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台还遥遥无期,制作“镇天石”的法宝也尚未收集齐全,若在此前寂珩玉欲反,神域又如何拦得? 要找个法子……找个法子控制住他。 无上道尊微微抬手,巍峨神权压于头顶:“天衡君疏忽职守,罚入惑生狱……五百年。” 话音落下,四方天幕降下八面旋涡。 每一面都代表着世间苦厄相,寂珩玉沉了沉眉睫,二话不说地择了其中一面则走了进去。 无上道尊目送他背影消失。 惑生狱的五百年,也不过外界短短五日。 囚禁过无数罪恶的惑生狱,有朝一日终于也轮到了寂珩玉。 ** 日月周转,桑离一直在朔光殿等了五日。 等到第六天,她耐心耗尽的时候,总算有了寂珩玉的音信。 外面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回荡在往日空阔无音的朔光殿。这些天她思绪难平,日日都是睁眼到天亮,几乎没有合过眼,这番突然响起的动静立马让她跑了出去。 然后—— 她看到了寂珩玉。 桑离几乎认不出那是寂珩玉。 他虚虚挂在岐身上,宽阔长衫下的身躯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昔日颀长清冷的男人此时写满落魄,发如枯草,行走间犹如一块朽木,只剩几近流逝的生命力还有无尽的狼狈。 桑离一下子顿在原地,睁着眼睛不敢接近。 似有察觉,寂珩玉撩了撩眼皮,他目如星火,在那张灰白的脸上像是两盏骤然燃起的幽灯,映着她一双精致眉眼,沉默间无声显出几分偏执之意。 寂珩玉喉间滚动,眼皮很快又耷拉了回去。 桑离这才回过神,拔足狂奔,想从岐手上把人搀扶过来。 然而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的衣襟,就被寂珩玉错开。 “脏……” 好像咽喉被割裂开,让他的嗓音涩哑难听。 桑离嘴唇一颤,到底是没绷住情绪,眼泪倏然落下,她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架起寂珩玉胳膊,搀着他进入殿内。 不多时,月竹清和厉宁西也进来帮忙。 桑离想给寂珩玉擦拭身子,可他不让,僵持不下,推脱间桑离只能去外面等着。待厉宁西和岐给他清洗好身体,换好干净衣服,她才敢进去看他。 不过短短五日,也不知道他具体遭遇了什么,情况比先前那场重伤还要来得糟糕。 内殿仅剩下他们二人。 寂珩玉躺在偌大床榻之上,面如苍纸,裸在外面的双手印着一圈深深的痕迹,那是长久佩戴镣铐才会落下的烙印,桑离呼吸一窒,伸手想拨开他前胸衣襟,未等触碰便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 寂珩玉抓得又紧又死,即便桑离没忍住发出哼声,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又睁开眼看她,眼神恍恍,不知是清醒着还是睡着的。 “你是不是难受呀?”桑离忍不住问,语调忍不住又染上哭意。 寂珩玉摇头又点头。 他想爬起来亲她,结果刚支起身子,剧烈的头痛又拉着他坠回床榻。 寂珩玉疼得全身剧抖,眨眼间汗水就浸湿那身刚刚才换好的白色里衣。 他面目发狞,呼吸一声比一声重。 那股疼牵扯着寂珩玉的神志,拉着他想要让他强行睡过去,寂珩玉深知脑子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不愿如意,抵抗间眼底血管迸裂,血迹渗满眼眶,看起来惨烈又可怖。 桑离吓得唇色发白,挣开他的手想要去叫人过来。 寂珩玉不依,拉着她一遍遍呢喃着“桑桑。” “寂珩玉,你怎么了……”桑离控制不住落泪,“你告诉我,你哪里疼?岐师兄说去找无衍照虚真君了,他很快回来,很快回来的……” 桑离不知道他哪里疼,脱去鞋子上榻抱着寂珩玉,让他靠在自己怀间,双臂死死环绕着他的身体。 寂珩玉真的瘦了好多好多,桑离一双手环住的是他的骨架,皮囊下只余骨头,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霁月风光的上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般模样。 她甚至不敢细想,只能用力圈着他。 寂珩玉疼到厉害时,去咬自己的手腕,力道过狠,血腥气很快蔓延四周。 他似乎已经失去理智,挣扎,低吼,无助战栗,宛如一只濒死的兽,在她怀间毫无反抗之力。 现在只需要一把刀,一把刀就能杀死他。 桑离吓得一直哭,她突然想到寂珩玉很喜欢她小狐狸的样子,便想也没想地变回原形。 “寂珩玉,你看,你快看……” 她毛茸茸一只,雪白蓬松的尾巴勾着他指尖。 桑离见人还恍惚着,情急之下跳到他胸前,用爪子拍打着他的手,想让他快点终止这场自虐。 果真,毛茸茸的触感让寂珩玉身形骤僵。 那双空洞的眼瞳一点点落回到桑离身上。 她雪白一个胖团子,耳朵一点粉,尾巴一团白,哭过的眼眸湿润,光是什么也不说,就轻易抚平他心中躁动。 寂珩玉松开手。 他的手腕已被自己咬得见骨,摸上她耳朵时,也不小心将血迹蹭在她雪白的毛发上。 “桑桑……”寂珩玉唇间低喃着。 “子珩子珩。”桑离也跟着叫他小字,用舌头一个劲舔他手腕上的伤。 男人眉间柔和,力度轻柔地把她抱在了心脏的位置。 他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敲击在耳边,桑离用尾巴挂住他脖颈,不住用脑袋蹭过去,“我在呢,我在的,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给你唱歌。” 其实桑离不会唱歌,她天生五音不全,每次音乐课都是旁人调侃的对象。 此时为了寂珩玉,绞尽脑汁才勉强拼凑起一首会唱的,还是儿歌,不过忘了词,只能哼着不成腔的调子。 轻柔的调子回荡在空寂的大殿,寂珩玉见她如此卖力,心尖微刺,忽而说—— “桑桑,我于心不忍。” 桑离不知他什么意思,只觉得对方眼底落寞幽寂如深,让她陷入其中。一阵难过。 她摇着头,低声问他为何。 寂珩玉缄默不语。 在惑生狱的五百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又无时无刻不再自问。 他真的……足以与之相配吗? 他卑劣,低贱,便是谋天反道,便也洗不清这一身污秽,即便真的是大业达成,也要受万人唾骂的。可她皎如明月,何足珍贵,寂珩玉于心不忍,让她跟着受这世间唾弃。 “桑桑……”他闭上眼又说,“我于心不忍。” 桑离浑身一震,骤然明白他其中之意是为何。 喉咙一紧。 桑离紧紧贴过去,一人一狐密不可分,她的嗓音低到似如呢喃,“我也于心不忍。”桑离抖了抖耳朵,“看世人骂你,厌你,然而我只想去喜欢你。” 不被人喜欢的寂珩玉,是桑离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 她也想去怪罪他,埋怨他,讨厌他。 可是如果真的那般做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人要他了,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寂珩玉指尖一僵,侧身用力的蜷搂住桑离何。 桑离埋在他怀里哭,泪水濡湿颊边的毛发:“寂珩玉我求你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
第1章 116 寂珩玉气息转淡, 闭眼不醒似然已经安睡。 桑离抹干净眼泪,跳下床准备出去看看岐有没有回来,结果刚离开朔光殿, 就听长凛前殿传来震耳嘈杂。 “天衡仙君才是归墟掌宫, 你们天阁的凭什么管我们!” “就是!我们所有伏魔卫隶属归墟,不论是天阁还是神域, 你们都没有资格管我们!!” “我们只听仙君一个人的!” “天衡仙君管顾不当, 引渊牢大开,如今事故起因并未查清, 天衡君又身负重伤。归墟不可一日无主, 在天衡君痊愈前, 神域特意派我等前来辅佐, 你们拦于门前, 真想抗命不成?!” 长凛前殿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站在中间的三位上仙身着白金勾边长袍, 从装束来看分明是神域那边的仙司, 一个个都修为不低, 此时面色严肃,面对着归墟弟子挑衅, 毫不退让。 桑离抿了抿唇, 小心挤进人群,特意隐藏了气息, 暗中观察着情况。 归墟弟子显然不吃这套,归墟宫自来与天阁水火不相容, 即使知道寂珩玉因受刑而重伤,也不想听命于这些惹人厌恶的天阁仙司。 他们懒于辩驳, 争吵间兵刃已攥在掌中。 就在群情鼎沸,剑拔弩张时, 月竹清的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纷争。 她拦在众人身前:“不可无礼,都且退下。” 女子嗓音不大,夹着晨珠般清冽的冷意,瞬间将火意消融,一群人死死瞪着几名仙司,不忿地咽下满腔火气,暂退到了她身后。 为首上仙不屑地目视着月竹清。 她缓而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原来是文山上仙,有礼了。” 天阁管制复杂,无上道尊之下坐镇着四大仙圣,仙圣再往下就是十二金仙,其中文山上仙主要负责规章制度,手段也是出了名的无情刻薄。如今无上道尊派他前来,打的是什么算盘自然不言而喻。 “天衡君尚未苏醒,你这门下弟子倒是欲反了。” 此话一出,引后人作怒。 月竹清抬手相拦,笑了笑:“归墟宫日夜镇守天外一线,往日飞进只苍蝇,宫门上下都严阵以待,上仙忽然莅临,宫门弟子自是紧张。” 文山上仙眯了眯眼,声音跟着转变危险:“你说本仙是苍蝇?” 月竹清并不慌乱:“文山上仙多想了不是,小仙只是想说,无论是对待外物还是外人,归墟永远都保持警惕,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好六界,毕竟……”她顿了顿音,“这归墟海下面是百层渊牢,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的。” 她话里话外皆是讽刺,偏生谈吐得体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文山上仙脸色黑了绿,绿了白,生生压下火气,抬掌甩出文书:“这是无上道尊亲下的文书。天尊顾念着天衡君的伤情,特意派我们前来分忧,这段时日我等三人都将暂留归墟,月竹小仙可有异议?” 所谓的排清隐患是假,借口监视倒是真。 月竹清笑意不变:“自是没有。” 她扭头对身后的弟子说:“带三位上仙去天清宫落脚。” 弟子颇为愤愤:“可……” 月竹清甩对方一个眼色,他生生咽下火气,咬牙切齿地伸手引路:“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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