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所料不错。 福延王刚离开不久,随即就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傅蓉微和姜煦都没搭理,然而门却被推开了,两个袅娜的身影绕过屏风,款款走近,在姜煦面前盈盈一拜,嗓音婉转道:“爷醉酒了,让奴家服侍爷歇下吧。” 姜煦瞄了一眼两个衣香鬓影的女子,淡然置之,抬手摘掉了傅蓉微的面纱。 两个女子时刻注意着上头的动静,偷眼一瞧,差点惊住了。傅蓉微的长相第一眼看过去,就是明艳夺目,雍容娴雅,女子有着这样一张脸,本该是极具亲和力的,但傅蓉微却有着一双不苟言笑、凌厉深沉的双眼,低眉垂目间,那眼神里的情绪一外放,看得人心肝发颤。 更要命的是,姜煦的脸就紧贴在傅蓉微旁边。 这位少年时便名贯天下的摄政王,长相与她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那要用美来形容,而且与她们寻常见到的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哥儿不同,他的眼角眉梢像浸着流云霜雪,恰到好处的精致,与傅蓉微那张绝色贴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竟隐隐有种争艳的意味。 只两个字可形容——般配。 傅蓉微敲了敲桌面,唤回她们神游的心思,道:“收拾了桌上的残酒,准备热水沐浴。” 两个女子垂头下去准备。 片刻后,桌上残局一扫而光,热水抬进了屋里。 傅蓉微说:“过来扶人。” 两个女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上前一左一右要搭姜煦的肩臂。 姜煦一挥手避开了,偏过脸盯着傅蓉微的脸看。 傅蓉微从他的瞳仁中能瞧见自己微笑的影子,她云淡风轻道:“正室的气度。” 她的气度倒是有了。 姜煦的气度却施展不出来。 他捡起桌上刚换了一套的白瓷茶盅,挥袖一掷,砸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溅了一地的碎瓷。姜煦看也不看一眼,单手掳起傅蓉微的纤腰,身形飘忽,两个女子只见着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人已经进了里间,徒留珠帘在灯下乱晃。 风月场上都是聪明人。 两女子对视一眼便都知道,这位爷今晚是不可能用她们了。 她们忍气吞声把地上的碎瓷捡干净,脱下鞋袜用足踩过一遍,确保每一条砖缝里都清理干净了,不会伤到贵客,才掩上门离开。 傅蓉微靠在浴桶的边沿,道:“瞧瞧,你把人给吓的。” 姜煦没有要入浴的意思,他人已经靠在了床榻上,道:“烦那些不干不净的人碰我。” 傅蓉微瞄着他后仰的脖子,目光沉了几分,问道:“我们今晚要歇在这里吗?” 姜煦道:“不,还是走吧。” 他从床榻上翻下来。 傅蓉微伸手一拦,攥住了他的衣领,拖到浴桶面前,道:“你还是先洗洗吧。” 一身的酒气,她不喜欢。 傅蓉微对干净的要求越来越挑剔了,姜煦也无奈。 牵马走在街上时,秦楼楚馆的这一条街上已悬灯挂彩了。姜煦身上染了这种场合里的绮靡之香,吹散在冬日的夜风里,很快淡得抓不着了。 他们夜行出城,上山。 行致佛落顶,两人不约而同在山巅上勒马,半轮饱满的明月正挂在头顶,洒下柔润的银辉,傅蓉微仰头看了一会儿月,又遥望着佛落顶的走势,说:“福延王并不知你要切断山路的打算。” “当然不能告诉他。”姜煦道:“否则这一趟我们谈个三天三夜也没结果。” “你这一手玩得这么绝,他没法和萧磐交代。” “他既要背靠萧磐这棵大树好乘凉,又要搭上我的线给将来留条后路,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他总要给出点代价。” 姜煦这一趟根本不是来谈和的,他就只是单纯的摸底。 摸清了福延的态度和底牌,暂且不会对华京有威胁,他便可以放心出兵北狄了。 姜煦和傅蓉微没有立刻返回华京,而是越过了佛落顶之后,绕道华京,走向了通往西北的商道。 傅蓉微走过了一段距离,回头往着来路,道:“这条商路若是想通往中原,佛落顶是必经之路,换而言之,断了佛落顶,便是断了西域商队与中原的往来。” 姜煦道:“得看他们从哪个关卡走,若是商队打开了西侧的路,也可穿过楚州、幽州,一路往馠都。” 傅蓉微道:“也不是想走哪个关卡就能走的,得看我们镇北军放不放行。” 姜煦骑在马上慢悠悠道:“楚州和幽州的兵力倒是一般,萧磐知道镇北军的实力,他现在手下没有武将可用,一定已经做好了割城的打算。” 像一块肥肉放在了面前,散发着难以抵抗的诱惑,触手可及。 但可惜,现在的华京,没有胃口能吞下这块肥肉,与其让它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添堵,还不如忍住冲动,暂且放一放。 等灭了北狄这个虎视眈眈的对手,便不必再前瞻后顾了。
第111章 这条商道上沙石遍地, 黄沙漫卷,再继续往前走便要进大漠了,粗粝的黄土地上覆着雪, 夜更深了,月亮被罩在薄纱一样的云后,显得比刚才还要柔和。 他们漫无目的的行了一段路, 前面有一家客栈。木搭的外墙斑驳老旧,有年头了。客栈的门头上挑着一根杆子, 上面拴了两条黑红的绸子, 在风中一扬十余尺。 傅蓉微觉得那绸子新鲜, 仰头盯着看了一会儿, 问道:“客栈门口拴两条绸子是什么意思?” 姜煦也盯着那儿, 脸上淡淡的, 没什么外露的情绪, 说:“可能是在打暗号吧。” 傅蓉微好奇道:“暗号?莫不是他们道上的规矩?” 姜煦道:“时间还早,你如果感兴趣, 我们就去探查一番?” 傅蓉微欣然道:“好啊。” 姜煦带着她敲响了客栈的门,商道上的客栈简陋,却宽敞大气,冬天不是走商的忙季,客栈生意也略有些惨淡。 老板娘被叫开门,懒懒的披着衣裳, 下楼招待客人。见是两个养眼的年轻人,她扶着柜台打量一番。 衣饰不打眼, 甚至可以说是朴素, 但老板娘看人的眼光不似市井般肤浅。 世上漂亮的人太多了,糙着养和精着养显然不是同一个分量。 老板娘是个做生意的俗人, 对那些富贵乡里荣养出来的少爷夫人,要格外殷勤几分,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淡了,换上了笑容。 “二位客官,住店?” “住店。”姜煦在柜台上放了一个银锭子:“一间上房。” 老板娘掀帘进了后厨房,把几个小子踢起来烧热水。她回到柜面上,拿了钥匙,领着客人往楼上走。 姜煦推了一下傅蓉微的腰,让她先走。 一盏酥油灯幽幽照亮了脚下的路。 老板娘试图套近乎:“二位客官看着面生,不常来往这条道吧,独来独往也不像是走商的人,这儿白云黄草可不安全。” 傅蓉微应付道:“家住附近,闲逛到此。” 老板娘举着灯,回头笑了一下:“到底年纪轻不懂世道艰险,下回多带几个人才是。” 老板娘话说的体贴,但那笑容却包含深意,傅蓉微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提点着她警惕起来。 突如其来的危险嗅觉,让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姜煦。 而这一眼,又发现了异常。 姜煦随身的刀不见了。 明明方才在门外时,那刀还好端端挂在他后腰上。 傅蓉微目光剜在姜煦的身上。 姜煦捋顺额前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进了发带中,眉眼一弯,笑了。 傅蓉微暗道:有鬼。 踩上最后一节楼梯,往里头走了几步,房梁上呼啦一下,有什么东西翻了下来,径直落向了两人的头顶。 傅蓉微是来不及反应的。 可姜煦的动作竟然也迟缓了许多。 在傅蓉微不知所措呆立着的时候,姜煦贴上了他的后背,将她环在胸前怀中。 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砸在身上,傅蓉微后知后觉抬头,只见一把破纸伞吊在头顶上,摇摇晃晃。 傅蓉微眼睛随着那把纸伞一起晃。 老板娘“呀”了一下,道:“客官受惊了,房屋老旧,漏风漏水,暂且用伞堵着,今夜是风太大,给吹下来了。” 姜煦顺势揽住了她,不再松手。 傅蓉微已然明白,这是试探的把戏。 试探他们的身手。 姜煦抬头望着那把黑色的油纸伞,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傅蓉微问老板娘:“我看见客栈门口挑的黑红绸带,那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继续往前走,说:“那是指路的幡。” 傅蓉微:“指路?” 老板娘道:“有些人在商道上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见了客栈上挂的幡,便能知道方向找对了。” 听起来透着一股沧桑的温情。 到了房间门口,老板娘打开房门,屋里头有一种久不住人的霉气,老板娘亲手把窗打开,让风灌进来,说:“小店简陋,委屈二位将就一夜了。” 房间里的灯点亮。 傅蓉微接着明亮的光,才注意到老板娘是个十分美艳的女人,身上围着绛红的毡衣,抬手点灯却露出里面白皙如玉不着寸缕的藕臂。 老板娘点上了灯,袅娜的退到了门外,道:“约莫半个时辰,小二上楼送热水。”说罢,贴心的掩上了门。 见人走了,傅蓉微转身盯着姜煦:“黑店?是黑店吧?你的刀呢?藏哪了?” 傅蓉微顺着他的后腰摸进了衣襟里,他不仅仅没带刀,甚至连暗器囊都卸掉了。 傅蓉微精准的捕捉到了他今夜格外生动的一些表情,心思缜密的她将这种表现归之于心虚。 傅蓉微往他耳边凑近:“你可以继续骗我,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恶狠狠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比平时生动。 姜煦关上窗户,屋里静下来,他说实话:“商道上常常有劫道的沙匪,为了钱,什么杀人越货的买卖都干,道上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他们逮到了肥羊,出身优渥,家中拿得出银钱,便定下赎金和接人的地方,家里人带上钱,找到挂黑红幡的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买卖便成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老板娘说是指路也没错。 自古匪患难除,更何况现在刚好又赶上大梁朝内乱,南北割据。 傅蓉微:“商道上的沙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姜煦道:“沙匪们有分寸,不会主动招惹镇北军,但既然巧合碰上了,不管一管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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