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道:“我多等一会儿,没关系的。” 萧醴道:“好吧,那朕陪姨母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傅蓉微垂下手,萧醴自觉牵了上去,对着傅蓉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萧醴孩子心性,安静不了太久,很快,就开始没话找话:“咱家里的姐姐们都很开心,绣了好多香袋荷包,里面塞了银锞子,说今日街上热闹用来赏孩童的。姨母你看,我也有一个,是桔梗姐姐绣的牡丹花。” 他窸窸窣窣摸出来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金灿灿的南瓜和花生。 傅蓉微朝他伸手:“怎么我没有,给我一个。” 萧醴挑挑拣拣,选了一对小南瓜,放进傅蓉微的手心:“好事要成双,单数不吉利,给你两个。” 傅蓉微把捏着这对实心的小南瓜,塞进了自己荷包里,说:“行,我也沾点喜气。” 萧醴又缠着问:“等姜先生回京,安稳下来,咱家是不是要填弟弟妹妹了啊?” 傅蓉微:“你这又是在哪听来的闲话?” 萧醴道:“是姜大夫人院里的姐姐在说,昨日朕去讨甜糕吃,听说姜大夫人在观音面前求了个吉兆呢!” 傅蓉微叹气,姜夫人院里可谓是一片岁月静好。她没有训斥萧醴多话,而是极自然的告诉他:“即便咱家再填了弟弟妹妹,他比你小那么多,也不能陪你玩啊。” 萧醴道:“朕可以哄他玩啊,等他到了启蒙的年纪,朕还能亲自教他读书习字,将来……” 他顿了一下,不往下说了。 傅蓉微问道:“将来如何?” 萧醴忽然迷茫了起来:“朕也不知将来如何,封先生说朕的将来不在华京,可是朕夜里常梦见馠都遍地是血,都在杀人,都在死人。姨母,我们一定要回去吗?” 傅蓉微无奈一笑,她上一世最不甘心的就是这种情况,沉湎于安乐是人本性使然,华京日渐安稳,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谁还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傅蓉微摸了摸萧醴的头,在这件事上,她一反常态,无比坚决:“一定要回。我若死了,那没办法,既然我活着,便是一定要回的。” 萧醴垂头道:“朕晓得了。” 镇北军于辰时出现在城外,远远能看见猎猎的军旗。 萧醴兴奋了起来。 傅蓉微再见那片雪浪的震撼。她喃喃道:“我总是在城墙上看他,这是我最心动的时候,每一次都看不够。” 萧醴以及随身的侍从丫鬟都在兴奋中,谁也没注意到她这一句喃喃自语。 傅蓉微回身寻到了府卫,招手让他上前看顾着皇上。 她转身下城墙。 裴碧守在暗处,等她经过,默默跟上。 姜煦好似感知到什么,望城楼上望去,那里站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他心中记挂的那人。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气得不轻。 傅蓉微在城下牵了自己的马,她斗篷下是一身玄色的布衣,马鞍上挂着行囊。她走了一条不惹人注目的偏路,与早就等在山道下的随从碰面,裴碧一直跟着。傅蓉微回头对他说:“你既要跟着我,就别三心二意,这一路上,我只要见到信鸽,就把你和鸽子一起炖了。”
第156章 诸位随从护卫皆不敢出声。 傅蓉微曾经想过, 要给胥柒去一封信问明情况,但她素来做事谨慎,走一步想三步。 胥柒将消息传到华京递进姜宅, 颇费了一番周折,傅蓉微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不宜声张, 华京耳目遍布,须更谨慎一些。 总之已经摸到了蝮山这个地方, 山呆在那里又不会跑, 她亲自走一趟, 既然心里有疑惑, 便亲自与胥柒面谈, 也好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华京被她扔在身后, 大捷的喜悦在她心上浅浅的划过一道痕迹便淡去了, 那样的场面,她不在也好, 如今她甚至连个撑场面的笑都做不出来了,眉眼间俱是沉重。 十八娘与傅蓉微在城外碰上面,十八娘在这个时候也不敢触傅蓉微的霉头,旁敲侧击地问:“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你竟真的不等着见上一面?” 傅蓉微骑在马上,说:“如果此行是徒劳, 结局不可回转,我宁可不再见。” 十八娘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你这是嘴硬呢, 还是心里真这么想?” 可傅蓉微面色不变, 几乎没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 十八娘无奈叹气。 姜煦进了华京城吗,街道左右熙熙攘攘聚满了百姓, 姜煦留意着马下到处乱跑的小孩,他从前年少时,极喜欢这样的盛景,可如今看来,却只觉得是寻常。 城楼上,一个孩子拨开人群冲了进来,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随从。 姜煦一眼认出那是萧醴,颔首示意他们把人放进来,人未下马,腰身一折,把萧醴捞上了马背。 马上的风光好,萧醴背靠着坚硬冰凉的战甲,道:“朕恭贺姜先生大捷。” 姜煦“嗯”了一声,问道:“你是自己跑出来的?” 萧醴转着身子往后看:“姨母天不亮就在城楼上等了,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不过刚才忽然不见了,朕一路寻下来也没见人影……姜先生,你可见着了?” 姜煦听了这话,回望了一眼城楼,又看向两侧的人群,终究是没找到最想见的身影。 他兴致缺缺,在府衙应对了一众朝臣,交代了几句战后的情况,没有再跟着排场走,而是自行回了姜宅。 姜长缨要比姜煦更忙,他早几日回来过一次,又匆匆回来边关,如今形势不同,布防也要随之调整。 姜煦给母亲请安,却仍没见到傅蓉微,心里越发沉了下去—— 坏了,已经气成这样了? 姜煦在母亲面前问了一嘴:“微微可还好?” 姜夫人却也一脸疑惑:“怎么,你没见着她?我听迎春那丫头说,今日卯时不到她就坐不住,带人上城楼等你去了,谁也劝不住。” 忽然消失…… 姜煦蹙眉一阵不安,莫不是出事了? 他一阵风似的刮向霜园,路上问:“裴碧呢?” 下人道:“裴副将一直跟在王妃左右呢。” 推开霜园的门。 几个丫头在院里洒扫,屋门紧闭。 姜煦环顾四周:“迎春和桔梗呢?” 一个丫头回道:“王妃交代她们一同去趟庄子给府中人置办冬衣。” 姜煦推开门。 屋里还残留着熏香的味道,四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床头篮子里还有绣了一半的帕子,针和线还缠在一起,像是刚放下。 姜煦站在床榻前,一回头,却见屏风上挂着一张舆图。 蝮山两个字被朱笔圈了出来。 傅蓉微将舆图挂在此处,几乎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它。 外面有人高声喊了句:“王爷,终于回来了。” 姜煦转身出门,向门外的人揖一礼:“徐先生。” 徐子姚站在阶下,一挥袖子,道:“王妃出门点了不少随从,而且早就备好了行礼,瞧着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她这些日子一直通过各种手段打听蝮山的情况。我怀疑王妃是往蝮山去了,也就这么一个可能。” 姜煦刚卸下战甲,里面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急促地向外走去:“你怎么也不拦着。” 徐子姚:“合府上下,谁能拦得住王妃呢……此事说来也蹊跷,蝮山原本是我们给萧磐做的局,怎么王妃先一步踩进去了?” 姜煦道:“南越不知在搞什么鬼,那个胥柒一肚子鬼心眼,早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也不能等了,准备动身。” 捷报传进馠都时,萧磐正在琼华宫,在蓉珠的床上醒来。他暴躁至极,伸手就掀翻了蓉珠递上的茶盏。 蓉珠招来宫女将碎瓷捡了下去,她则不惧不怕,不言不语,又重新倒了一杯茶,侯在一侧。 萧磐眉目深凹,他身上早已不见了当年的偏偏意气,可见登基后的这一年里,他精神气血都耗得不轻。 一年了,他有心想要个子嗣,可后宫佳丽众多,却总也不见动静。 萧磐近来总是频频梦见先帝。 梦中倒是不见那场宫变的血腥厮杀,而是幼年时兄弟二人难得的温存时光。可梦的结果不大好,每次梦到最后,先帝都是一副七窍流血的惨相躺在棺材里。萧磐起初还会惊醒,可慢慢梦做得多了,便成了习惯。 捷报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呵,真是个好小子,下一步就该发兵馠都了吧。” 琼华宫里静悄悄,下人们跪在珠帘外,几乎要入定了。蓉珠像个玉雕的死物,除了美丽,一无是处。 萧磐捏着她的下巴:“说话!” 蓉珠顺从地抬脸,道:“我大梁国盛民强,坐拥四海,何必把那小国寡民放在眼里?” 萧磐用力把蓉珠脸上掐出了红痕:“你可是那小国寡民的皇太后啊。” 蓉珠眼睫一闪,平静道:“妾是大梁后宫的女人,生于斯长于斯,宁死不离馠都。至于什么新朝北梁,妾不认。” 萧磐终于松开了手:“你啊……倒是比你那两个妹妹识趣多了。” 蓉珠道:“是她们蠢。” 那两个愚蠢的家伙,一个正因触怒了圣颜禁足宫中反省,一个正在殿外跪等服侍萧磐上朝。 被禁足宫里的是蓉琅,她此时已获封良妃,为四妃之一。 另一位跪在殿外的是蓉珍,汲汲营营多年,却只跟在萧磐身边,没名没分的伺候人,连个宫人都不是。宫里人当面敬她一声傅姑娘,背地里也啐她一声傅姑娘,许她到死也都是个傅姑娘。 伺候萧醴离开后,蓉珠才瘫在榻上松了口气。 自平阳侯失踪的消息传回都,所有人都知道傅家不行了。 都拜傅蓉微所赐。 傅家留在馠都这三个女儿拧在一块儿,都敌不过傅蓉微骨子里的狂,她竟敢对亲生父亲下手! 旁人是被一步一步推着、逼着、不得已才走上绝路。 而这傅蓉微骨子里就在践踏这些纲理伦常。 她才是当皇后的料。 蓉珠最近总是忍不住想,假若易地而处,傅蓉微会如何做。 她一定不会任由自己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吧。 肖半瞎守在暗室中,面前摆着几个命盘。 他已经困惑了许久,萧磐的运势明明如日中天,可衰败好像就在一瞬间。 肖半瞎在萧磐身上推演出许多不应该。 他不应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起兵,他不应该强占兄长之妻,他不应该屠尽前朝忠臣,可帝王之命,向来血煞相伴,即便有所冒犯,也不至于衰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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