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晏长裕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甚不同,看向元朝的目光也是冷静沉稳的。 即便是收到了一封退婚书, 于他而言, 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 元朝自也从未想过这区区退婚书能让晏长裕变脸,见此, 也无甚意外, 闻言,便笑着回道:“殿下来府, 难道不是为了它吗?” 她伸出玉白的纤纤素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木盒中的退婚书。 不等晏长裕回答,她继续道:“太子殿下委实不用这般麻烦,不用您亲自跑这一趟,臣女今日本就准备着人把这退婚书送去的。不过殿下既然来了,那也省事了,早点走完这流程也好。” 省事,流程。 晏长裕神情冷凝,没有去拿盒中的退婚书,只平静地问:“还在生气?”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那一声又一声,仿佛蕴了几分不耐。 “孤与陆瑾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孤并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 元朝脸上笑意散了。 胸腔处忽然涌出了一股火,不知是怒,还是悲哀。原来直到现在,晏长裕都还以为她只是在与他闹脾气。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个骄纵任性、不分场合胡闹的纨绔女。 “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难道还要臣女提醒您?”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晏长裕蹙眉。 见此,不等他开口,元朝已直接道:“既如此,那臣女便再说一遍。臣女已经不喜殿下了,我要与您退婚。臣女是很清醒,很冷静地做出这个决定,更是深思熟虑,所以,这一次,太子殿下能不把臣女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晏长裕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曾经经历的很多次一样。 他们明明是在吵架,可往往会被气到的都是元朝。情绪激动的是她,满腔怒火的也是她,而她的夫君,总是这样,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何要闹。 吵得厉害了,他也只会说一句,“说完了吗?” 冷静,理智,衬得她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又作又讨厌的妻子。 元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上一世他们之间的最后几次争吵。 那时,他们已经成了大周最尊贵的夫妻。 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在外人眼中,他们还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毕竟堂堂一国之君,废除选秀,只有她一个皇后,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 晏长裕登基后的头一年,也是他们过得最和谐的一段日子。那一年,他们甚至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那一年,他们真的很好。 好到元朝曾以为她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晏长裕忽然把陆瑾接到了宫中。 当夜,晏长裕主动来了她的宫中。 登基之后,他一直很忙,忙到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所以算起来,那竟然是晏长裕第一次踏进她的寝宫。 ——在此之前,因考虑到他忙碌,通常都是元朝主动去寻他。 所以那一夜,看到晏长裕突然来了,元朝还挺高兴。晏长裕把陆瑾保护得很好,那时,她这个皇后还不知道他把人都接进了宫中。 “陛下,你怎么忽然来了?”她仰头看着他,忍不住露出灿烂地笑,“是不是想我啦?”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着下巴,故意这般说。 事实证明,她又自作多情了。 “朕把陆瑾接进了宫。” 这是晏长裕进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看了一眼被元朝抱住的手臂,没有抽出来。 不等元朝反应,他又说了第二句话,“朕欲立她为贵妃。”他已然做好了决定,不是在征求她这个妻子的同意,而只是来告知她结果。 毕竟贵妃位份高,只在皇后之下,并不能轻立。册封贵妃也是国之大事,须得皇后出席,才算圆满体面。 说是上一世的事,但仔细算算,其实也不到一年。所以元朝还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所有的细节。 每一点,都未曾忘却。 是以,她自然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你能想象吗? 当你满心欢喜的计划着与自己的丈夫该如何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构想着你们幸福的未来时,他忽然告诉你。 他要纳妾。 还是能够威胁到正妻地位的贵妾。 他们明明是夫妻,却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他体会不到她的喜怒哀乐,或者准确的说,他根本从未在意过妻子的喜悲。 她构建的所有美好,在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同意。” 许久,元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镜子,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甚至不知道她的眼睛在刹那间红了。 “你不能纳妾!”她怒瞪着自己的丈夫,大声地宣布,“我永远都不可能同意!晏长裕,你不要妄想了。” “你想要纳妾,除非我死!” 她发狠地说。 可元朝清楚,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狼狈。她是付出爱的那个人,所以她注定是输家。 当时,晏长裕又是什么反应呢? 他如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吼完,才淡然地开口:“说完了吗?” “朕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商量。”他面无表情地道,“也不用把死不死挂在嘴里,卫元朝,你该知道,朕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 所以他警告她,不要用死来威胁他。 当然,一个不得他喜欢的妻子死了,他也不会在意,许是还要高兴——毕竟,如此一来,他正妻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正好给自己心爱的人。 所以用死来威胁他的元朝,显得那般愚蠢又可笑。 但其实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忽然想到,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威胁到晏长裕的筹码。 “此事,朕已经决定。无论你同不同意,贵妃的册封之事都不会改变。”他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朝,声音冷疏,“陆瑾进了宫,也不会碍着你。卫元朝,你依然是皇后,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可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晏长裕,陆瑾是你的弟媳,你难道忘了吗?”元朝抱着微弱的希望,可笑的期望能改变他的决定,“纳弟媳为妃,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的。” 五皇子虽已死,但陆瑾并未和离,她还顶着五皇子妃的头衔。相处几年,元朝已经知道晏长裕有多么讨厌他的外家承恩侯府,所以他又该有多喜欢陆瑾,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娶她? “那又如何?”他冷冷勾唇,一字一顿道,“朕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外人。 所以她这个妻子,也是外人对吗? 她十七岁与他正式完婚,如今五年过去,原来,还是一个外人啊。 “你说得对,你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元朝忽然笑了一下。虽是在自己寝宫,又是就寝时间,她已卸下了妆发,素面朝天,换上了睡衣,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笑起来时,更有一种白日没有的缱绻。 晏长裕目光微顿。 须臾,他才出声:“你能想明白便好。朕说了,朕的皇后是你。”许是以为元朝软化了,他语气稍缓几分,眉目间的霜色也散开了些许。 元朝看着他,又笑了。 “晏长裕,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谢你还给了我皇后之位?”她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嘲意,“我卫元朝,缺一个皇后之位吗?” 她是金尊玉贵的元朝郡主,是卫家的女儿,她天生就不需要去争去抢这些东西。皇后之位,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是宝,可于卫家女来说,不过如此。 她不稀罕! 晏长裕刚缓和的神色骤然冷却。 “我说了,我不会同意你纳妾。”元朝仿佛没察觉他难看的面色,笑着道,“你放心,本郡主不会用死来威胁你。晏长裕,我不会再管你了,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换成了“本郡主”。 晏长裕脸色更凉。 他难得有这般生气的时刻,最后只道:“卫元朝,朕对你已足够纵容。” 元朝笑着,没有应声。 两人不欢而散。 最后,晏长裕拂袖而去,而元朝,带着人搬进了冷宫之中。 那是她给自己,也给他们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晏长裕还是执意要纳陆瑾为贵妃,那他们之间也就彻底结束了。 元朝当然不会寻死。 她是卫家最后的血脉,她的一身血肉来自父母,她怎么可能去死?她还要为卫家绵延子嗣,延续血脉。 她若死了,世间便再无人记得卫家了。 元朝只是想要和离。 只不过她忘记了,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和离的皇后。要么成为废后,要么……死在宫中。 直到现在,元朝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与晏长裕有没有关系。她只是告诉自己,怨恨一个人太累了,她只是想要忘却,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上辈子是她愚蠢,被人算计,是她自作自受,她最怨的只是自己。最遗憾的是她死了,卫家就绝后了。 上一世的最后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元朝不知道她死后的情况,但她还未被废弃,皇后死在冷宫,想来也不会太过无声无息。 况且还有袭月在,还有卫家旧部。 元朝留了书信。 想来,他们都会遵循她的遗愿。 若是不出意外,晏长裕最迟第二日便能知道她的死讯,并收到她留下的和离书——这便是元朝的选择。既然决定放弃,那她自然不可能再顶着晏长裕妻子的身份离开。 她要回家,作为卫家女,干干净净地走。 上一世晏长裕执意要娶陆瑾的模样可历历在目,他为此说得每一句话,元朝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刻,元朝根本没把他的解释当真,更不会放在心上。 “昨夜宫宴,臣女已说得清清楚楚,殿下素来聪慧,想来也不会忘记。我与殿下,缘尽于此。”元朝直视晏长裕,“所以殿下不用与我解释这些,往后,您心悦谁,又要娶谁,于臣女都无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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