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长生,没有李珣,日子一样能过。 韦氏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她重新提笔,对张嬷嬷说道:“等我这一卷抄完就不抄了,晚上我亲自烧给王爷。” 她的眼神坚毅许多,又嘱咐道:“晚上派人去前院看看,若世子有空,让他过来用膳,让小厨房炖一盅红枣山药汤,给世子补补身子。” 张嬷嬷高兴地应了,太好了,王妃终于活过来了! 她以崇敬的目光看了连珠一眼,还是连珠懂王妃啊,这才来多久,就把王妃劝好了! 怪不得王妃和世子都喜欢她。 这姑娘,通透得像颗琉璃珠子,谁人不爱呢? 不用韦氏去喊,甚至不用等到晚上,午膳时分,李翊的身影便出现在垂花门外。 大雪纷飞,院子里银装素裹,李翊一身雪白孝服,加上苍白脸色,若不是还披了件玄色大氅,早就与雪色混作一团。 崔秀替他撑着伞,一进垂花门,李翊便看见了在院子里剪腊梅的连珠。 这株腊梅树,还是连珠进府那一年种下的,如今树干已有两手合握那样粗,每一年冬日,就会开满一树暖黄花朵,气味清香。不止主子们喜欢折下梅枝插瓶,就连正院里的丫鬟们也爱摘了梅花来戴。 连珠喜欢将梅花晒干,和着荞麦皮一起做枕头,他夏天就是睡得这种枕头。 连珠穿了一身水粉小袄,下面是月色的马面裙,小袄的衣襟和袖口处都缝着雪白兔毛,李翊鲜少见她穿的如此俏丽,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她怀里抱了几束梅枝,正踮着脚去够高处的枝条。 树枝上皑皑积雪被她摇落,纷纷洒洒落了一身。 李翊痴痴地看着,半晌没有言语。 崔秀见了连珠,正想说话,李翊示意他噤声,自己缓缓朝连珠走去。 连珠想要上面花苞多的那一枝,够了好几下,也没有够到,反而是簌簌而下的雪沫飘进了眼中,她低头揉眼的功夫,一阵熟悉的松柏气息将她包裹。 有人抬手,轻而易举地将那一枝梅花折下,送到她面前。 “外面冷,我来摘吧,你进去烤烤火。” 是李翊。 连珠仰头看去,正好对上李翊的目光,他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万分温柔。 连珠收回目光,接过梅枝,淡淡地道:“那多谢世子了。” 她真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了。 李翊望着风雪中她的背影,心微微刺痛,失落地垂下眼睫。 他早就知道地,连珠认定了的事,很少会有改变。 她决定不要他了,就是真的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崔秀震惊地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小心翼翼地过来,惊讶地问道:“爷,连珠这是真跟您闹掰了啊?府里人都说她走了,真有这回事吗?” 在京城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李翊冷冷瞥他一眼,哼道:“你要是闲,就回去躺着,不该问的别问。” 崔秀立马捂住嘴,乖乖地跟在李翊身后。 进了正厅,韦氏正在同连珠一起插花,脸色十分平静,李翊见母妃身上的郁气消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长生来啦,快坐下,我让人摆饭。” 韦氏转身看见了他,笑了笑,又拉着连珠坐在她身边。 她有些惊讶,李翊这些日子忙碌得很,听说午膳都不怎么用,今日怎么这么殷勤地过来了? 直到李翊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连珠身上,韦氏才恍然大悟,她无奈地嗔了儿子一眼。 因还在孝期,吃的都是素菜,但府里的厨子手艺极好,素菜也能做出花样,瞧着并不寡淡。 韦氏特意令人将那盅红枣山药汤摆到李翊面前,嘱咐道:“我瞧你这几日脸色也不好,找个日子让大夫看看,不要把身子累垮了。” 李翊点头,他没什么胃口,但为了不让母妃担心,还是将汤喝完了,又用了一碗饭。 用膳时,每当他看向连珠,母妃都要揶揄地看着他,李翊被盯久了,不敢再看,脸上染上绯色。 他轻咳一声,准备说正事了。 他今日来,自然是有连珠在的缘故,但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同母妃说。 “母妃,高常林说的粮库是真的,儿子已经让人亲自去押运粮草回来了,这批粮草,至少能供我们打三年的仗。” 韦氏高兴起来,“那可太好了,不过,咱们手里的兵够吗?” 岷州本来有五万兵马,但其中三万被诚王带去了长兴,剩下的两万人,再加上李翊收编地城中的朝廷军五千人,也不过两万五,还是少了些。 李翊气定神闲道:“这倒不必担心,我已经给长兴的将领去信,他们听闻父王的事,早已忍耐不住要回岷州。” 他继续道:“我已同崔叔和杨叔商量过,决定先从周边的小城攻起,等长兴的人马到齐,就直奔最近的南县。” 韦氏不是很懂兵法,她点头道:“母妃相信你,你父王总说,你有派兵遣将的天赋,但从前我拘着他,不肯让你上战场,只是没想到会有今日。” 沙场无情,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不敢冒险。 李珣竟然也破天荒地赞同了她,直到他走了,韦氏才发觉,李珣原来也是如此珍爱长生。 他是个极其惜才,也极擅长用人的将领,年轻时在军中发现一个人才,能滔滔不绝地同她唠叨半天。李翊在第一次学武时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但李珣却并没有多高兴。 这么多年,他很少夸李翊的武艺,总拘着他读书。 他宁愿儿子是个纨绔。 李翊眼眶猩红,伤怀不已,“可父王……从未在我面前夸过我。” 韦氏夹了块素鸡在他碗中,扯了扯嘴角,“你父王就这一点不好,什么都藏在心里,这么些年,我与他关系不好,也是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李翊没滋没味地品尝着饭菜,好像懂了些什么。 他有记忆时,母妃和父王之间就很冷淡,他能看出来,父王想讨好母妃,但总是欲言又止,而母妃忍受不了他的沉默,总是将他赶出去。 原来,男女之间,缺少坦诚相待,就会像父王和母妃一样。 李翊看向连珠,心里有些懊悔。 他有很多次,都应该直接把话说明白的。 比如,那一次他与陈清淮打架,是因为陈清淮看中连珠美色,在书院里说了几句轻佻之语,他才没忍住动手。 再比如,他看见小厮同连珠说话,明明就是吃醋,却因为羞赧,反倒训斥她不懂规矩。 如果他能早一些说清楚,他们之间,或许不会走到今日。 曾经梁易也提醒过他,李翊当时以为自己懂了,但时至今日,等到他失去了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李翊心里五味杂陈,他正想问连珠,能不能饭后陪他说会儿话,崔秀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爷!京城来了一道圣旨!”
第39章 寒冬腊月的天气, 大雪如鹅毛一般飘扬,吕化骑在马上,怀里揣着圣旨, 直愣愣地盯着岷州的大红朱漆城门。 他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 冻得嘴唇发紫,身边随行官员一边跺脚,一边埋怨道:“这世子可真不懂规矩,圣旨到了,也不赶紧出来迎接!” 吕化扯了扯嘴角。 要他说,如今有眼睛的人, 都能看出来, 这位诚王世子,是决心要反了。 也就皇上还心存侥幸, 千里迢迢送个招安圣旨来, 诚王死得不明不白,人家儿子能咽下这口气? 他这个御史也是倒霉, 年近花甲, 大冬天的, 还要来受气。 “喂!你们世子为何还不来领旨?” 随行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询问着守门的士卒。 士卒冷着脸, 并不理会。 那随行官员丢了脸, 想要硬闯, 才走近几尺, 几杆长枪便将他叉在地上, 动弹不得。 “哎呦呦呦, 饶命饶命……” 官员不住求饶,屁滚尿流地回到吕化身边。 吕化瞥他一眼, 淡淡道:“刘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刀剑可不长眼啊。” 官员袖着手,看了上司一眼,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吕化以为李翊不会来了时,城门开了。 几个穿着甲胄的军官簇拥着一人徐徐而来。 吕化连忙翻身下马。 几个月前,他在宫宴上见过诚王世子,只不过那时他是作为质子入京,人长得俊俏,但看上去实在平庸。 多日不见,他差点没有将李翊认出来。 只见一位身着素白孝服,外披玄色鹤氅的高大年轻男子立在人群中,长眉入鬓,一双狭长凤目中,目光沉沉,通身的威严气度,竟与之前那平平无奇的“质子”大相径庭。 吕化吃了一惊,心道这小世子好生有心机,竟然将那么多人都蒙骗了去。 “李翊在此,大人有何贵干?”李翊淡淡地看了过来。 他年纪虽轻,但目光却格外凌厉。吕化看他腰间挎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剑,说话间,白皙指骨按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可以拔剑砍了他,吕化咽了口唾沫,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皇上派来的使臣,李翊再怎么样,也不敢杀了他。 吕化仰起头,严厉道:“诚王世子,你身为逆臣之子,不多加反省,反而祸乱朝纲,本官奉皇上之命,特送来圣旨一封,尔速速叩拜领旨。” 他从怀中取出圣旨,李翊笑了一声,问道:“大人可是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吕化蹙眉,斥道:“你不就是诚王世子李翊?” 李翊摩挲着剑柄,目光尖锐,直直射向吕化,“我确是李翊,但我父乃先帝亲封威武大将军李珣,也是先帝朝第一位藩王,并非什么逆臣!” 吕化气极,指着他道:“你这是想抗旨?” 李翊嗤笑道:“我父何罪之有?为何要担上逆臣污名?大人胡言乱语,这劳什子圣旨,本世子怎知是真是假?风雪大,大人早点去吧。” 言罢,他看都不看吕化一眼,转身离开。 吕化怔愣片刻,怒火中烧,怒斥道:“放肆!” 无人在意,士卒们迅速关上城门,吕化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无济于事。 吕化吃了个闭门羹,气冲冲地上马,打算回京告状,但腿被冻僵了,上马时竟然没有踩住马镫,扑棱着摔了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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