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一般的黑眸中涌出绝望。 …… 对,它说得对。 姝凰若不是因为怀了他,怎会选择留在下界;若不是因为爱上长珄,又怎会被一剑捅穿心脏。 她的死又何尝没有他们的因? 是了,他从来都是姝凰的绊脚石,没有能力保护姝凰,只会拖累她,也……辜负了她的期望。 他是姝凰的耻辱。 意识混沌中,耳边还能听到冰蛟疯狂的声音:“姝凰大人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姝凰死了,他还活着? 为什么不是他死了,去换取姝凰活着? 巨大的负罪感和自厌将他裹得不能呼吸,慕从嘉失去反抗的意志,再没有挣扎。 他的意识越来越沉,世界趋于安静,陷入黑暗,听不见风声,也看不到光。 脖颈间的力道又重几分,他手指颤抖着,无意识抓了一把身下的雪。 雪水在他手心融化,冰冷渗骨,他松开手中的雪,朦朦胧胧的念头在脑海中划过—— 下雪了啊,不知道裳裳会不会觉得冷。 裳、裳…… 这两个字骤然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甜蜜与酸涩涌上心头,几乎让他落泪。 慕从嘉想起很多很多。 小镇上,她愤怒于他把性命放在一起一较轻重,可她不知道,在他眼里,那一幕的她美得惊人,美得他一瞬动心,对她一见钟情。 她的房间里,她握住他的手说桃花酥掉在地上早就脏了,他若想吃,她会再给他做。 月色下的山脚,她买给他糖葫芦和糕点,低头接受了他的簪子。 ……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她用单薄的后背为他挡了一夜的风,她说会在江黎那里帮他说话,还有她笑着说相信的模样。 慕从嘉最后想起的,是她身上的淡淡栀子香,是她抱他时的体温,是她指尖的柔软。 裳裳……他的裳裳。 不,他不能、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要保护曲琉裳。 他答应过她,要回去保护她的。 他怎么可以食言。 慕从嘉意识猛然清醒,他睁开眼,黑眸冰冷,看得冰蛟下意识松了力,怔了一怔。 在它发怔之际,掉在一旁的剑已被主人重新握紧,慕从嘉提起剑,手背爆出狰狞的青筋,狠狠刺进了冰蛟的爪子。 剧痛使得冰蛟狂叫一声,松开爪子向后退去。 蛟身疯狂摆动,崖壁被撞得积雪滚落,那条蛟尾重重扫过他。 巨大力道带得他撞上崖壁,他吐出一大口血,蓝衣下也开始渗出点点血迹。 他若无其事擦掉嘴角的血,足尖踏风,在它还未看清之时,用剑抵住了它的逆鳞。 蛟之逆鳞,便如人之心脏,冰蛟不敢再动,终于停了下来。 雪崩发出的轰隆声响回荡在雪峰之间,空气震荡。 慕从嘉蓝衣上鲜血横流,却面不改色,持剑轻易抵住了冰蛟的死穴,尖锐呼啸声中,他冷冷说:“为什么?凭我要为她报仇,将他们碎尸万段,凭我要抢回她所有的骨头。” 满目雪色中,他面色冷然,容颜绝世,似鲜血下盛开的清莲,屹立不倒。章 浑身浴血,却清冷若神祗。章 不知过了多久,极地重新恢复平静,冰蛟声音微哑:“为何不动手?” 慕从嘉看它一眼,收了剑:“你待姝凰好,我不杀你。我只要冰莲。” 冰蛟银色的瞳一颤。 它动手是因为姝凰,而他放过它,也是因为姝凰。 它想起那一年姝凰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若有一日你见到从嘉,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倾满了对自己骨血的爱意。 “我带你去。”冰蛟最后道。 灵兽慕强,它心甘情愿臣服于他的力量。 冰莲长在最高峰的峭壁上,它直立起蛟身,伸爪取下冰莲,交给慕从嘉,提醒道:“冰莲在第十日枯萎后,会失去作用。” “好。”慕从嘉收好冰莲,转过身去。 冰蛟看着他蓝衣上渗透的血迹,想起方才他的一击致命,心尖微微发涩。 他仅仅拥有姝凰一半的血脉,却能在这些年间成长至如此实力,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理智恢复,冰蛟开始后悔自己因冲动对他动手,他孑然一身,只有仇恨沉沉压在他身上,若姝凰看到这一幕,爱子如她,定会心疼到大哭出声。 它哽了哽,道:“你身上的伤,抱歉。” 冰蛟接着说:“你很像她。” 慕从嘉离开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头,只有握着剑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半晌,他回过头看它:“我娘的骨头,你可否暂替我保管?取完最后一根骨头,我会回来找你。” 冰蛟低下头,臣服在慕从嘉脚边:“依您所言。”
第48章 怀疑 曲琉裳回去的一路异常顺利。 尽管一路上都有仙门弟子在向凡人打听她的行踪, 甚至给出可自保的符纸,只为请他们多多留意她。 他们追杀的路上遇到行云宗的弟子,很快得知她本是芜阳宗的人,此前拜入行云宗, 与宗内几桩事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曲琉裳渐渐在世人口中变得声名狼藉起来。 有人说她着实狠毒, 芜阳宗覆灭, 便用尽手段想拉其他几派下水,想让所有门派毁于妖兽之手, 说她自私狭隘, 毫无大爱,这等作风如何能称之为修士。 有人说她哪里来的本事能让几大仙门都动荡不安,莫不是与妖兽有着什么牵连,亦或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术来增补力量?或许, 她早已堕入妖道,成了妖女。 众说纷纭。 偶尔她落脚在屋顶,听到几句闲言碎语,也只是淡淡笑了笑,而后裙角飘起, 少女兀自离去。 她的道不在于旁人如何看她, 只在于从心。 长离拿回他娘亲的骨头, 在她看来, 天经地义。 她想过这一路或许会很艰难,要躲开所有的追杀,可后来她渐渐发现,只要她不被亲眼看到, 就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那一日便是如此。 她坐在树上休息,几个眼熟的泽月宗弟子自树下匆匆而过, 对她的存在无知无觉。 可对于那几个弟子,曲琉裳见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她知晓他们并非低阶弟子,若有心查探,绝不可能发现不了她。 为何他们对她毫无反应? 她无端想起长离交给她保管的那块石头。 是因为那块石头? 猜想一出,她的直觉立刻告诉她,这便是真相—— 长离从前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也是因为这块石头。黛城的傀儡兵发现不了他们,则是因为那并非旌云真正的眼睛,那只是旌云用妖血做的术。 曲琉裳怔怔发了会儿呆,伸手取出了那块玉石。 玉石光滑,触手生温,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倘若玉石的功效真如她所想,长离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她可以平安无恙回到行云宗,那,他呢?他怎么办? 少女无意识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石头,垂下眼眸。 他到底是谁? 现在又在哪里,有没有事? * 与长离分开的第六日,曲琉裳回到了行云宗的山脚下。 眼见有两个弟子要下山经过她所在之地,她连忙跃上一棵树藏了起来。 两人隐隐约约的声音被风吹进她耳中。 “我还是第一次见慕师兄伤得那样重,蓝衣上全是血,你说那冰蛟该有多恐怖?若是我等前去,恐怕连冰蛟的面都见不上。” “那是自然,慕师兄昨日夜里回来,连灵溪师姐都吓得不轻,找了几个弟子才将他带回屋中。唉,我也是今日才知,慕师兄这些时日竟一直在外为师尊寻找冰莲,师兄为了宗门,当真辛苦。” 章 曲琉裳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伸手握紧一旁的树枝。 慕从嘉受伤了? 他这些时日都不在行云宗? 树下仍在继续。 “你看见那冰莲了吗?我只来得及看到一眼,白得发光,当真像冰雕就的莲花一般,可惜那宝物只有半朵。” “半朵有什么关系,白玥师姐说了冰莲可起死回生,师尊只是受了伤,半朵足矣。” “说得也是,师尊昏迷了这些时日,终于快要醒来了。我近日还听说,玄清宗和泽月宗失窃了宝物,都是曲琉裳所为,看她这劣迹斑斑的样子,估计前些日子师尊师弟的事也都是她干的了。” “怕什么,等师尊醒来,又有慕师兄在,谅她也不敢在行云宗放肆。”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枝桠轻响,少女落在地上,神情怔怔。 她的心跳仍有些快。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长离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很像慕从嘉,可她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 最大的佐证是……慕从嘉不会轻易离开宗门,诸多事务都需要他过目,他不可能陪她辗转于三大宗门,不可能在她身边停留半月之久。 可方才,那些弟子说什么? 他们说,慕从嘉这些时日都不在行云宗,他去采了一朵冰莲,而长离恰好离开了她几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曲琉裳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心中慌乱,想要去确认些什么。 她转身向慕从嘉的房间跑去。 * 慕从嘉的房间附近并没有人。 五月过了大半,花木林立,馥郁花朵在枝头盛开。 少女走到门前,想着门后的人,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敲响了门。 屋内很快响起人声,听起来略有疲惫之意:“何人?” 她报了自己的名字。 章 屋内静了静。 或许是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进吧。门没锁。” 曲琉裳立刻推门而入。 穿过外室,走进内室,她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慕从嘉。 他没有束发,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前身后,落下的阴影修饰了他的脸型,平添几分孱弱之气。 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蓝色外衣,内里是雪白中衣。 曲琉裳看着他的脸,想象着被面具遮去大半的模样,出神思考,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长离? 见她进来,慕从嘉拉下袖口,将沾了血的帕子放进水盆,抬头看她,眸光平静:“你回来了。” 他的反应平淡到出乎她意料,看起来并不在意她不告而别,也不在意她数日未归,又成了从前那个冷冷淡淡的慕从嘉。 曲琉裳一时怔在原地,不知该回什么。 直接问他是长离吗?不,她不能直接在系统面前这么问他。 似是看出她的无措,慕从嘉又道:“很重要的事,解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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