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飘至澄池边,俯身以指尖抵至她眉心,旋即闭目,以灵识相贴。怕惊扰到伤重的桑离,他的元神很是小心地在她的一方世界窥探着。 桑离似是沉入梦境。 她的梦境混乱,像是所有杂乱的内容都堆积在了一本书籍里,有她身为落婉婉的前世,也有身为桑离的今生。在她的梦境里,寂珩玉也看到了自己。 看到他变成大蛇,对她龙角生花。 她很开心,窝在大蛇的身体里笑作一团。 寂珩玉指尖一滞,那缕飘进去的元神完全缠裹住她的梦境,散离灰昧,只剩下他一个。 ——他在她的梦里,为她开了一场盛大的花雨。 再睁眼时,寂珩玉就看到她额间抚平,呼吸也跟着平稳。 一直站在后面的阿莫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一切,兔耳朵摇了又摇,晃了又晃,最后兔尖尖泛红,轻咳声转过身去。 没想到这天衡君……还挺有小情/趣的。 ** 一夜的等候过得煎熬,直到翌日天光蒙蒙,曲佑带着巫山渡厄真君顺利归来。 这位真君与寂珩玉的师父一样,都是闲云自在的散仙。 不同的是她很年轻,眉含神泽,眼纳慈悲,一眼过去反倒让人忽略了她过于明艳的皮囊。 寂珩玉必恭必敬行了一礼,侧身让开位置,让巫山真君前来察看桑离的情况。 一夜过去,她的尾巴已经消散了一条,还剩下八条摇摇欲坠。 巫山真君取出拂尘在桑离眉间一挑,视线后睨:“你二人且先下去。” “是。” 曲佑不多过问,骑着大狼,领着阿莫离开。 等外人离去,巫山真君才肯正视寂珩玉,昔日这位令六界闻风丧胆的战神生着一副圣人貌,谦卑有度,清冷有余,骨子里浸着杀戮重重,倒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的人。 “她的身体里有你的魂丝。” “是。”寂珩玉不多隐瞒,反问,“有何不妥?” 巫山真君摇头,“非但如此,反倒是救了她的命。”她说,“她三魂七魄不聚,那颗灵丹虽是假物,却也是切切实实跟着她灵台血肉生长了五百年,也就是说……” 寂珩玉眸光闪烁,平静接话:“灵丹补缺了残魂。” “如今灵丹破陨,碎魂不聚,若非是那一缕留在她体内的魂丝,怕当场就魂飞身离了。” 寂珩玉陡然一惊。 昔日他情窦初开,唯恐桑离在他视线之外发生变故,所以才心血来潮地抽取了一缕魂丝放在了她的身体里,保护她是一个,担心她离去再也不回来也是之一,未想到……这缕魂丝真派上了用场。 他在心底苦笑。 寂珩玉自来习惯未雨绸缪,唯独对桑离,不愿有变故的可能。 “可能救她?” “自是能。”巫山真君淡然一笑,笑中多有意味,“只是不知天衡君,可愿献魂。”
第1章 100 寂珩玉仅在一瞬间就读懂了她那抹笑里的玩味, “如想试探我真心,巫山真君大可不必这般费尽心思。” 巫山真君反问:“如若不只是试探呢?” 寂珩玉垂眼,尽显谦卑:“无论是或不是, 我的回答都将是愿意。” 四周陡然静下。 巫山真君那洞察万物的眼神似乎是想从他平静的神色间寻找到一丝破绽, 可他从容着,自始至终未有丝毫避让。 片刻, 巫山真君的视线落回到桑离身上。 被灵池水包裹住的小狐狸全身蜷缩成团, 在短暂的时间流逝中,尾巴仅剩八条, 魂火不稳, 摇曳欲散。 然而始终有一团未知的气息倾裹着灵台, 这才没让她魂飞魄散。 “她的体内……” 瞧出巫山真君想问什么, 寂珩玉诚实说道:“梵杀花。” 巫山真君恍然, 这就难怪了。 若是普通的灵狐, 即便生有九尾, 也支撑不到现在。 “无须你献魂。你只需像先前那般, 抽取两缕魂丝与其命火相融。之后我会将她带回往云生海,由梵杀花作媒介, 结影灯护灵身, 再借你那三缕魂丝,令其重新生出天命魂火。” 云生海乃三昧至虚之地, 即便是真神也不可贸然前往。 寂珩玉听过那等传言,说在那云生海有一株结命神灯, 无论人仙,只要魂丝不散, 那神灯便能使其重生灵火。 寂珩玉眸色闪烁,不声不响地瞥向桑离。 默然许久, 问道:“需要多久?” 巫山真君不作思索:“七年。” 七年。 对于神来说,七年不过是斗转星移,弹指即过,然而对缠有业障,身处危机四伏的寂珩玉来说,七年就过于漫长了些。 他在心底叹息,毫不犹豫地抽出两缕魂丝送入到她的身体。 金色的魂线随着清透澄明的灵池水将她一同缠裹,随后化作金光,钻入她的额心消散无踪。 巫山真君轻甩拂尘,一团晶莹池水托扶起桑离,把她送到了巫山真君怀间。 通体玉白的小狐狸由人抱在怀里,额心点灼着一抹朱砂钿,双目紧闭,气息安静澄澈,看起来真像是神人精心养在莲花台下的护命灵狐,不似昏睡,而是如睡着那般乖巧。 寂珩玉的目光紧随着她,其中有深意也有不舍。 巫山真君抱住桑离的须臾间,就感受到了两人间的牵动,她拊掌过去,一团红光自她心口间映照而出。 “缠丝蛊?” “嗯。” 巫山真君有几分意外,再探向寂珩玉,却并未感受到子蛊的牵动。 此事过于蹊跷了些,不过想到寂珩玉的来历和本事,想要掩藏蛊息也并非难事,此蛊不同于九灵界的那些情蛊,它易结难解,想要摆脱要付出些代价。 “待这孩子定魂,我再想解蛊之法。” “有劳了。” 知道巫山真君是诚心实意地帮忙解难,寂珩玉便也恭敬地弯腰施礼。 她微一颔首,随曲佑叮嘱几句,便带着桑离回了云生海。 寂珩玉悄然地跟了一段路程,他知道不会隐瞒过巫山真君,便也没有刻意地隐藏气息,等行至云生海,才依依不舍地停住步伐,目送那道神影远散。 这是属于他人的神界,他一个外仙无法踏足。 寂珩玉在外面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沉月落,才从胸腔发出一声喟叹。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通体麻木,心口的位置却又是沉得压人,即便是寂珩玉,也在此刻也觉得愁苦万分。 寂无:[真就让小狐狸跟她走了?] [嗯。] [七年?] [嗯。] 连续两个嗯声,包含了太多情绪。 寂珩玉转身,与云生海背道而驰。 此时,寂寻已于归寂的识海中苏醒。 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生怕主人发现他的存在,小心屏藏所有气息,心思却跟着微微晃曳几分。 ** 回到归墟后,寂珩玉专心投入到事务上。 他将沈折忧软禁于月林地牢,由大眼崽看管,以此约束对方,并利用沈折忧以获得神域那边的密信,半年以来,做的倒也是滴水不漏。 神域来信不多,只言片语多是嘱咐他小心行事。寂珩玉并不觉得奇怪,神域那群老儿多为谨慎,沈折忧又日夜长留归墟,即便真有策谋,也不会以书信形式相传。 唯有一点让寂珩玉心生怀疑。 以往神域对归墟看管密切,近日却安分许多,他不认为只是杀了几名天门弟子便让神域心生忌惮,除非是在背地里做更大的密谋…… 寂珩玉稍加思衬,以沈折忧的口吻与笔迹临摹了一封信函,为保证不露马脚,又将沈折忧的发丝变作气息融入信件当中,之后唤出寂寻,把信函递过去:[收好,卯时再送。] 寂无不屑于这些琐事,接过信封不满抱怨:[……又是我。] 寂珩玉不作言语,起身准备去一趟云川海。 寂无快速跟上,止不住多嘴一句:[寂寻整日逗留在那凤凰坞,都成那群灵族的老妈子了,主人您是真不管管?] 自打桑离出事,寂寻都会偷偷地潜到下界,将夺来的灵石宝玉或是稀罕玩意往凤凰坞里送。他以为自己做得无懈可击,其实都被寂珩玉看在眼里,寂无本来以为寂珩玉会阻拦,谁知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认同了寂寻的这般行为。 寂无却觉得过于冒险了些。 先不论灵族处境不宁,就说寂寻整日顶着寂珩玉这张脸在外面为非作歹,一来二去的,保不准就被神域瞧出了端倪。 寂珩玉却满不在乎:[随他。] 就算寂寻不这样做,寂珩玉也会分神去照顾灵族,既然他愿意分忧,何乐而不为? ** 日月更迭,七年期约眨眼即过,转瞬便到了约定之日。 云生海。 此为至虚至静之地,岁月过而不留痕,天地间仅有云川苍茫。 云川中心便是结影灯。 魂灯生长于天地中央,灯身巨大如莲,四面共燃烧着十盏璀璨的灯花,灯芯收拢,隐约可窥见一团泛着白光的影子。 巫山渡厄真君以术法续火。 最开始,灯花只虚弱摇曳着一朵,未过七年,便如数盛开。 这十朵灯花便表示着她的三魂七魄生成,灯花燃烧愈盛,她的命火也愈强。 然而桑离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好似忘记了在九灵界种种,昏睡间陷入幻梦,又成为那个活在二十一世纪,普通平凡的高中生。 在梦里,她顺遂度过高中,上了心仪的大学,在梦寐以求的专业里拼搏奋斗着。 只不过这一切好像并不是她真正所求的,每到独处时,总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轻声唤她,让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然而每到这个时候,现实里又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想要的。 渐渐地,桑离又会在回家的路上产生幻相。 烟雨地,石桥下,少女一身盈盈绿衫,模糊身影犹如泼开的水墨画。 画面一转,她又回到幽幽寂静的宫殿,与男子执手相望。 “孩子,你该醒了。” 谁在叫她? 眼前是迷蒙难散的虚影。 她感觉自己是被包裹在胎膜里的婴儿,似乎只要挣脱开这层束缚,就能重获新生。 “桑离,醒醒。” 桑离随着声音行走于荆棘间,听着呼音越来越近,也看到了从远处飘来的一丝微末的光点,她大喜过望,踉踉跄跄地追随光意而去。 光点变为光团,她狂奔而去,一头扎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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