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点了一下头。 姜煦就歇在外面,傅蓉微越走越急切,几乎是跑了起来,什么仪态修养全部抛却了, 裙摆也跟着旋起了一朵斑驳的花。她一心一意奔向那渺茫的生机,穿过了这条长长的甬道, 到了尽头, 停下抚着石壁喘息着,高处的壁灯仿佛永远不会熄, 照在她眼里亦是一片温热的光,而此时她的一颗心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石窟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落在灯下,而本应靠在那里歇息的人却不见了。 人呢? 傅蓉微站在原地迷茫了一阵。 他是毒发后被人带走了? 还是自己强撑着走的? 他去哪儿了? 傅蓉微正想顺着路回去找人,却在迈出步子的那一刻,听到了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她去寻声音的来处,是从那道刻着傀儡画像的门内传出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出来了。 傅蓉微环顾左右,退回第四道石门里,借着坑洼石壁的遮掩,露出一双眼睛查探究竟。 比那东西先跑出来的是一个人。 此人身形熟悉,傅蓉微不用看脸就认得,徐子姚。 傅蓉微从前看在姜煦的面子上,一直对这位徐先生礼敬三分,现在真相血淋淋的撕开,都是笑话。 他怎么在这? 徐子姚逃得狼狈,似乎被吓得不轻,可他也没跑出多远,那道身影刚要奔上前头那条路时,骤然停住了脚步,然后又开始一步一步的后退,活像有撞见了什么吃人的怪物。 也许不是怪物。 傅蓉微听到了很多杂乱的脚步声。 徐子姚是被人逼退的。 傅蓉微看见萧磐带着他的侍卫,从那条路探出头来。 人群最前方,与萧磐并肩而立的,居然是神工阁的老阁主。 都来了啊。 傅蓉微不敢轻易露脸,她把自己往更深处藏了起来。 第二道门内行走拖拉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傅蓉微等它走进了视线中,正是壁画上的铁傀儡,肉眼所见,它比人高大许多,动起来十分沉重。 它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子姚因此逃过一劫,不用被萧磐算账。 萧磐直面铁傀儡,打量了一顿,轻飘飘道:“就这?” 老阁主道:“当年制作它的主人控傀,它可是比人还要灵巧。” 萧磐:“可它的主人早死了几百年,这东西也和那条龙一样,变成废铁一堆了吧。” 老阁主说:“那龙比它难控多了,我们家那位前辈虽死了,但他的衣钵仍有传承,依他的能为,控制这批傀儡再出山不难。” 萧磐还是不太信:“是吗?” 老阁主道:“绝非老朽胡说八道,你看,它来见你,还带了礼物呢。” 因着那铁家伙魁梧,挡住了一大半的光,傅蓉微又向前走了几步,隐约可以看清外面的一部分光景。 铁傀儡实在是粗壮,肚子又圆又大,此时控着它的应当是老阁主了,只见傀儡肚子一颤,掀开了一道门,从里面吐出了一个人,扔在地上,傀儡用劲不小,那人在地上足足滑出了几米远,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才停了下来。那人没有意识,被扔在地上也没有反应,若不是身体还软着,都要被怀疑是一具凉透的尸体,鲜血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傅蓉微瞧着那人身上石青色的袍子,脑子里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姜煦今日穿得就是这一身衣裳。 萧磐蹲下身,屈尊亲自动手扳起那人的下巴,又惊又喜:“姜煦?” 傅蓉微抬脚就要扑出去。 在她没有察觉的背后,一道绳子灵活的窜了上来,捆住了她的身体向后一扯。 傅蓉微重重撞在一个硬物上,以至于后心一阵绞痛,她刚要张嘴,又一只手捂了上来,把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嘶吼硬生生按了回去。 方才那位阮先生坐在轮椅上,一只手掐着傅蓉微的后颈,一只手捂着她的口鼻,他把人拖在膝上,说:“你现在出去死路一条,跟我走。” 根本由不得傅蓉微拒绝。 他的轮椅碾着地上的坑坑洼洼,却始终稳当得如履平地,两侧壁灯在他身后一盏一盏的熄灭。傅蓉微一开始的剧烈挣扎渐渐平息了下来,她姿势扭曲的卧在宽敞的轮椅上,眼睛酸涩难忍,眨了一下,落下一滴泪。 阮先生见她终于冷静了,便解掉她身上的绳索。 傅蓉微站起身,回头看着一片黑暗的来处。 阮先生道:“别回头,我已将机关全开,走错一步就是死。” 傅蓉微将自己冷冰冰的手贴在额上,好似这样就能让头脑降温似的。 幸好刚才没冲出去,不然她就把自己白送了。 傅蓉微问道:“先生怎么过来了?” 阮先生道:“你刚离开不久,有人激活了另一条路上机关,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我出来查看情况,不料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傅蓉微跟着他回到了刚刚那间暗室,两侧石门合上,傅蓉微听到头顶一声铃铛响,仰头石室顶上密密麻麻的红线交织成网,每隔一段线,就拴着一个铜铃铛。 阮先生解释道:“有人碰了机关,铃铛就会响。若是有哪个机关毁坏,铃铛就会落下。”说完,他指了一下桌上摆着的并排三个铃铛:“有人很厉害,三连破,那个畏手畏脚的书生肯定没这个本事,昏死那人身上有伤,所以是他干的。你要救的人是他?” 傅蓉微点头:“是他。” 阮先生道:“你为了救他如此费心劳力,他对你却不实诚。” 傅蓉微看向他:“先生莫不是不想救了?” 阮先生道:“杜鹃引之祸的源头在神工阁,我还是会尽全力帮你解毒,但他若是有别的心思,我也会与他另算账。” 傅蓉微一时不知该如何驳他这句话,因为她也一片混沌,迷雾尚未破开,除了几句干巴巴的陈情,她没法条理清晰的解释这一切。可傅蓉微也有疑惑,怀疑神工阁并不清白,她问:“你们神工阁的阁主,为什么会和外人混在一起?” 阮先生说:“那位不是阁主,我们阁主仙逝有两年了,他是个冒牌货,我虽深居简出,却知道很多秘密,我忍了两年,想看他们到底在筹谋什么。” 傅蓉微皱眉:“两年……” 越来越难看清了,神工阁也出了变故,这场局上的博弈之人多得很呢。 傅蓉微忧心姜煦的安危,一静下心来满眼都是方才的画面。 姜煦何时如此狼狈过。 他落到了萧磐手里,萧磐会给他活路吗? 又一声铃铛响。 阮先生与她相对两无言,静坐了一会儿,他转动了一下轮椅,说:“他们开始闯阵了,我可以趁机将你所牵挂那人捞回来。” 傅蓉微顾不上客套,只道:“有劳先生。” 阮先生来到了另一侧石壁前,袖中控丝隔空触动了机关,开了另一道门,出去了。 门在他身后合上。 傅蓉微打量四面石壁,原来不止一道暗门,定然还有其他的,但只凭眼睛看不出任何端倪,墙壁与门几乎融为一体,连一丝缝隙都不留。傅蓉微走了几步,看见另一张书桌上摊了几页泛黄的纸。 傅蓉微掠过一眼,并非有意窥探,可一眼看见了纸页上频繁出现的三个字——“杜鹃引。” 她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了。 几页纸全是有关杜鹃引的记载,傅蓉微猜是阮先生刚找出来的。 他说会帮忙解毒,也许是真心的。 傅蓉微读完了这几页纸,又呆愣了很久。 她终于知道这杜鹃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几百年前,神工阁那位天才少年为了讨心上人欢心,不仅搞了一出真龙降瑞的奇观。那前朝公主一心复国,奈何手下缺兵少将,他便研究了能以一当十的铁傀儡作为助力,帮她轻而易举的扭转战局,一度立于不败之地。 前朝公主并不满足,臣服于她的人很多,但忤逆她的人更多。 国早已易主,且时局稳定,百姓安逸,战事一起,又民不聊生,处处硝烟,家破人亡。 百姓们不会屈从于这样的帝王。 而且这前朝公主的手段也不干净,从铁傀儡上便可见一斑,善投机取巧不讲道义,颇惹人嫌。 于是这前朝公主便开始研究一种药——能让人听话的药。 她搞了个差不多,拿着一个半成品,去求助于那位少年。 少年对她百依百顺。 那可是出身神工阁的天才,少年最明白她的心意,简简单单的听话可满足不了他那野心勃勃的心上人,于是他又加了点猛料,这药最终做出来,药力一发,不仅能令人神志有损,还能令人力量爆増,感受不到疼痛,也不会害怕胆怯,是指哪咬哪的疯狗,正好能供心上人随意驱使。 但此药虽有神效,但却害人性命,被下了药的人,没几年就耗空了身体要死。于是那位少年天才又有了一个新主意,将活人制成傀。 第一个被选中的可怜人在药力发作到最厉害的时候,被活生生折断了全身骨骼,用傀线控制着,杀掉了好些人。 人体柔软,比那些铁家伙要好用多了。 此药便起名为杜鹃引。 那字里行间好似藏着无数吃人的恶鬼。 傅蓉微身体发软,抚着桌子坐了下来,那几页纸从她手里飘落,而她脑子里此起彼伏一片嗡鸣。
第168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恍惚着,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直到头顶上的铃铛响成了一片,摇得人心神不宁。 石门打开, 阮先生去而复返,他带回来的不只有姜煦一个人,地上还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徐子姚。 傅蓉微现在眼里看不见旁人, 她从阮先生的手里接下了姜煦。 姜煦面色灰败,仍在昏迷中, 衣衫上一团一团的血, 不知是伤在哪了, 傅蓉微一捏他的腕子, 惊觉硌手, 骨骼上只覆着薄薄一层皮肉, 他何时消耗成这样了, 傅蓉微盯着这样的他,竟觉得有点梦中所见的上一世的模样了。 傅蓉微解了他的衣裳, 他伤在肋下,一道透骨的口子是被凶器直接刺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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