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策鞑的军队已兵临长兴城下,不出十日,就能破城。 消息传到京城,龙椅上的那位怒不可遏,朝中官员无不胆颤,韦氏听诚王说,小皇帝在犹豫派谁前去支援。 时间紧迫,从别处调兵来不及,唯有离长兴较近的岷州和徐州能够出兵,岷州是诚王封地,而徐州,是异姓王吴王封地。 老吴王随祖皇帝开辟江山,忠心耿耿,现任的这个吴王,是老吴王第五代世孙,与先辈不同,这位小吴王,可谓是草包一个。 徐州乃鱼米之乡,每年的赋税便是一笔巨款,可吴王挥霍无度,不说每年给朝廷上贡,甚至还要舔着脸向朝廷借银子。 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小皇帝应是不会派他上战场。 那么就只剩下诚王了。 果然,这日诚王回府,便同韦氏说起他要领兵出战的事。 “圣旨已经在路上了,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上次我同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诚王回来待得时间不久,他还要赶着去军营点兵。 他有五万兵马,但还要留下一部分人守城。 且这是朝廷的旨意,陈宗文那里也要出一部分士兵。 韦氏郑重点头,担忧道:“王爷,您说京城真的会派人来接走长生吗?” 诚王拧眉,“我只是猜测,皇上或许不会这样做,但母后谨慎,你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小皇帝今年才十七,柳太后还在垂帘听政,朝中权势,大部分还是握在柳太后和首辅柳怀仁手中。 柳家一向对诚王府多有忌惮。 韦氏止不住的心慌,到了这时候她才明白,不管平日里她有多厌恶诚王,到了关键时候,他一走,王府里就好像失了主心骨。 诚王简单收拾了东西,嘱咐她几句,便大步离去了。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韦氏有一种冲动,想要冲出去拦住他。 他走了,王府怎么办?长生怎么办? 她能把这个家守好吗? 不管韦氏怎么想,诚王还是接了圣旨,点了三万精兵,马不停蹄地往长兴去了。 李翊甚至没有来得及去送别父王。 他回府向韦氏抱怨:“父王为何半点消息都不同我说,母妃也将我瞒在鼓里。” 韦氏勉强笑了笑。 不让李翊去,是诚王的决定,他怕这个儿子一时冲动,跟着他去战场。 韦氏按捺住心头不安,嘱咐李翊:“你父王去杀敌,乃是正事,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在家里好好读书,莫要掺和了。” 李翊撇嘴,不满父母将他看作三岁小儿。 回到听松院,他闷闷不乐地读了一会儿书,将连珠叫过来。 他严肃地问:“你看我,像个小孩儿吗?” 连珠于是认真地打量着他。 十六岁的李翊,脸颊两侧还带着微鼓的软肉,眉目也不似后来凛冽,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俨然还带着稚气。 她半点不想违心,点了点头。 李翊哀叹一声,沮丧地趴在桌上。 连珠不知他在烦恼什么,也不想安慰他,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李翊感叹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其实我知道,父王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怕我去送死,裴宴那么着急地回京,一定是出大事了,他们瞒着我,我也能猜出来。” 裴宴五日前来同李翊告别,他神色匆匆,旁的并未多说,只道若是将来李翊有事,尽可来裴家寻他。 陈家那事,他早已看出来,是李翊故意设的局,不管李翊是为了什么,总之算是帮了裴家一个大忙。 李翊感叹道:“在岷州,你家世子还算是个人物,要放在京城,只能算只王八。” 裴宴同他一样年纪,见识胸怀都远胜于他,李翊在岷州当惯了霸王,有时在裴宴面前,竟也会觉得自愧不如。 他叹了口气,心中燃起斗志,复又读书去了。 连珠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微动。 李翊还不知道,诚王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风雨将至。 夜色沉沉,已过戌时,勤政殿中依旧灯火通明,年仅十七岁的小皇帝李钰正蹙眉批着奏折,柳太后站在他身后,拿起李钰才批好的折子细细察看。 她染着红色蔻丹的手轻轻点在一处,淡淡道:“陛下,这一封折子,还是留下明日内阁再议吧。” 小皇帝一顿,内阁再议,也就是说母后对他的批复并不满意。 他抿唇,低声问道:“母后,可是儿臣何处批的不对?” 柳太后侧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你王兄去了长兴,你只嘉奖他的家眷有什么用?” 李钰沉默,诚王自请出战,为了显示圣恩,礼部上了一道折子,请他给诚王妃及世子加以赏赐,李钰以为当前朝廷无可用之人,用这种方式激励朝中官员,并没有不妥。 柳太后嘲弄道:“你那王兄,可比你心狠手辣多了,你能保证他不会与策鞑勾结?”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交予李钰,“你自己瞧瞧吧,这几年你王兄私下做的事可不少。” 李钰将信将疑。 他与诚王相差十多岁,在他有记忆时,诚王已经就藩,诚王每一年都如数上贡,大小战乱也是义不容辞,天下人都称之为“贤王”。 李钰知道这位王兄比他有能力,但岷州有陈宗文牵制,诚王这么多年一向老实,李钰从未想过诚王会有异心。 密函是岷州刺史陈宗文呈上的,里面列举了诚王在岷州这十数年来的种种罪状,譬如豢养私兵、私吞赋税、营私结党等等,说诚王仗着有民间声誉,放任其子欺压百姓,李钰翻着陈宗文给出的证据,脸色逐渐黑沉。 他勃然大怒,将密函摔在地上,斥责道:“好个诚王,瞒得朕好苦!” 李钰心中不禁感到恐慌,诚王处处胜过自己,他若造反,天下百姓指不定偏向谁,这皇帝,自己还能做多久? 他求救的眼光看向柳太后。 柳太后不急不躁捡起那密函,轻轻掸了掸:“皇儿可想继续当皇帝?” 李钰不加迟疑地点头。 他已然感受到权势的好处,即便如今并未完全掌权,但他知道,这个天下是他的,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至高无上的感觉,令人沉迷,不愿自拔。 “那就不要心软。”柳太后轻启红唇,慢慢地笑了:“杀了他,才可保我儿皇位无忧。” 半明半昧的烛火映在柳太后脸上,李钰清晰地看见母后眼中的狠厉与杀意,心中一跳,在她的逼视下,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咬牙道:“儿臣——悉听母后安排。” 更漏乍长,浓重夜色笼罩着这座巍峨皇城,勤政殿翘起的屋脊隐没在重重雾色中,仿佛一只沉默着的,时刻准备吃人的怪兽。 翌日,锦衣卫指挥使梁易,带着一道圣旨,携百来人马赶往岷州。
第17章 梁易出发没几天,诚王留下的探子便将此事报给了韦氏。 从诚王离开那一日起,韦氏就在等待这一天,短暂的慌乱后,她迅速冷静了下来,静坐了半个时辰后,让人将连珠叫了过来。 张嬷嬷不解地问:“主子,这事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世子?” 韦氏苦涩地摇了摇头:“不可,长生性子执拗,我劝不住他。” 诚王去了长兴已有半月,只送回一封家书,信中寥寥几句,只说他已平安抵达长兴,不日开战,让她看好王府。 韦氏一眼就认出来,这封家书甚至不是诚王亲笔。 她不愿往最坏的一面想,瞒住了消息,李翊不时来问,也只说诚王一切都好。 知子莫如母,她知道,一旦诚王出事,李翊会马不停蹄地赶去长兴。 去京城,或许还有活路,去长兴,李翊或许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路上。 韦氏掐着掌心,故作镇定道:“他身边我只信得过连珠,我打算让她随长生一同上京。” 张嬷嬷不禁瞪大了眼。 听松院中,听锦心说韦氏找她说话,连珠心中亦是不安。 那日李翊冒雨从马场跑回来找她,还因此生了病,王妃一直没说什么,但连珠心中难安,王妃会不会觉得,是她勾得李翊失了分寸?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进了正院,入了内室,韦氏正端坐在主位上,见她进来,并没有不悦,反而冲她笑了笑。 韦氏圆眼丰唇,娴静如落花照水,笑起来很是温和。 连珠松了口气,恭敬墩身行礼。 “起来吧。”韦氏给她赐座,又让旁人都出去,俨然是有话要同她说。 韦氏揉着眉心,问道:“世子最近在做什么?” 连珠一五一十答道:“爷最近常去跑马,回来后就去练武场射箭,昨夜里去了前院,找林先生谈话。” 她口中的林先生是诚王的幕僚,以读书先生的身份住在王府。 韦氏心知李翊是思量从她这儿打听不到诚王的消息,才去林先生那里探探口风,不禁头疼,扶额道:“世子行事没个章法,我与他说过王爷无事,他也不听,若下次他再如此,你便来告诉我。” 她语含责备,但连珠知道,王妃这是担心李翊,她没记错的话,诚王如今在长兴,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她不敢告诉李翊,前世李翊进了京城,才知道诚王战死的消息,据说闹了好一阵,差一点从京城跑了。 对了,不久后,京城就要来人将李翊接走了。 连珠从韦氏的脸上瞥见了一丝愁苦,她眸光微动,终是垂下了头,心中越发不安。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妃叫她来,是想说什么呢? 韦氏垂眸,细细打量这个她眼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不得不感叹,她与这孩子的缘分匪浅。 在连珠惊讶之下,韦氏忽然捉了她的手,目光柔和地抚摸着她的发髻,和声细语:“这一晃就是近十年,我还记得你才被领进王府的样子,那一群女孩儿里,就你最瘦小,可是啊,也数你最胆大。” 韦氏仍然记得,当年淮南遭了蝗灾,大批难民涌入岷州,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食不果腹,只能卖妻鬻子,以求生机。 她偶然出城,见到路边被拴在草棚里,当做牲口卖的小孩儿,其中大多数与李翊一般年纪,于心不忍,于是买下了这一群奴隶。 管家将这一群小孩洗刷干净带到她面前,韦氏一一看去,孩子们都是骨瘦如柴,面容哀戚,见了她话也不敢说,唯有其中一个四五岁的女孩,睁着一双亮的吓人大眼睛,乖巧地俯首给她磕头。 女孩就是连珠,当时她已满六岁,只是因为饥寒交迫,个头矮小,误让她以为只有四五岁。 韦氏第一眼见到连珠,就在感叹,这样一个伶俐聪明的孩子,她的爹娘竟也舍得将她卖掉。 她把连珠送到儿子身边,也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李翊也甚是喜爱这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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