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擅长追根究底的人。 她固执的认为一件事情有因有果才算完整。 姜煦爱她是果,但是她无处寻因。 所以她对此事存疑。 姜夫人絮叨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昨夜你们院里的事儿,天没亮就传到我这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也许是情怯,也许是面薄,也许是还没学会……微微,你别难过,也别着急,你们俩都还小呢,以后慢慢来,好吗?” 姜夫人是怕傅蓉微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在那种事上强势干预,引得两个人心生隔阂。 傅蓉微能体会到姜夫人的用心良苦,她笑了笑,道:“我懂母亲的意思,阿煦待我极好,我愿意和他一起玩儿,做一对伉俪夫妻。” 姜夫人缓缓地舒了口气,见儿媳比她想象的还要温和,一颗担忧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将军府的演武场比花园都大。 姜煦被父亲盯着,舞了一套枪法,浑身畅快,用帕子擦拭爱枪。 兵器架上,父子两并排坐着,姜长缨啃着一只胡饼,道:“咳……那个,你娘让我问问你,到底为什么?” 姜煦茫然:“什么?为什么?” 姜长缨左右环视了一圈,见没人,索性摊开了,又快有低地说了句:“问你为什么不和你媳妇圆房?” 这话以他的身份问出口实在难为情,幸亏没别人听见。 姜煦将心爱的银月枪抱在怀里,憋了半天,同样环顾四周,偷摸轻声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 姜长缨:“……” 姜煦脸上的茫然被风吹散了,他冷静了片刻,问道:“那我怎么办?” 姜长缨嚼着饼:“你问我啊?” 姜煦闷着头“嗯”了一声。 姜长缨呵呵一声冷笑,道:“老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有过畏手畏脚的时候。想当初你娘家里拒我七回,我锲而不舍,第八次上门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啧,你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 姜煦从姜长缨手里扒了最后剩下的一口胡饼,填进了自己嘴里。 姜长缨拍了拍儿子的肩,道:“过两日,你陪你新媳妇回趟门,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边关了。你媳妇既然肯嫁你,想必不怕吃苦。” 姜煦若有所思道:“再等等吧,我猜在离都之前,宫里会有旨意下来。” 姜长缨没往深处想,应了一声,起身将兵器架扶稳,道:“走吧,陪你娘子去。” 傅蓉微已经回到院子,她陪嫁带来的两个丫鬟,正是张氏拨给她的彩珠和彩月。傅蓉微回来的时候,两个丫鬟正坐在阶下闲聊,聊得热闹,也没注意到傅蓉微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将军府瞧着家徒四壁,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到底是粗人,难免寒酸。” “侯府的底蕴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比的。” “……” 傅蓉微走路没有声音,人都到屋门口了,两个丫鬟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傅蓉微眼神淡淡的在她们身上扫了一眼,自己进屋拖了把椅子,在门口落座。 彩珠和彩月在侯府时,伺候傅蓉微不上心,但如今到了将军府,两个人的卖身契都握在傅蓉微的手里,谁也不敢造次了。 傅蓉微双手搭在一起,放于腿上。她到了将军府之后,不必再饱受摧残,也不用时时刻刻忍受刻苦恨意的灼烧,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来。 彩珠偷偷瞧了一眼,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傅蓉微道:“骠勇大将军确实与其他勋贵家不同,将军和少将军常年驻守北关,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要举家启程了,北关的日子没法跟馠都比,天寒地冻,枕戈达旦,你们俩能受得住吗?” 两个丫鬟,一听这话,都不答。 傅蓉微意料之中,毕竟不是从小跟到大的,面子里子都生分。她说:“那么,你们是想回侯府,还是想另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彩珠和彩月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回道:“奴婢在侯府呆的时间虽不长,但夫人对下宽厚,从不缺短月例,我们家中受侯府恩惠颇多,姑娘若是宽厚,便允准我们回去吧。” 她们算盘打的是不错,纵观馠都,侯府算是首屈一指的高门了,假如把她们发回牙婆那里,另寻出路,谁晓得下一家是什么样呢? 傅蓉微无奈叹了口气,道:“好,那等回门时,我带你们回侯府,与夫人交代清楚。” 张氏对下宽厚是傅蓉微有生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彩珠和彩月这二人跟着傅蓉微走了趟将军府,又原封不动的被打发了回去,等于是当面给了张氏没脸,以后张氏不能再随意惩治傅蓉微,但磋磨两个丫鬟泄愤是轻而易举。 彩珠和彩月是被富贵蒙了眼,猪油蒙了心,非要往火坑里跳。 姜煦出现在院门口,傅蓉微抬眼看着他,挥手放两个丫鬟走了。 傅蓉微依然巧笑倩兮,仿佛完全不在意昨晚洞房的冷落,唤了声:“少将军。” 姜煦还没说话,傅蓉微自己思索了一下,意识到称呼不妥,两人现在关系不同了,道:“不对,应该换个称呼了,夫君。” 软软的,温柔的一声夫君冲进了姜煦的耳朵里。 姜煦摸了摸发烫的颈侧,礼尚往来,道了一声:“娘子……我们出去骑马吧。”
第61章 傅蓉微上次学骑马在江坝围场, 差点把命搭进去,她对骑马可真是提不起兴趣,脸上的笑稍微一垮, 但想到姜家乃是将门,她身为少将军夫人,不会骑马着实不太像话, 于是刚垂下的唇角又扬了起了,说道:“好啊。” 傅蓉微换了一身衣裳, 姜煦先带她去挑马。 将军府家养的马, 好像格外高大一些, 傅蓉微留意马的眼睛, 试图选个有眼缘的, 但好像没一匹看上去愿意亲近她。 姜煦道:“马这种动物, 天生性子就是烈的, 驯服了才会听话。你有怯意,你在害怕, 所以它们才不肯服从你。” 说着,姜煦亲自选了一匹小红马,牵了出来,套好缰绳,递到了傅蓉微手里,道:“这一匹是去年刚下的新马, 你上马,我帮你。” 傅蓉微上马都显得吃力, 全靠姜煦将她托上去。 姜煦一只手臂就能拢住傅蓉微细瘦的腰肢, 更能托着人在马背上坐稳。 傅蓉微刚坐稳,姜煦凌空一翻, 也上了马,落在她身后。傅蓉微的肩背紧紧贴在他怀中,两双手抓着缰绳交叠在一起。 姜煦贴着傅蓉微的发,说:“你放轻松,靠在我身上。” 傅蓉微慢慢调整姿态,最后姿势像是枕在姜煦的肩窝里。 姜煦跑起马来,盛夏尾巴的风已经带上了秋天前的凉意,轻柔的拂过她的面庞。 傅蓉微慢慢找到了其中关窍,紧握着马缰的手也放松了些。 年轻力壮的小红马跑起来不知道累,绕着演武场撒欢。 傅蓉微先累了,扭头示意姜煦歇一歇,姜煦勒马停了下来。傅蓉微下地的那一瞬间,竟觉得脚下软绵绵地,好似踩空了一般。 姜煦牵着她坐在兵器架上。 傅蓉微捂着胸口,喘息了一会儿,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奔赴边关了?” 姜煦道:“是我们,我会带你一起。” 傅蓉微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说明白了,她道:“纵观史书,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能带着全家一起离都,都得留质子,要么是女人,要么是稚子。” 据傅蓉微所知,姜煦虽出生在北关,但也不是一直野在外面,他幼年好像有几年的时光是被送回馠都的。 姜煦说起那段事,道:“我七岁那年,父亲回都述职,皇上说很喜欢我,便将我在宫里留了两年。两年之后的那个立冬,皇上派了一队亲兵,将我送回到父母身边。” 他们一家三口在北关团聚,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分开过。 皇上曾经为姜煦破过例。 但帝王心不可测,时隔多年,等闲易变也是寻常。 姜煦道:“我懂你的担忧,别多想,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走的。” 傅蓉微道:“我相信你,但我也想告诉你,不必勉强,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日头渐渐烈了,姜煦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替她挡下了一片阴影,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勉强一些也是应该的。” 傅蓉微仍旧守着以往的严苛,尽量使自己进退有度。 但是姜煦根本不需要她如此。 这一世,她不用做谁的刀,不用为谁办事,她可以做一阵风,随心随意,自由来去,感受她上一世最想往的意气和风华。 傅蓉微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越沉越深的感觉,渐渐被埋入其中难以自拔。 快要溺在其中了。 而且是心甘情愿。 傅蓉微道:“好,那你就尽力勉强一下,我等你带我去看北关的风光。” 前些日子已经过了立秋,但夏季的余热仍在,傅蓉微一个侯府小姐,不曾锻炼过筋骨,身体柔柔弱弱,耐不住冷,受不住热,姜煦早早带她回去了。 钟嬷嬷收拾了一个报复,来向傅蓉微辞行。 傅蓉微没想到嬷嬷的决定这么急切,心里纵有再多的不舍,念及钟嬷嬷的年纪,没强行挽留。傅蓉微拿出了自己的贴己前,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一年四季衣裳,装了满满一箱子,命人雇了辆车,预先付了所有的银钱,送钟嬷嬷回乡。 钟嬷嬷嘱咐了很多事情,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很久。 “姑娘身边一定要挑两个得力的人,彩珠和彩月肯定不行,叫牙婆来,挑个心性好,年纪小的,能养熟。” “姑娘若真去了边关,少将军心思放在战事上,难免有时顾及不到姑娘。姑娘务必保重身体。” “姑娘记得逢年过节,给姨娘烧点香火纸钱,姨娘一定会保佑姑娘一生平安喜乐。” 钟嬷嬷此去路程远,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能终生不会再回馠都,她不识几个字,信也难有,也许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傅蓉微站在门前,目送车子消失在街角,彻底不见。她失去了最后一个娘家的牵挂。 到了回门的日子。 傅蓉微坐在镜前,左手一支素净的银钗,右手一支珠光璀璨的步摇,她捏在手里很久了,仍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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