒白回禀时他正在画画,画了什么? 疼痛再次钻入脑海,裴宥按住太阳穴。 - 温凝坐的,其实也是徒白准备的马车。 她的马车坏了,菱兰又一直被他们的人扣着,没法出去搬救兵,更别提去找马车了。 “国公府的人太坏了,我说去找二公子他们也不许。”菱兰嗓子都哭哑了,现下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抹眼泪。 温凝其实又累又困,打起精神叮嘱道:“菱兰,昨日之事,定不可对第三人提起。”趩 菱兰擦掉眼泪,点头。 她当然知道的。刚刚自家姑娘是被国公府的人背上来的,可见……与那裴世子孤男寡女待了一整夜,如今京城里本就充满了二人的流言蜚语,若再添一桩闲言碎语,她家姑娘恐怕不嫁裴世子都不行了。 “我们最近也不出门了,就老老实实在慈恩寺待着吧。”温凝想的却是另一出。 幸亏这意外是出在这个时候,不用回家去,否则叫温庭春顺藤摸瓜,知道她和温祁竟然瞒着他在外面弄了个酒坊,那酒坊可不得夭折了? “不进城去看看大夫吗?”菱兰担心地打量温凝。 “不用。”温凝道。 那山崖看着吓人,但她人在马车里,且冬日穿得多,腿上脱臼的地方已经被裴宥接好了,身上其他地方大多只是磕碰,回去擦点药休养几天即可。趩 温凝在马车上闭眼休整了一会儿,盘算着如何向温祁交待这出意外,是实话实说,还是隐去裴宥?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只是待她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再看到紧跟其后的马车,马上精神起来。 裴宥竟然不回国公府? 不回便不回吧。 他大概也是不想让国公府的人知道这一遭。若是回去,他脸上、身上的伤难免被人追问。 他是丁点关系都不想与她再扯上了。趩 就算在山上再遇见,估摸着也和上次一样,转头就走。 温凝收回眼神,由菱兰搀扶着踏入慈恩寺。 后面的裴宥自然也看到了她,只是眼神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待她入了寺,才抬步向前。 顾飞中途便下马车,回国公府去了。 徒白本欲蹲下身子背裴宥,被他抬手拒绝,便一步步地跟在后面。 虽然紧急用了药,可那伤不轻,他跟在后头,浓重的血腥味顺风而来。 徒白的唇动了又动,到底没问出口,到底是怎样跌下山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的。趩 虽然顾飞说是追着温家姑娘而去,可……公子与温姑娘之间…… 不像公子所为。 “马匹发狂,直奔山崖而去。”裴宥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顾飞回来后,令他去查清谁人给马匹动的手脚。” 徒白恍然大悟。 裴宥沉着眉眼,面不改色。 两人步子虽慢,表面瞧着,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进了寺后,裴宥特地绕开了温凝选的那条通往后山的路,由正厅大殿往后走,一路不少台阶,难免有些吃力。趩 徒白自问向来耳清目明,还是有些看不明白裴宥此举。 孤男寡女处了一夜,要避嫌不错,可不至于……连路都不能走同一条? 从正厅大道走,路上还遇见不少僧人。徒白跟着裴宥一一见礼,终于到了最后的大殿,右拐过偏殿就是后院,正要松口气,突闻耳后一道不急不徐的声音。 “施主,请留步。” - 在马车上休整了一阵,裴宥的头疼仍未散去。乃至于激起了他的脾气,越是头疼,他便越去想那些模糊的画面,进而头更疼。 下马车看到温凝时,头疼未减轻,反而兀自变得尖锐,钻得他额头几乎要渗出冷汗。趩 他理所当然地等她入了寺再启步,继而选一条绝不会再碰到她的路。 梦中想不起来的画面,尚可说是梦境迷糊,一觉醒来忘记春秋大梦的人多的是。 他屡次不受控制地去救温凝,才叫人匪夷所思。 他暂且不想去琢磨个中诡谲,自然得离她远一些。 一直到了正厅大殿,他的头疼才缓解一些,却听闻一句:“施主,请留步。” 裴宥回头,见大殿门口立着一位白须僧人,灰色僧袍,袈裟在身。 “贫僧慧善。”僧人行一礼。趩 原是慈恩寺的主持慧善大师。 裴宥说是上山替长公主祈福,可这些日子一本经书未念,一次早课未去,山上的僧人,更是只见过最初引路的小沙弥。 但这位善慧大师他还是知晓的。 裴宥回了一礼:“见过大师。” 慧善大师双目炯亮,落在裴宥脸上:“可否邀施主禅房一叙?” 裴宥微微一怔。 他听闻过慧善大师的名讳而已,并不曾与他有过什么交情。趩 诚如他对顾飞说过的,他不信佛,更不信佛法。 “今日多有不便,改日有机会必找大师听禅说道。”裴宥客气道。 他的确身上有伤,亟待回去处理。 慧善大师闻言,只垂着白眉“阿弥陀佛”了一声:“贫僧不日将远游,恐怕等不到施主了。” “来日方长,待大师远游归来,有缘自会与大师重逢。”裴宥话说得漂亮,其中的推诿之意却也明显,又行一礼,“今日便不叨扰大师了。” 转身便打算带着徒白离开。 只听慧善叹口气,在身后缓声道:“裴施主,前世因,今世果。如今种种,皆乃施主所求,只望施主能得偿所愿啊。”趩 裴宥脚步顿住,回头,只见到慧善缓步离开的背影。 前世因,今世果。 如今种种,皆他所求? 他这不信天,不敬佛之人,即便有前世,又有什么“种种”好求的? 可笑。 裴宥扯了扯嘴角,抬步离去。
第60章 徒白对于突然出现的慧善大师,以及他说的那些话,也觉得莫名非常。膙 但他秉持着惯来的优点,不闻不问,将裴宥送回房中,便下山请大夫。 只是回来的时候,院子门口站了个姑娘。 正是温家姑娘身边的丫鬟菱兰,手里拿着食盒,这是…… 送给公子的? 内务向来是顾飞处理,看那小姑娘忽闪地眨着眼睛,徒白只觉棘手,怔愣片刻,进门向裴宥禀报。 “不收。”休息过两个时辰,裴宥面色反倒比回来时更显苍白,开口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 徒白以为还有后话,等了半晌,见裴宥不再言语,领命欲走。膙 却听裴宥又道:“顾飞房中有一个上了红漆的匣子,从中取两千两银子让她带回去。” - 温凝回到房中,上过药,好好地睡了一觉。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让菱兰煲一盅菌子汤,找小沙弥打听到裴宥的住处,送了过去。 当然不是关心他。 是为那两千两银子啊! 他受伤,她苦心照料不说,还废了她好好一件狐裘呢。膙 没想到,菱兰回来的时候,真的带了一叠银票。 这可把温凝乐坏了。 “姑娘,你……你和裴世子……”菱兰是一脸五颜六色地回来的。 不要汤,反倒给了那么大笔银子,怎么想都…… 不可能不可能。她去的时候,那侍卫模样的人领着大夫,可见裴世子也受伤了,不可能对她家姑娘做什么。 就算做了什么,也不能拿银子侮辱人啊! “想什么呢!”温凝按了一把菱兰的脑袋,“裴公子弄脏了我那件狐裘,这是赔给我的。”膙 “哦……”菱兰恍然点头,可这银子……赔得有点儿多了?刚刚那侍卫把银子拿给她的时候,也有些莫名其妙呢。 温凝懒得与她解释那么多,笑逐颜开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这辈子的裴宥,可真上道啊! 她几乎可以考虑对他的成见少那么一丁点儿。 只可惜,乐极生悲,这日后半夜,温凝恍恍惚惚发起热来。 她虽然畏寒,但其实身体向来不错,年前掉入湖中,那样冷的天,回家之后泡了个热水浴,也不曾染上风寒。 这山上到底条件差了些,在山洞时她又将狐裘给了裴宥,一整夜没有休息好,还是中招了。膙 经过上辈子的缠绵病榻,温凝对自己的身体尤为敏感,也怕极了生病时的那种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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