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帮忙,泣月或许会一直找下去。然而她记得书里,属于琴无暇的结局,是被落在玉玲琅手中被折磨致死,再找下去,要么和琴无暇一起惨死,要么就是得到他的死讯无功而返。 “求……我要,找……”她喉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虞禾心中不忍,无论如何,这些人于她而言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并非书里没有血肉的NPC,即便琴无暇傲慢自矜,也始终是个为了正道奔走的好人,世上哪有全然完美的人物。她也不忍心这样一个人,落个太惨烈的结局。 虽说她刻苦练剑的初心,是为了早日回家,可她还记得周师兄将她护在身后,被楼疏雨一刀劈成两半的样子。 那么多人都在为了除魔前赴后继,她又怎么能想着置身事外。 “要是他死了怎么办?”虞禾问她。 泣月收起眼泪,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道:“带他回家。” “我要是你,一定也会这么做。”虞禾说完,拍了拍泣月的手臂。“走吧,我们去找他。” —— 虞禾为泣月换了一身装束,趁着夜色掩去身形,一齐溜进了乌山的地界。 她记得书里说过,琴无暇最后落在山野间被野兽啃食而死,他们只需要沿着山野寻找,谨防误入迷阵。 泣月打开一个锦囊,从中飞出一只金色的蝴蝶,一眼能看出是由灵气聚成,蝴蝶身上还萦绕着着点点流光。 虞禾记得从前在萍香山摘桃子,她见到陆萍香手上也有这么一只蝴蝶,是一种仙门特有的秘法。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通常是发丝,注入灵气后,使其幻化为一只灵蝶,灵蝶能够寻着主人的气息找到他。 泣月这只蝴蝶身上的灵光已经很微弱了,显然是存放已久,放出锦囊后,不过几个时辰便会彻底消散。 四周都有魔修巡逻,虞禾带着泣月只能万分小心。 两个人一路循着灵蝶的踪迹,翻了几个山头,总算在灵蝶消散之前,找到了一个横七竖八堆着许多尸体的大坑。 山林中铺满了枯叶,乍一靠近只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地上。 虞禾见到这场面,顿时心中一凉。 灵蝶缓缓落在一具身躯上,她们才发现地上被落叶覆盖了一半是琴无暇,看起来四肢仍是完好。 两人一现身,便惊动了正在啃食尸体的魔物。 虞禾不等魔物出声嚎叫,断流迅速出鞘,剑光一闪而过,几个魔物已经闷声落地。 泣月扑过去,慌忙去探琴无暇的气息。 虞禾也走近,这才发觉那张堪称无暇美玉的脸,如今血肉模糊,仿佛整张脸皮都被扒了下来。倘若不是灵蝶与他腰间的瑶山信物,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不久前貌似谪仙的瑶山少主。 泣月抱着他的手都在抖,眼泪不断往下滴落。 “他还没死,我们先带他走。” 虞禾伸手一探,试图查看他的伤势,面色更难看了些。 “他的修为被废,手脚筋脉也被人挑断了,现在只能背着……” 琴无暇的手脚已经被废,倘若是寻常的刀剑,还有修复的可能,然而魔族的手法大多阴邪,莫说这张脸,恐怕日后连这身修为都保不住。 这样高傲的一个人,即便留住一条命,也未必愿意以这样的面目活下去。 泣月小心翼翼背起琴无暇,怕触碰他的伤口。 然而只是瞬间,埋藏在此处的阵法被触动,虞禾持剑挡下化为刀刃的魔气。 灵气动荡的一瞬,四周的魔修也察觉到了动静,纷纷朝着此处赶来。 虞禾也顾不得再小心,只能想办法带着泣月逃命。 然而身后的魔修太多,眼看着就要追上,虞禾反而镇静下来。 一道剑阵冲天而起,直接封住了前行的道路,虞禾持剑而立,衣发翻飞,身后剑影在她背后宛如一片壮阔的浪潮。 泣月慌忙回头看她,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先走。” 话音才落,剑阵已经发动,万千剑影折射出骇人的光,气势逼人地攻向追赶而上的魔修。 好在泣月也算听话,很快就没了身影。 虞禾眼见围上来的魔修越来越多,眼看已经有数十人。 她从前遇事总有人站在一起,除了在禁地被一堆魔物撕咬以外,还没有尝试过单打独斗对上这么多魔修,这次只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不知道霁寒声给她加在身上的咒符能抗多久…… 很快有人认出了虞禾,通知了乌山的主事,彻底将她困住。 虞禾只能强撑着一路杀,耳边的刀剑嗡鸣声片刻不曾停歇。 隐约能听见护身咒符接连碎裂的声响,她渐渐地感到有些害怕。 浑身都沾满了腥热的血,分不清究竟是别人的更多,还是自己的更多。 握剑的手被震得发疼,虞禾的眼睛被血糊得有些看不清,低头的刹那间,赤蚺席卷着魔气,带起一阵风刃,连四周的树木都被这可怖的力量压得发出断裂声。 断流挡上前去,被打得弯折,飞出去斜插在虞禾身边,险些刺入她的脑袋。 听闻消息赶到的玉玲琅并没有杀了虞禾,她收起赤蚺,低着头打量她,问:“你就是谢衡之复生的女人?” 虞禾松了一口气,躺在地上偏过头,咳出一口血。 她赌玉玲琅不会轻易杀她,好在这一次赌赢了…… 没有等到回答,忽然四面八方轰隆作响,巨大的灵气波动,使得整个大地都震颤了一下。 虞禾也朝着天空望去,只见天地间风云色变,原本深蓝色的夜空,像是忽然间晕开了一大团血,正渐渐变得暗红。 随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水哗啦着倾泻而至,浇得虞禾几乎睁不开眼。 她躺在地面上,浑身都像是泡在血水里,疼得有些麻木。 有惊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山主!魔域……魔域的封印碎了!” 虞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艰难地撑起身,一张嘴都是雨水。 “怎么回事?” 玉玲琅比她的脸色还难看,瞪大了双眼,扭曲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然而不等她再有动作,忽然间惨叫声接连响起,猝不及防升腾的漆黑火焰,瞬间席卷了四周一个又一个的魔修。 跃动扭曲的火焰,像是黑夜里一个个漂浮的恶鬼,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凄惨的哀嚎。 玉玲琅闪身躲避,正要掐着虞禾的脖颈将她提起来,一道漆黑的箭矢从后而来,瞬间贯穿玉玲琅的身躯,巨大的力道,带着她撞碎了数十棵大树,重重的将她钉在了一块巨石上。 虞禾远远看去,目之所及,诡异的火焰铺天盖地,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大雨将她身上的血迹都冲淡了,她艰难地起身试图拔出自己的剑,腰间的应声虫滚落在地。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越过她,将银球拾起,随后毫不费力地轻轻一捏。 小银球连同应声虫,都化作齑粉被雨水冲散。 一道人声在哗啦的大雨中响起,嗓音似是裹了层寒意,比湿冷的雨水还要凉上几分。 “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醒来很想见你。” 他俯下身,冰凉的手拨开她颊边的湿发,想要看清她的脸。 “但你好像……不愿见到我。”
第77章 哀嚎声在激烈的风声雨声中逐渐微弱。 雨水冲刷着血迹流过虞禾的眼睛, 她勉力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 的确是谢衡之,可为什么……会这么快? 那么重的伤, 理应要养上许久,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力量。 “谢衡之,你没事了……” 谢衡之俯身将她抱起来, 一直打在她身上的雨水也消失不见。 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影响这些墨火,周遭宛如地狱一般。 虞禾第一次见到这个画面, 她面色苍白地扫了一眼, 迅速收回目光。 “拜你所赐,已经无事了。” 她又不说话了, 别开脸不看他。 谢衡之将她抱得更紧, 微微低头,说:“你要早些适应。” “适应什么?” “适应回到过去。” 回到朝夕相处,日日相见, 恩爱夫妻的过去。 虞禾的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将谢衡之衣裳都打湿了,他抱得太紧, 疼得她轻轻抽气。 谢衡之的力道又松了, 然而她已经支撑不下去,揪着他的衣襟昏迷了过去。 感受到怀里的人晕了过去, 谢衡之低着头看了看她,又看向一片红色的水洼。 而后他沉默许久,面色越发阴冷, 目光移向被钉在巨石上的玉玲琅。 谢衡之一步步走近, 魔气缓缓缠绕上箭矢,随后用力一拔, 玉玲琅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她猛地掉进积水的地面,狼狈地捂着伤处,仰起头看着谢衡之。 “你给她下毒了。”他的话只是陈述,没有一点疑问。 玉玲琅最擅阴损的法子,连赤蚺都沾染着剧毒,虞禾身上定然也沾了点什么。 见谢衡之对虞禾关切,玉玲琅顿时庆幸,强撑着一口气。说:“你想要救她,除非……” 谢衡之看穿了玉玲琅的意图,冷笑一声。 “谈条件?” 霎时间,一簇火苗在玉玲琅手掌的位置升腾而起,从内而外地焚烧着她的手。 墨火所带来的疼痛非同一般,没有任何术法可以抵御,钻心的痛苦,足以将魂识都打散。 玉玲琅哀嚎道:“你杀了我!她也要死!” 谢衡之面色不改,淡淡道:“我不会杀你,待墨火将你的四肢烧成焦炭,再将你丢给魔物啃食……” 玉玲琅仰起头,天空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似乎整个天际都弥漫着一层血雾。 意识到魔域当真发生了剧变,她环视四周可怖的火焰,终于颤抖着身体,点头道:“我愿追随……追随阁下。” 火焰熄灭,被灼烧的手掌只剩焦骨,谢衡之睨了一眼,问她:“影响做事吗?” 玉玲琅低下头,咬牙切齿道:“无事,不耽误解毒。” “很好。” 按这无情的态度来看,如果她多说一句影响,谢衡之恐怕便要视她为无用之人,立刻了结她的性命。 玉玲琅瞥了谢衡之一眼,见他正仰起头打量着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头顶的天际。 随后便看清,在暗红色的天空上,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飞过,宛如那些成团的飞虫。 —— 虞禾再醒来,睁眼看到乌黑的帐顶。随后手腕上察觉到一丝疼痛,她扭过头去,就见玉玲琅跪在床榻边,正端着碗在她的手腕处接什么东西。 虞禾吓得一个激灵就要爬起来,扯到身上的伤口又重重地摔在床上,随后便听到床头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 “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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