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脑袋将趴在地上的人拱了一下,让她翻了个身脸朝上。 凌乱的发丝下, 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无声无息,死一般的安静。 “死了?”他顿感失望, 正要去探鼻息。 一动不动的虞禾猛地睁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乱发下露出一双熠熠的双眸。 此时此刻,她才体会到前辈所说的让灵气周游全身,才能感受到的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她浑身似乎都是充盈的,炽热的,却又比从前更觉轻盈。 虞禾浑身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感觉,随后才察觉到指尖的疼痛。 “修炼原来是一件这么疼的事,疼得生不如死……”她嗓子干哑,喃喃地说着。 方才她真觉得还不如死了,那种仿佛是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被剁碎的疼,宁愿死也不要再来一回。 “小死小活,大死大活,不死不活,修炼想要一步登天,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尚善有些意外,虞禾的根基那么弱,竟然真的硬生生挺了过来,没有被这股强劲的元气给碾碎。 他打量着虞禾,说:“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虞禾用捧起水洗掉脸上的血,幽幽叹了口气。“我不会死,至少现在是不会死。”她方才算是体会了一次,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挺过来的,还是谢衡之把她扛回了鬼门关。 “那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虞禾只听说过栖云仙府有饲养灵兽的修士,从未听说有人与魔族结契。她心中虽纠结,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 尚善也是同样,他不知道要是错过了虞禾,下一次再有人出现会是多久以后,说不准他的魔气会被法阵吸干,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只能跟那个秃驴一样被困在此处,骨头烂了都没人知道。 他宁愿听这个人族的话,别说给她当灵兽,就是当狗也比在这儿好,毕竟她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 结契后的灵兽无法伤害主人,假如违抗主人的命令,便会痛苦得如遭火焚,一直到灵气耗尽而死。虞禾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跟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魔族黑蛟结契。 结契的咒术并不算难,难的是让灵兽心甘情愿臣服。 虞禾念着法诀,一个小小的法阵出现在尚善额前,她朝着法阵中心滴了几滴血,法阵与血一同渗入尚善的身体消失不见。 尚善看着虞禾满面愁容,不满道:“你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他一只活了上千年的魔族,愿意跟一个又弱又没用的人族修士结契,已经是她走了大运,她居然还敢不高兴! 虞禾也觉得委屈,她本来只是好好的来找琉璃冰兰,莫名其妙误入禁地,被一群魔族差点啃着吃了。现在经历了一番非人的痛楚,被迫与一个魔族结契达成同盟,桩桩件件都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是正道弟子,你是魔族,要是让人发现我与你结契,还把你偷放了出去,我会被说成私通魔族,那是大罪,我会被正道所不容。” “那又怎么了?” 虞禾闷闷不乐地警告他:“所以你要藏好了,不能让人发现我与你的关系。” 尚善不满地潜到水底,冒出一连串咕嘟咕嘟的气泡表示不满。 她又问尚善:“你这有什么东西能拿给我当武器的吗?总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魔物吧?” 真没用。 尚善白了她一眼,尾巴从水底冒出来,猛地朝那具白骨抽过去。一截腿骨被抽飞,掉落在地后滚了几圈,一直滚到虞禾脚边。 她低头看着那截骨头,又抬起脸看了看尚善,再看向骨头,再看向尚善。 “快去啊。”尚善催促她。 “是不是太不敬了?”她动作僵硬地把骨头从地上捡起来,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有什么不敬的,那和尚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人都死了,骨头还能拿来救人,这不是给他积攒功德吗?”尚善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说:“你要是觉着这块不好用,可以自己再挑一块,或者你把它磨得尖一点……” 虞禾一边在心中念阿弥陀佛,前辈对不住,一边往裂缝走。 她站在暗河中,都能听到魔物磨牙吮血的动静。 她再一次强调道:“阵眼消失,你要立刻帮我吃了他们。我知道这个结界困不住你,留在暗河哪儿也不要去,我会再找你。” 说完也不等尚善应答,她一鼓作气跃身而上,从缝隙之中钻了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魔物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前,争先恐后地想要将她撕碎。 虞禾手上拿着一根前辈的腿骨,体内灵气运转,挥出去的力道将扑上来的魔物震开数丈远,而后一脚将缠上来的黑蚺踢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提升了太多,原本已是濒死的她不仅有了再战之力,甚至能在众多魔物扑上来的时候保全自己,不至于像之前一样对付几只傀犬就险些没命。 虞禾一路跑一路厮杀,在穴壁上寻找尚善所说的剑。 魔物聚集得越来越多,她虽然不像起初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却依然不是这么多魔物的对手,再拖下去一样是个连骨头都不剩的下场。 手上的森森白骨,也在沾染了魔血后染成暗红,沾着恶心的碎肉与毛发。 虞禾的前路被挡住,只能选择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手里的“前辈”在杀了好些魔物后,终于咔嚓一声断了。 虞禾默念一句前辈走好,便将手中断裂的骨头用力插入傀犬头颅,随后拔腿就跑。 终于在一处被人面鸟聚集的穴顶,她发现了一个细长而凸出的岩石。 虞禾实在找不到了,只能碰碰运气翻身而上,运转灵气与心决,猛喝一声后将那物用力往出拔。 她这么一动作,那物竟然真的有所松动,一阵金色光辉以此物为中心迸发,眨眼间便消失,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虞禾把拿东西甩了甩,剑身一半被泥块与青苔覆盖,另一半刚从石壁中拔出来,同样是生满铁锈,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甚至已经不像是一把剑了。 虞禾运气一震,将泥块碎石震落,虽然铁锈仍在,却勉强有了剑的形状。 “总比骨头好。”她嘀咕完,握着剑面向冲上来的魔物。 正在此时,整个洞穴发出一震轰隆巨响,随后碎石开始震落,洞窟有隐隐要崩塌的迹象。一声长啸过后,虞禾只见一道黑色长影风似地掠过,所到之处魔物四散奔逃,却仍是有半数落到了黑蛟的口中。 尚善得偿所愿,嚼着嘴里的魔物,头也不回地又钻进了暗河。 而虞禾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走,她要握着这把剑自己杀出去。 —— 十二楼四处生事,谢衡之需要暗中去搜寻法器的下落,以免它们先落入楼疏雨手中。临走前,他要找陆萍香询问一些事宜。 “陆家若有变故,我会传信与你。” 他要说的事情不多,交代完一切便要离开,见有弟子在院门前缩头缩脑,似是有事禀告。 谢衡之轻轻颔首,示意自己事毕,让他进来,而后抬步朝外走去。 等他踏出院门,隐约能听见,那弟子对陆萍香说:“悔过峰的人托我问山主,有没有见到虞禾,她一日未归,鹤峰主说再找不到人要把她吊在告示碑上示众……” “她没回去?” 谢衡之停下脚步,站在院门外回首朝陆萍香看去。陆萍香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略显疑惑地回以对视。 以他的聪明才智,几乎不用问,立刻便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霁寒声定是忘了告知虞禾,而她四处找不到琉璃冰兰,必然会来寻求陆萍香的帮助。陆萍香会告诉虞禾,去清静谷有机会找到,并且将自己的玉牌借给她。 虞禾一直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她不会一日未归让同伴替她担心,定是有事情困住了她。 清静谷不是什么凶险之地,何至于让她至今未归。 谢衡之认为自己没必要担心,毕竟虞禾有命剑护体,倘若她性命危在旦夕,他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然而一直到此刻,他都没有任何的感受,说明她平安无事,既是平安,他便没有插手的道理。毕竟他们不该有更多的牵扯,而她的事也与他并不相干。 —— 洞窟之中一片昏暗,虞禾一路往外杀,一颗心始终高悬着,时刻注意四周的动向。只要她有所松懈,就有可能被暗处扑上来的魔物咬住脖颈。 她手里的锈剑被血浸透成暗红色,一路过来只要听到动静便催动杀招,越往前走,冲上来的魔物越少,虞禾渐渐有了喘息的机会,疲乏至极地倚在石壁上。 没过多久,黑暗之中又传来声响,她屏息凝神,催动灵气,再运杀招向前。 锈剑携着强势的剑气杀向来者,然而这一次却被一股更强的气劲弹了出去,并没有没入血肉之中。 虞禾回身持剑再上,手腕却忽然一紧,一只温热的手掌扣住了她的手,逼得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是我。” 很淡的一声,像是洞穴里的凉风吹过,让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虞禾的高悬的心渐渐落到实处,而后洞穴中火光大盛,刺得她眼睛眯了起来。 谢衡之掌心催出一团阳火,照亮了洞穴,也照见了宛如血人一般的虞禾。
第29章 虞禾见到来人, 先是心安,而后想起什么,又往后退了两步, 将手中锈剑握得更紧。 她不确定这会不会又是幻术,禁地之中的魔物千奇百怪,不是爪牙带毒便是能惑人心智, 万一这又是假的呢?谢衡之怎么会来救她,他应该不会管她才对。 谢衡之见到虞禾的反应, 眉梢轻蹙, 唤了她一声。“虞禾。” 身后有魔物的尖啸声传来,她正要回身杀去, 却有一道剑光快她一步, 直冲着洞窟深处去了,尖啸声戛然而止,那魔物连根毛都没来得及露出来, 便被诛杀在了黑暗之中。 “虞禾”,他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跟我回去,你的伤势太重。” 虞禾的衣裙破碎不堪, 被血和灰尘浸染, 已经看不出原貌。一眼望去,浑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露在外的大半只胳膊生生被咬出一个坑…… 谢衡之不知道为何,是逼仄而魔气冲天的环境,还是面前人的沉默不语, 让他心底竟浮出一丝烦躁, 甚至称得上恼火。 虞禾转过身,打量着眼前的人, 依然没有动作。 “你好像是真的谢衡之。” 他皱眉。“你中过幻术了?” 虞禾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真的是谢衡之而变得愉悦,她的眼神反而更失望了,双眸就那么大睁着,莹亮又委屈的眼睛里,像是有眼泪要从中冒出来。 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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