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从嘉其实也不知要如何报答。 少女的回避与拒绝令他心烦意乱,甚至隐约生出几分不甘心,那份不甘心驱使着他, 想把她拽回自己身边。哪怕只是报答,至少在那一刻, 她的眼里会看得到他。 见他沉默不答,曲琉裳轻声道:“我做了桃花酥,你要不要吃?” 寂寂夜色中蓦然发出一声轻响,他松开手心里的树皮,怔然抬眸,声音轻得几乎成了气声:“你说什么?” 少女注视着他,依言又认真重复了一遍:“我为你做了桃花酥,你要不要吃?” * 慕从嘉带她回到了房间。 夜里无人走动,再加之刻意隐藏行迹,是以并无人瞧见这一切。 屋内还残留着沐浴完的热气。 曲琉裳取出食盒里的桃花酥,皱了下眉。 下午做好的桃花酥放了小半日变得有些冷硬,色泽也差了几分,她微微抿唇,忽觉这样一碟糕点来报答救恩之恩,委实是有些寒酸了。 形状也不好看,馅儿也不匀……算了,还是算了。 慕从嘉盯着少女的背影,等着她的“报答”,却迟迟不见她转身,最后竟然看见她将碟子放回食盒,盖上了盖子。 慕从嘉:“……” 她转过身来歉疚看他:“桃花酥放冷了,不好看,我新学不久,做得也不好吃,换一种方式报答你,可以吗?” 他沉默不答,径直走向食盒,打开盖子,不顾她的阻拦,从中取出了一块桃花酥。 耳边是少女的惊呼:“你……!” 他咬下一口桃花酥,看向少女道:“很好看,很好吃。” 没有骗她,是甜的,很好吃。 一向冷静从容的少女此刻也难得露出几分窘迫:“这比糕点铺中的差太多了,实在算不上好吃……” “我娘亲也曾为我做过糕点。”慕从嘉打断她道。 谈及娘亲,面具下那双眼眸平静得近乎温柔,温柔之下又隐约有伤痛一闪而逝。他吃掉剩下半块桃花酥,继续说。 “她惊才绝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不擅厨艺,笨手笨脚,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可她即使不擅,也曾试着努力为我做糕点吃。”他看向食盒中剩下几块桃花酥,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你的手艺,比她好多了。” “长离。” 他闻声抬眸,看到曲琉裳眸中多出几分悲伤,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声音轻得很温柔,小心翼翼问他:“你说和行云宗有仇,是不是与你娘亲有关?” 慕从嘉呼吸窒了窒。 她猜对了。 搭在桌角的手一寸寸收紧用力,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情绪,才轻描淡写道:“何以这样问?” 行云宗是名门正道,门中弟子以除妖救人为己任,名声在外,无一丝污点。他是亲眼目睹,才知这背后的虚假伪善。章 可她呢? 她怎么会猜到他和行云宗之间的仇恨与姝凰有关? 曲琉裳没有直接回答,先问起旁的:“你还记不记得黛城的事?在那之后,狼妖死了,师姐对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闻言顿了顿,声音哑得有几分变调,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故事?” “掌门怒气上头,打了师姐一巴掌,可怒意消散后,他却对师姐的伤视而不见,直到师姐依了他的意思,他才为师姐治伤。”静了静,她说,“掌门似乎并不真正在乎师姐如何。” 手心被桌角硌得发疼发红,他骤然松手,眸中阴霾散去几分,轻笑出声来:“你没有唤他师尊,你不信他。” “我的确认为掌门有些奇怪。”少女瞳色又清又亮,看着他继续说,“他拆散了师姐与狼妖,狼妖失去爱人,不再压抑本性,愤而大开杀戒。可偶尔我也会想,倘若他们没有被拆散,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无辜之人的惨死了?狼妖作恶,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掌门作为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人,似乎……有些极端偏激了。” “这些细节让我隐约觉得,行云宗似乎并非表面上那般清白干净。我说完了,现在,你愿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与行云宗之间有何仇恨?”章 噩梦重提,漫天大火好似还在眼前,鼻尖是抹不去的血腥气味。他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一分,瞳仁轻颤,别过头去,哑声开口:“我说了,你便会信吗?” “我会自己判断。” “你会告诉旁人吗?” “你若不想,我便不说。” 慕从嘉沉默良久,声音压得极低,闭眼咬牙道:“杀父、杀母之仇。” 那群觊觎姝凰力量的无耻之徒,从姝凰体内生生取出她的骨头,分为几段,各自带回。他目睹一切,从树上栽落在地,干呕出声。 漫山桃木倾倒,泥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握着姝凰唯一留下的敛息石,他恨到双目发红,心中燃起了滔天的黑色火焰。 那群修士与妖一样卑劣不堪,偏要做出心怀大爱仁义善良的模样,令他恶心。他们踩着姝凰的鲜血,以一条命换千条命、换万条命,如此小人手段,他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急促的呼吸被压下,室内一时之间静得可怕。 烛光摇曳,墙壁上照出的人影寂然不动。 曲琉裳看着慕从嘉。 他闭着眼,脸上神情又被面具遮挡,看不真切,但从他绷直的身体和紧抿的唇角中,仍可隐约窥得几分他的隐忍与克制,他的痛苦与恨意。 她抿了抿唇,低头从食盒中又取出一块桃花酥,递给他,轻轻道:“甜的,你要不要再吃一块?” 慕从嘉愣了愣,睁开眼,怔然看向手心里的糕点。 少女的声音响在耳边:“你要报仇吗?” 慕从嘉握紧了糕点,酥皮碎馅儿从指缝漏下。一双黑眸中好似夹雪含霜,泛起一层凉意,他声音沉沉道:“报,杀父杀母之仇怎么不报?难道你要阻止我?令苍那种人,你也要保护?” 曲琉裳却出乎意料地摇头:“不。” 慕从嘉心尖一颤,桃花酥从手中掉落,滚了一地的酥皮。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没有立场阻止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只会阻止你杀无辜之人。”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扶上她的双肩,低声自语道:“你当真……” 她当真这样好。 当年没有闯入山谷、没有伤害过姝凰的曲恪教导养育出来的姑娘,当真这样好。 “当真……什么?” “没什么。”他眼里终于浮起一点真实的笑意,很轻很浅,眸光流转间,即便有面具遮去部分眼形,也衬得那双眼睛尤其温柔好看,看得曲琉裳呆了一呆。 慕从嘉蓦地松开手,换了种姿势,将她半拥入怀中。骤然拉进的距离让曲琉裳下意识道:“你做什……” “别动。” 他没有不知分寸地去碰她的后背,只轻轻覆在她乌发上。 灵力自指尖流泻而出,温柔为她烘暖着滴水的长发。 少女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抿了抿唇,没有躲开,在他桎梏中温顺得不可思议。她低声道:“谢谢。” 慕从嘉正看着她身后的桃花酥,闻言眸色再次变得有几分异样。 她许其他人触碰,却唯独不许“慕从嘉”碰? 分明做好了桃花酥,却只给“长离”吃,毫无赠予“慕从嘉”的意思? “慕从嘉”哪里惹到了她? 长发很快被烘干,他放开她,看着地上摔碎成块的桃花酥,眸中闪过一丝懊悔。 这是曲琉裳为他做的桃花酥,吃一块少一块,他怎么就不小心掉了? 曲琉裳被放开后顺手摸了摸头发,忽而见长离眼神奇怪地看着地上的桃花酥,一副想要捡起来的模样。 果然,他犹豫片刻,竟真的屈膝弯下腰去,准备去捡那块桃花酥。 曲琉裳及时拉住了他。 她的手很小,勉强握住他的四指,吃惊的声音响起:“掉在地上早就脏了,你捡什么?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 手被握住的那一刻,两人双双停了下来,他微微一顿,抬眸看她:“再给我做?当真?” “当真,比起你的救命之恩,区区糕点又算什么。” 区区糕点。 可“慕从嘉”连区区糕点都得不到。章 他看着她,缓慢重复:“区区糕点?” 曲琉裳收回手,点点头道:“你还想要什么,我若能做到,都会尽量满足你。” 又是这句话。 可他偏偏又一次可耻地心动了。 于是他看着曲琉裳道:“明晚,陪我下山。我在山下等你。” “凡人上街会做什么,你便陪我做什么。”
第26章 决定 曲琉裳答应了长离。 他没有久留, 定下约定便离开。 曲琉裳目送他消失在苍茫夜色后,关上了窗。 识海中,系统激动的声音响起:“宿主,他与掌门有仇, 无论他对掌门做了什么, 是成是败, 你都可以替他认罪!袭击掌门的罪责非同小可,他们找不到人, 必然会对你定罪, 慕从嘉也一定会斩杀你,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一回没有害人,反而是在帮长离,她总不会再拒绝了! 曲琉裳转身走回桌前, 将空掉的食盒盖好盖子,闭眼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之前说下一段剧情是掌门遇袭,那遇袭之后呢,行云宗找到的凶手是谁?凶手他……如何了?” 系统明白过来少女的意思。 两人初见时, 长离仅用一把普通的刀便生生割去妖兽的头颅, 又可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 实力绝不容小觑。 若说此前她还在想对掌门出手的人是谁, 那经过今夜,答案已呼之欲出。 她如此问,是想知道长离是谁。 半晌后,系统翻阅完令苍遇袭后的剧情, 回答道:“是……行云宗内一名弟子。掌门闭关时遇到偷袭,灵气逆流导致吐血, 挣扎着打出一掌,反伤了偷袭之人,之后才陷入昏迷。他们在那名弟子身上发现了清晰的掌印,在屋内发现了带血的刀,证据确凿,之后慕从嘉依照宗门规矩,处决了他。” 曲琉裳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系统又往前翻了翻,继续说:“至于偷袭之人,书中描写是一袭黑衣,面覆黑色面具,和长离的装束正好一致。”它顿了顿,“连刀也是长离初见你时用过的兵刃,宿主,袭击掌门的人大概就是长离。” 曲琉裳没有说话。 她将烛火吹灭,脱衣上了床。 房间内顷刻暗下来,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系统以为她已经沉沉睡去时,床榻在黑暗中发出一道声响,少女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望着屋顶,轻轻道:“那名弟子叫什么名字?” “澜华。”系统回答。 * 四月的风徐徐吹过脸庞,澜华擦了擦汗,提着剑坐在一边的树下歇息,与身旁几名同门聊起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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