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不敢回想她在付音身体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既然她能看见,后来赶到朱雀城的付须臾同样有办法看到。 “谢衡之,倘若是你,会如何做?” 虞禾相信,谢衡之的答案,就是付须臾不敢告人的真相,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杀了所有人。”他不必思考,答案脱口而出。 顾微瞥了他一眼,极小声地嘀咕道:“太极端了吧……” 亲历过付音遭遇的虞禾望着谢衡之,又问:“是全城的人吗?还是……” “整个九境。”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有些淡漠地说:“魔族因人性之恶而生,真正的诛魔,便该将根源一同除去。” 他说完后,几人都沉默了一瞬,直到顾微伸出手,小声道:“我想问一下,前辈你……为什么看到的是付须臾师姐的过去?” 虞禾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答案,只能摇摇头。“我的命剑断流,曾经属于付音,我不知晓是否与此有关。” “那也不对,光阴似箭回溯记忆,依靠的是尸骨。莫说这法宝对死物无用,何况她死上千年,断流早已封剑,如今早已是你的佩剑……” 虞禾脸色越来越不对,她欲言又止,随后看向谢衡之。 两人目光交汇,他虚弱地轻咳一声,咳出点猩红的血丝,虞禾的表情又在一瞬软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只有略有猜测。”谢衡之没有否认。 虞禾身体里的最后一件圣骨法器,是付须臾将付音的尸骨投入日月洪炉所炼化。 也就是说,又或许,这不是最后一件,而是第一件。九位仙尊以身献道封印魔域,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封印魔族,也是为了割裂九境的地脉,断绝天火阵法被发动的可能。 至于付须臾所谓的突破心剑,实际上是阵法失败被反噬。 一个扬名九境的剑道传说,仙门的栋梁之材,却要费尽心思将九境的人族魔族一同除去,说出去不仅让仙门蒙羞,更是让世上的凡人惶恐不安,从此对修士厌恶畏惧。 仙门不得已抹除了与此相关的一切,却不曾想他竟活了下来。 执念千年不灭,圣人已然成魔。 “还有……” 一旁的柳汐音正想发问,忽然一阵剑鸣声,与此同时几人都感受到一阵巨大的灵气波动,显然是各处的仙门都赶到了。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必定吸引来了各处的魔族。 虞禾正想着要不要亲自与鹤道望说清这一切,就被身后的谢衡之一把拽进怀里。 “怎么了?” 谢衡之紧攥着她的手腕,语气有些急切:“我们先离开此地。” 仙门的人看到谢衡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谢衡之要离开并不奇怪,只是虞禾不觉得他会露出不安的神态,即便到了濒死的时刻,他也是从容的,没道理会在此时心神不稳。 虞禾只犹豫了片刻,也来不及与几人解释,迅速带着谢衡之先走。柳汐音立刻领会了两人的意思,先出地宫去拖延众人的脚步,好让他们顺利离开。 虞禾带谢衡之出了朱雀城,没有走出多远,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势太重,我带你先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衡之抚上她的后背轻拍了一下,她只感觉到浑身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走,意识在一刻间陷入混沌。 谢衡之抱着昏迷的虞禾,眼眸暗了暗,良久没有做出动作。 好一会儿了,他才轻轻贴上去,似叹息般说道:“你我之间,当真是造化弄人。” 他后来也算是明白了,付须臾需要他离开栖云仙府,以免会阻止他的借花之阵,又不希望他死,所以用落魄草的方式绊住他的手脚。 付音打败了尚善,却不杀他,反而用断流将他镇压。因此后来的尚善与断流都救了虞禾一命。 而他也是因为虞禾之死,才想尽一切办法进入魔域,并跟随断流发现了付音的尸骨,让虞禾成了这场浩劫最后的转机。 似乎每个人都在不同的时间,做了自以为对的决定,谁知这么多抉择交缠在一起,最后竟是走向了一个与初心相悖的局面。 —— 虞禾醒来的时候,是因为疼痛,浑身都疼,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伏在清圣山的灵泉边,大半截身子泡在灵泉中,衣物也被剥落在一旁。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想要立刻昏死过去。 虞禾察觉到紧贴在她身后的人,开口想要叫他,却连发出声音都变得艰难。 一只手从后伸过来,覆在虞禾的手背上,她看到那只手上青筋暴起,即便努力克制,仍能看出轻微的颤栗,似乎也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虞禾……” 一个吻落在她颈侧,谢衡之在她耳边低语。“别害怕,不会有事。” 这是在做什么? 虞禾不明白,她只感受到了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撕开了她,又在她体内塞进去无数烧红的铁刺,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化作焦炭了一般。 疼痛持续了许久,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体内的疼痛似乎平息了不少。虞禾睁开眼,却发现谢衡之正跪在她身前,十分温吞地亲吻她。 他的墨发湿淋淋地坠在肩上,面上带着死一般的苍白,只有唇上因为沾染了血迹而猩红,尤其是一双充血的眸子显得格外可怕。 见虞禾醒来,谢衡之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撬开她的唇齿,将舌尖探得更深。 虞禾被吻得迷迷糊糊,仍在问:“你做了什么?” 谢衡之没有停下吞啮的动作,虞禾感觉到他浑身凉得厉害,亲吻也在逐渐变得急切。 他半搂着虞禾重新踏入灵泉,随后按着她半个身子伏在池壁上,沁凉的水接触到身体,虞禾下意识抖了一下。 “你可曾听闻剑骨?”谢衡之附在她身后,一边缓缓开口,一边将她的手牵引着。
第99章 谢衡之是天生的剑修, 早在许久以前就曾有传言,说他已经修炼出了剑骨。但陆续又有许多剑修,被用天生剑骨来形容, 依然没有任何一人知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世人也渐渐将这当做是一个形容词。 虞禾不明白谢衡之的意思。泉水冰冷彻骨,她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更热了。 她没有给出回答, 只是微仰着头发出一声轻哼。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谢衡之的动作温吞却强势,在这种事上, 他总是有足够的耐性。“你想回去。” “那又怎么了,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虞禾有些站不稳,只能扶着冷硬的池壁, 指节用力到发白。 泉水悠悠荡荡, 就像她一样,在随着谢衡之而起伏。 “天火诛魔已经开启,这些事, 原本就与你无关,不要再管了。” 谢衡之的声音很轻,像是无可奈何的请求。 事实上, 除了从前她身体不好, 被嘱咐过几次不要乱吃东西以外,谢衡之很少让她不要做什么事, 即便是错事,他也只会事先告诉她后果,并不刻意阻止。 即便虞禾坚持要做, 谢衡之也不会在意, 毕竟有他在的时候,她便可以尽管试错。 虞禾不是个很执着的人, 但也不意味着她很容易退缩。 她止住溢到唇边的声音,闷声忍了一会儿,再想要开口的时候,湿淋淋的手掌却扶住她的腰,让她出口的话被撞得零碎。 到最后,她也只是在力竭时,嗓音半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谢衡之沉默不语,将软着身子一直往水里滑的虞禾捞起来,抱着她在水声哗啦一响后上了岸。 她不解地望着谢衡之,而他跪在在她对面,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将她的衣衫一件件为她穿好,从上到下,仔细系好每一处的衣带。 “为什么这么说?” 虞禾又问了一遍。 谢衡之仍在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衣衫。 “无论你如何做,最后也只会得到失望的结局。” 虞禾脱口而出:“不一样,就算最后结局还是不好,至少尽力而为,也能做到无愧于心。而且这不是不相干的事,天火是九境的浩劫,与所有人都相干。” 谢衡之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并不被虞禾的话所打动,他依然不将所谓的浩劫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你不想留在此处,只要回到异世,尽管当这是一场梦。既然你能决心抛下这里的一切离开,忘掉又是什么难事,何必自寻烦恼。” 虞禾怔怔地盯了谢衡之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似乎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早该知道,不该跟谢衡之争论,他这种人从来不管旁人死活,更有数不尽的歪理邪说,说着说着反而好像他更有道理似的。 虞禾也不是没想过,她曾经回去过一次,即便很短暂,但她还是能适应平常的生活,将所有的一切当做一场荒唐的幻梦,再来一次,或许时间要再长一点,但总能掩埋在心底。 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摇头,抬眼看着谢衡之。 “就算是梦,也不能是噩梦。对于霁寒声和峰主,还有柳汐音顾微,或者说,对九境的万千生灵来说,这些不是梦。他们都不是不相干的人……” 清圣山正是黑夜,晚风一吹,林叶都沙沙作响。 虞禾的声音融入其中,虽细微,却坚毅有力。黑夜中寒星般的眼眸,好似也化入了断流的锋芒。 谢衡之看着这样的她,良久后才低笑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笑什么。或许是笑她天真,也或许是笑这天意弄人。 倘若不是虞禾,他不会对天火灭世产生任何兴致。倘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为了与付须臾一战而费尽心力,而如今,无论是付须臾还是他,所坚守的道心都不再是剑法的极致。 更何况,他也从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圣人。 “你认为付音的死,是否值得。” 虞禾没想到谢衡之忽然会问起付音,皱着眉想了想,要开口的时候又将话咽了回去,而后闷闷地说:“我说不出来,但付前辈直到死前,始终不曾动摇。” “身为修士,早该见过世间百态,她早该察觉到是死局,仍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你不认为她愚蠢?” 虞禾能想到,依照谢衡之的性子,他必定认为付音的所作所为不值,不仅朱雀城毁于一旦,连整个邽州都难逃陷落。而她心善太过,被她以命相护的百姓,最后又纷纷对她恩将仇报,以她的血换取自己的生机。 她甚至能想象到,付须臾的道心因付音的死而动摇,最后一步步坍塌,走向无可回头的路。 “你不能这么说,付前辈不是愚蠢,她……她很勇敢”,虞禾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付音。她听到谢衡之这么说,甚至是有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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