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眼皮发紧:“他们也是金吾卫吗?” “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吗,阿阮。”他眼神里带了追忆的飘荡,轻轻地道,“为什么金吾卫如今活跃在衙察院中的第一部 卫的排序,只自十一开始的呢?” 她静静地听着,心脏忽然被什么猛然抓紧。 气势很早之前她就开始疑惑了,衙察院第一部 卫中,除了吾一和吾六,竟似乎都是一片空白。 但每次一直要一涉及此,无论是吾十六还是吾十九,都会避而不谈。 “是。”他淡淡地说出她心中的猜测,“金吾卫最初建立之时的第一部 卫,是从谢家百年来培养的历代死士中精挑细选而出,每一个都能以一当百,由先帝所赐序号,自吾一至吾十。” “这些年来同我一起长大,伴我出生入死,他们于我而言,已经不是什么下属,而与亲人无异。” 任阮心中酸涩伴着怒火,不由得攥紧拳头:“可是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要以这样残忍惨烈的方式将他们杀害?“ “他们又怎么能够做到的?衙察院如今在京都手眼通天,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抛尸,难道都没有办法抓到这背后的真凶一丝马脚吗?” 他摇了摇头:“其实他们已经失踪很久了。” “在那场六子夺嫡混乱又惨烈的浩劫之中,他们为了掩护我在敌军腹地的突围,永远地消失在了西芜的土地之上。” 他冽然嗓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低落,“后来我从衙察院派遣出一批又一批的金吾卫前往西芜探查,都一无所获。” “甚至楚询也告诉我,御前侍卫已经在当初的西芜战场上找到了他们部分残存的尸骨。他们的的确确已经牺牲在了战场上。更多的,落得的是尸骨无存。” 谢逐临面容平静,语调也平淡低缓。 可是任阮就是能从他的眉目里,清清楚楚地探知到其下深沉的哀伤和怀念。 她心中堵得说不出话来。 任阮知道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本来已经痛苦熬过失去至亲之人后,那些已经被小心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挚爱,却忽然又被罪犯却又以一种更加惨痛撕碎,重新抛洒冲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反复凌迟! 而她只能默默地回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衣襟前,安静地听着他胸腔有力又沉重的跳动。 仿佛这样就能离他内心埋藏多年的痛苦更近一点,替他分担些许悲楚。 “然后我真的放弃了搜寻。这么几年来,果然一直是杳无音讯。”谢逐临低冷的声音微微颤抖,“一直到前年的盂兰盆节。” 他猛然刹住话头。 但任阮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这又一个重叠的细节:“盂兰盆节?” 玉芙公主死前种种的蹊跷,真真假假之间的替换,亦是从盂兰盆节之时开始的! 为何这些诡异的犯罪和案件,时间节点都牵扯上了当年的盂兰盆节? 任阮带着浓重的疑心,默默将这一重点记下。 谢逐临顿了顿,声音才渐渐恢复平稳:“而当年盂兰盆节的盛典结束后,第一具无头刺青尸体,所出现的地点,是在衙察院。”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凶手第一次抛尸,瞄准的居然是整个京都比之皇宫还要更森严戒备,令人闻风丧胆的衙察院? 而且就是这样放肆的犯罪,竟然都没能让衙察院将之查出抓捕,反而能够持续地在京都悠游自在地随时再将后面的尸体一一抛出来? “衙察院有内鬼。” “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能揪出隐藏在这无数忠心耿耿兵卫中的,那一双黑手。” 他忽然陷入安静。 任阮默默收紧手臂,更用力地环抱住他。 半响,谢逐临才沙哑着声音开口:“第一个被抛尸的是吾三。” “那素莲祖母案中所谓证人尸体,是吾七。” “倒在画像司中洗笔池的是吾五。” “福膳斋井中的——” 尾音里压抑不住的沉痛,让他只能再次咽下话头。 谢逐临不再说话,慢慢垂下头,像是一只顶天立地的白鹤无比悲伤地垂下巨大的羽翼,环抱住娇小的少女,像是环抱着天地间唯一可以停靠的枝桠,小心又茫然地埋在少女的发间。 他清磁的声音沉闷下来:“阿阮。” “你说,那个人怎么狠得下心来。” 面对他缓缓流露出来的脆弱,任阮不断漫上来的心疼几乎也要泛滥成灾。 他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她当然明白。 能够在当今的衙察院中抛尸得不留痕迹,且全身而退断掉了一切线索的人,除了如今衙察院高层中的第一部 卫们,还能有谁? 可是现在的第一部 卫中……别说是她最熟悉的吾十九、吾十六、吾十二,就是其他中的无论哪一个,任阮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真相会对整个衙察院,对谢逐临造成多大的冲击。 她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在很快,谢逐临已经重新抬起头,微微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冷静望向她眼底:“所以我离京之后,阿阮,哪怕是衙察院中的人,你都不可全信。” 任阮怔怔地望着他,终于明白了今夜他这些刻意避而不见,这样曲折安排的用意。 如果说谢伯,或者吾十九是有心害她,那么今夜在这种可能上毫不设防的自己,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好,你放心。” 见她点头得认真郑重,谢逐临凝在长眉冷眼间的浓重沉戚总算稍稍舒淡些许。 悠扬的钟声忽然从上面遥遥地传来,他侧耳听了听,忽然扬了扬唇角:“足够了。” 谢逐临按住少女还想再开口的唇,凑近她低声道:“时间不多了,今夜这些往事,不许再问了。” 被止住的少女有些茫然,然而下一秒,她腰间忽然被稳稳地揽住,接着便是周身一轻。 反应过来时,她已随着他从那狭小昏暗的地下室中腾空而起,加上在盘旋而上的长梯栏杆几处轻巧的借力,才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到了高楼最高处顶端。 几乎是脚尖触及到那鸦青黛瓦的同一时刻,她听得头顶一声爆炸的轰隆响声,抬眼望去,绚烂盛大的烟花在夜幕中闪耀着朵朵绽放,冲上天空的银火应接不暇,灿灿生辉。 月光盈盈,脚下繁华辉煌的京都不近不遥。 万家灯火和夜空中流光溢彩的无数烟花星火,一同光华交融,璀璨夺目。 任阮被这眼前的无与伦比的盛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那场谢逐临特意掐着点为她开窗,还被杜朝吹得天花乱坠,却没能在宫中瞧见的最后一重除夕烟火。 谢逐临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状似无意道:“这里比宫中的更好看。” 任阮忍不住扑哧一笑。 望着少女笑容中红红眼角还挂着的泪珠,谢逐临目光闪烁地转过身,背对身后的漫天烟花和灯火,独独满眼只凝视住她一个。 他俯首下来,清冷又醇暧的声音穿过烟花的嗖嗖和爆破声,落在她耳边,叹息似的重复:“阿阮,我心悦你。” “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像他一样背叛我。” 情意的绵绵在尾音里落成冷戾。 任阮心头一跳,抬起眼睫,却只瞧见他清冷眉眼中蕴蕴的温柔和悲戚,并寻不到一点阴鸷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6 20:54:46~2023-05-17 20:5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RU777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为难 ◎这红不是红◎ 京都的凌晨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瞧着薄薄且轻飘的,仿佛和平柔软一片,可那微熹的晨光也不知怎么, 如何也不能艰难地从中穿透驱散开来。 冬风阴阴冷冷。 身穿绸缎绣裙的瘦削丫鬟快步穿过小院,手中还搭着缝了貂绒的厚袄披。 她上了小院中央旋转向上的长梯, 一直到高楼的最高层停下, 扣响了其中一扇门:“姑娘, 姑娘!还有二刻便要到巳时了!谢大人他们的车队,马上就要准备出京都了!” 任阮被平安不由分说地从被窝里扯出来,噼里哐啷地迅速收拾掇好塞进马车时, 脑海还是昏昏沉沉的。 马车被驾驶得很平稳, 任阮一边困倦地张嘴应付着平安硬塞进来的早膳,一边抬着疲惫的手去揉酸涩饱胀的眼睛。 因为今日出使西芜之事实在隆重紧要, 还不到寅时,谢逐临已经被宫中来的快马奉了楚询私下的口谕,急急召入宫中去了。 她本被他匆忙但仔细地安置在高楼顶层的屋间里安寝。但待他离开,明明夜也很深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溜了出来。 任阮先是在高楼下面的密室里看了许久的画像,后来又上了长梯, 却没有屋里去, 而是一径儿又上了顶层,赤脚踩上那鸦青色的琉璃瓦, 独自怔怔了许久。 就在几个时辰前,在这里,他向她坦白了太多太多。 后来再回屋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带了满腹的心事辗转反侧。本以为会就这样翻来覆去, 一直捱到谢逐临正式出行的时候, 谁知道最后竟还是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明明睡前的一切都突然迅疾, 像场梦境般,丰盈的冲击飘忽到得不真实。 可真到了入眠时,她却没有做一个梦。 没有前些时日里整夜整夜光怪陆离的血腥噩梦,更没有许久不见到几乎要被她忘掉滋味的美梦。 她仿佛从床榻上深深沉落进了厚重的沼泽中,周遭无声也无物,甚至失去了思想和意识,只有一片压抑的漆黑。 一直到被吾十九和平安浑浑噩噩带到皇城墙上。 面对着城墙下潮水般涌动的大夏百姓,喧闹嘈杂此起彼伏的声浪袭来,才让她混沌的意识彻底清醒。 她低头看了一眼下面还没有开启的城门,又回头在各处城墙上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而能够站在她这片城墙上目送使团的,都是非富即贵达官显宦家的女眷。 面对这位有衙察院做靠山的新晋郡君,众多贵妇和贵女大多中,却似乎并没有对她投以善意和结交的目光,反而在触及到她的视线时颇为忌讳地回避开来,甚至有些窃窃私语。 从来不曾留意京都贵妇交际圈的任阮并没有察觉,她的目光越过她们,早早瞧见了旁边一处城墙上,杜朝正随着杜大人站在中间后面的位置,正偷偷摸摸地和她招手。 她回应地笑了笑,本想转过视线,努力想看清那到城墙后面隐隐露出的一点喜庆的大红色,究竟是不是和亲使团仪仗。 然而杜朝前面不远处两道灼灼如同实质的目光,不由得将她的视线半途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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