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顾飞突然谴人来说世子晚些回府,连工部那边都告了假,公主察觉有异,但又知世子一直对她设防,若动手查探,世子知道了,会教母子二人隔阂更深,干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多过问。 “罢了罢了。”长公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跟孩子计较些什么?” 她站起来:“他应当下值了,你去喊他过来用膳。他是何心思,问问便知。” 裴宥过来的时候,天已全黑,菜也已经全部上桌。一进门,就有人为他取掉身上的裘氅。 长公主坐在餐桌边,见他英姿勃发,背挺身正的模样,刚刚心底那股郁气瞬间消散不见,不由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一个侍郎而已,把差事都抢着做了,岂不叫张大人坐不住?” 张大人是工部尚书张国璋,正是裴宥的顶头上峰,这是在揶揄他上值比日出早,下值又比日落还晚。笑 有丫鬟拿了水盆来,裴宥闻言露出一抹笑容,一边净手一边抬眸道:“张大人今日来找母亲了?” 这抹笑容,这声“母亲”,让容华心中更是熨帖。 叹口气,道:“恕之啊,朝廷里那些个,多多少少,不是与母亲有些情面,就是与国公府,与你父亲是故交,你想办事没错,但总要收敛一些。” 裴宥擦过手,撩袍在长公主身边坐下:“母亲也觉得我言行乖张了?” 这个“也”,可见他清楚自己得罪人了。 裴宥没有饮酒的习惯,长公主直接往他碗里夹菜:“你作何考虑?” 裴宥略一沉吟,道:“母亲,我所上疏之事,是否有假?”笑 容华的手微顿。 裴宥又道:“我所做之事,是否为民谋福祉?” 容华干脆放下筷子。 “母亲,我所说无假,所做之事无错,无非就是言语犀利了些,态度嚣张了些。但如此,他们才不敢怠慢此事,继而极力推进此事,再不会得过且过,敷衍了事。” “如此行事会令朝臣心生不满,认为我不过仗着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才能如此嚣张,他们不敢对我加以驳斥,也不过是看在国公府的面上。” “但我的确就是国公府世子,是吗?”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新官上任且有三把火,母亲,我既担了世子之名,享了陛下的宠信,何不用此来多做些实事?”笑 容华一时怔住。 若只从国公府的利益看,裴宥此番是有不妥,但再往上一个层面…… 的确说不得他的不是。 金鳞岂非池中物。 容华不再与他讨论朝事,只让他不要太过劳累,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再闲话了些家常。 裴宥离开后,她长叹一口气:“崔嬷嬷,他也是在试探啊。” 试探国公府对他的底线,试探嘉和帝对他的底线。笑 这个孩子,远比她以为的还要精明许多。 “不愧是,不愧是……”容华不由感慨,瞥见崔嬷嬷等她后话的眼神,收了声,道,“今后世子在朝堂上的事,不必与我知会了。” 另外一边,裴宥刚刚出了芙蕖院,徒白于暗处窜出身子,跟在裴宥身侧低声道:“公子,李谙那边有新状况。” 不待裴宥问,他便自行禀道:“他每半月都会去一次天香阁,点一位名叫‘缨瑶’的姑娘。” 裴宥脚步微顿,面不改色道:“查她。” 又道:“谴几个人,连她一并盯着。”
第65章 一线生机 嘉和十五年六月,琉球王子来访,温庭春身为鸿胪寺卿,外访的一应接待都由他负责。洗尘宴上,琉球王子一杯酒下肚,暴毙当场。碉 温庭春立时就被押下问责,琉球人死咬不放,温阑自请为使臣与琉球人回琉球调和此事。 温祁经此大变,深知家族荣辱与家中的每个人休戚相关,请命前去北疆,想要替爹爹将功赎罪。 但温庭春没能熬过那个酷暑,案子还未查清,便于大理寺狱病逝。温阑远去琉球,几载杳无音信,三年后裴宥给她寻来一个染血的香囊。 那香囊兄妹三人各有一枚,是母亲的遗物。 至于温祁,虽任职兵部,可本就是文官,叫他酿酒品酒尚可,如何能上阵杀敌?去北疆的第五个月,裴宥称前线传来的消息,温祁失踪。 此后一直到温凝病逝,都不曾有过他的丝毫消息。 是失踪还是战亡,她心中清楚。碉 可这些事情,分明发生在六月,现在才三月,琉球王子就要来访了? 温凝也不管菱兰听来的消息是否有偏差,当即收拾了行李回温府。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找温阑。 她们收好行装,离开慈恩寺已经是下午,回到温府正好夜幕降临,温阑已经下值,见到温凝突然归家,非常惊喜:“你自个儿就回了?怎么不与家里说一声,我可以告一日假去接你。” 两个月未见,温阑看来春风满面,一双眸子本就温润,此刻溢着惊喜,笑起来像是一湾泉水。 温凝自己都没好好收拾,衣裳都没换一身,就匆匆到他房里等她,见到他便问:“大哥,听说琉球王子要来访?” 温阑没想到温凝开口问的是这件事,颇有些意外:“怎么了?”碉 温凝这才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略调整了一下,笑道:“就是听菱兰说起来,觉得琉球那地方在海外,好奇得紧,就想听你说一说。” 温阑一如既往地不急不躁,先脱了外衫,净了手,让随身的小厮去沏茶,才慢悠悠地坐下来:“琉球小国,远不如我大胤地大物博,资源富饶,有什么好好奇的?只是它与咱们东北境接壤,为了减少边境祸乱,陛下这些年都对他们以礼相待。” “那他们的王子最近真的要来访?”温凝又问。 温阑颔首道:“那日与父亲聊过两句,这次是陛下亲笔邀约,琉球喜不自胜,欣然应约,大约不是三月底,就是四月初抵京。” 温凝一双眼睛就黯淡下去。 三月底,四月初。这辈子沈晋出征的日子是同上辈子一样的,不知为何这琉球王子来访的日子提前了这么多。 应对这件事,她本就不太有方向,想着还有几个月,可以慢慢琢磨,可这样一算,岂不只剩半个月?碉 温阑见她这副表情,好笑道:“怎么?心里又有什么小九九,被琉球来访打乱了?” 温凝哪有心情与他说笑,正色问道:“大哥,你可知爹爹在朝堂上,会不会有什么……仇家,或者,得罪什么人?” 她的神情太过严肃,让温阑也收起了打趣的心思:“阿凝,到底怎么了?” 温凝又去抓身侧的香囊。她不知该如何对温阑讲那些事情,可温祁上次说得对,他们是一家人,这是关系家族存亡,关系到她最亲的爹爹,最爱的两个哥哥生死的大事,她不能试图自己一个人揽下来。 揽得下来便罢了,若是失败了呢? 家破人亡的后果,她能再承担一次吗? “大哥。”温凝想着眼底便有些发红,哽咽道,“大哥,这次我在慈恩寺待得久,许是我香烧得虔诚,菩萨大发慈悲,前阵子让我做了一个梦……”碉 温凝将琉球王子洗尘宴上发生的事当成梦境,给温阑讲了一遍:“大哥,我才做这梦没多久,便听到琉球王子真要来访,可不就觉得这梦蹊跷?若梦是假的,当然最好。可万一真是菩萨显灵,给我一个预知梦呢?大哥,琉球王子若真在宴上出意外,爹爹定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温凝讲得极为认真:“而且我思来想去,那场宴席上,其他人都好端端的,唯独琉球王子出了意外,那就不可能是爹爹失职,而是有人刻意投毒。所以我才问你,爹爹在朝堂上是否得罪过人,或是有什么仇家,若能提前防备……或许能躲过一劫呢?” 温阑还在温凝说的那场“梦”里有些怔怔没回过神来,觉得滑稽又有些惊奇。 “大哥!”温凝摇晃他的手臂,“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与何家阿鸾的婚事定在六月十八可对?” 温阑回过神,轻咳一声:“秦管家与你说的?” “你看我归家外衫都未换,哪有时间和秦管家打听这些?”温凝挪了下椅子,坐得离温阑更近,拽着他的袖子道,“是梦里梦见的啊!爹爹入狱,你与阿鸾妹妹的婚事推迟,到后来你自请去琉球,你和阿鸾妹妹的婚事便无疾而终了!” 温阑皱眉,或许是温凝的神色太过严肃,或许是她真说准了他与何鸾的婚期,竟叫他也跟着怀疑这梦境是真要发生的事。碉 “大哥,不管这梦境是真是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吗?”温凝殷殷看入温阑眼底,“万一它会发生,我们难道眼睁睁看着爹爹入狱,看着咱们家破人亡?” 其实温凝自己也想过,这辈子琉球王子来访的时间与上辈子不同,会不会……这次没有人给琉球王子下毒,温家的结果也和上辈子不一样? 但是她不敢赌。 也不能赌。 温阑眼神也沉下来。她这个妹妹懂事之后,就只在裴宥的事情上有些不着调,这样的大事,不至于说来笑闹。 刚刚去沏茶的小厮端了茶水上来,给两个主子各倒了一杯,温阑挥挥手,他便下去。 房里又只剩下兄妹二人。碉 温凝畏寒,捧着热茶就喝了一口。 温阑却看着晃荡的茶水沉思片刻,道:“父亲的为人你清楚,为官与为人一样,向来温和无争,朝廷里说朋友能数得出许多,可仇人……” 温阑摇摇头:“至少据我所知,父亲不曾得罪什么人。他所处的这个位置,也没什么机会得罪人,更不提有什么仇家了。” 温凝端着茶水,蹙眉。 她自己寻思,也觉得温庭春不可能得罪什么人,更不可能与什么人结下要命的大仇。 也可能是不怀好意的人,想要破坏大胤与琉球的关系,温庭春不过是其中的牺牲品。 “阿凝,这件事大哥放在心上了。”温阑望着温凝道,“但这不是小事,若梦境为真,不是你我坐在这里喝一杯茶就能解决的。你容大哥再仔细想想应对办法,你先回去休息。”碉 温凝自然知道,点点头,起身回自己的香缇院。 - 回到自己的院子,菱兰还在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带着几个丫鬟收拾两个月未住人的厢房。 见温凝回来,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温凝却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回答她的话。 菱兰摇摇头。 自她们匆匆启程回府,一路上温凝都有些失魂落魄,不知又在琢磨什么。碉 她也不多问,自己下去准备晚膳了。 温凝的确是这个习惯,有事情思虑的时候,外界发生什么浑然不知。 她在从另一个角度想琉球王子暴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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