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动作很轻,如果不仔细盯久些着看,几乎察觉不到。 沈纾星并指点出束缚咒,咒术穿过湖水,准确落在那团光芒之上。 水下安安静静,没有灵力爆发,意味着没有另一道力量在抵御或反抗,但那一簇微光的细微动静仍在。 秦君昭看得神色一敛,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觉得不可思议:“它能吞噬咒术?” 沈纾星认为不妨再猜得大胆一点:“也有可能是吞噬灵力。走,下去看看。” “还是把避水丹服下。”秦君昭向来谨慎,已经拿出避水丹,分给了几个同伴。 他们四人都会潜水,在普通的水域里使用术法也不成问题,但秦君昭担心水下万一有异变,譬如骤生漩涡风暴,服下避水丹可以最大避免在水流冲击中受到的伤害。 几人嚼碎丹药咽下,相继跳入水中。 祝霜看了眼对岸还在和风狸纠缠的江妄一行人,斟酌之后仍伸手拉住了秦君昭的胳膊,面色担忧:“你在岸上找个地方等着我们,别下水。” 秦君昭右手轻轻握住拽着他的那只手,温和地安慰她:“这水是普通的水,避水丹能阻止寒气入体,不会对我有影响。江妄他们控制住风狸之后就会过来,我已经被他们看见了,躲不开。” “走吧。”秦君昭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笑着拉着她下了水。 细长的水草在水中舒展招摇,不时缠绕住脚踝,或从脸庞拂过,冰凉的触感让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纾星明显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戡灵毫无预兆爆发出猛烈的剑气,四面八方纷纷掉落下被削断的草叶。 游在最前面的聂飞被身后的动静下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危险出现了,指尖已有灵力亮起,回头只看到一个在飘落的水草中面无表情按住腰间佩剑的沈纾星,和同样刚刚缓过神来的祝霜和秦君昭。 “抱歉。”沈纾星眉眼柔和下来,继续往更深处的那一点橘金色的微光游去。 聂飞以前没见过沈纾星对外物的触碰有这么大的反应,不信邪地游过去拉了拉他的手:“纾星没事吧?我总觉得你最近不管什么情绪都表现得很明显。” 任何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某些强烈的情绪,譬如喜欢,讨厌,憎恨,愤怒,烦躁,但沈纾星不可以。 他的开心难过都表现得并不强烈,就和他通常时候的做事风格一样理智有分寸,用眼睛看不清楚它们的真假与深浅。 “剑道修无情,就别这样。”祝霜十分关切,也追了过来,接着聂飞的话开门见山道,“纾星,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卡境界也是因为这事?”
第35章 沈纾星是剑宗最出色的弟子, 当然知道拥有戡灵之后,最适合他的剑道应该怎么修。 要把极端的情绪锁进不见天日的地方,那些常见而普通的情绪也最好直接摒弃, 或是像他选择的一样,尽量平等地看众生, 就不会有偏爱和憎恶。 出剑之后的胜负, 只能由力道与灵力的配合、技巧和经验的积累、对剑诀和佩剑的掌控来决定。 可是他尝试过发泄情绪之后,就很难再分毫不差地执行“应该”的办法了。 沈纾星沉默着往下游, 半晌,没说出大家等待着的解释, 只平静道:“在想办法了,别担心。” “没有办法。”戡灵说, “你得酷一点,像小时候一样听我的话。” 沈纾星想起小时候戡灵也提过同样的建议,忍不住笑了一下。 戡灵以为他同意了,为了保险起见, 用长辈一般的口吻问:“听进去了?” “听见了。”沈纾星说。 离湖底的光亮越来越近,几人都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只蝴蝶, 左翅布满绒毛,上有橘金色的脉络熠熠生辉,如同傍晚时分流淌下的一滴落日。右翅是镂空的银白骨架。 蝴蝶不停扑动着翅膀, 时而悠闲,时而急促, 如百无聊赖一般自娱自乐,始终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移动。 它在一块透明扁平的小圆片之中。 “束枯荣?”沈纾星扭头去向秦君昭求证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博览群书的苍烈皇子知道的东西不比他少。 “看这模样应该是了。”秦君昭盯着它看了会,“据说能吞噬灵力, 相当于低等简单的术法能直接被它吃了,厉害一点的也会被削弱。” 聂飞歪着头听他们说话,觉得束枯荣的确是个好东西,想游近一点将它拿过来仔细看看。 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水中很远的地方产生了一阵灵力波动,因为距离太远了,显得十分轻微。 “散开。”聂飞察觉到了这阵动静,眸光一沉,和沈纾星同时朝着那个地方动手。 话音刚落,数道黑白交织的烟雾如一条条长线飞射而来,白烟在内,黑烟弥漫在外,所经之处的水草似被抽去了生机,垂头耷拉在了湖底,变成一片枯黄。 “靠,这什么玩意?” 聂飞脸色都变了,骤然停用心印的力量,强行令白狼在水中如光粒一般飘散。 湖底响起一阵清晰的铃声,聂飞身后灵力迸发,浅金色的光晕之中不断飞出漆黑的鸦群,呼啦啦一片飞向那一道道长线。 沈纾星的剑气先到一步,却出乎意料的没能将那些烟雾击溃,烟雾冲撞在血鸦聚集成的黑墙上,如爆炸一般滚滚散开,沉沉死气随着烟雾的漫卷,逸向四面八方,令湖水都变得古怪。 它流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渗透灵力防护屏障,带着死气源源不绝地灌注进每一个毛孔。 几人迅速往鸦群之后躲去,体内灵力的运转也如血液的流动一样骤然变慢,这是很危险可怕的预警。 束枯荣淹没在烟雾之中,光芒越盛。枯荣蝶躁动不安地拍打着双翅,左翅的颜色浓郁得好似残阳滴血。暗色的烟雾有意识一般不肯再让它吸收,在它周围退让了几分。 “你俩拿剑的小心点,别一个剑阵把我的血鸦一起砍了,我支撑不了太久。”聂飞身后的灵力骤然变得微弱,黑墙各处掉落下几只血鸦,散成灵力之后消失在烟雾之中。 秦君昭撤身在鸦群抵挡出的安全水域之中,十指飞出灵力细如问诊悬丝,穿过鸦群缠绕住一道道白烟。 医家-复生。 白烟被生机灌注,从灵力缠绕处断成两截后迅速流走,大难临头一般往来时的方向回退,各自在路上又重新汇成一道。 十道灵力紧追不舍,如群星落下漆黑天幕时留下的长久不灭的轨迹,极静极美。一道道白烟再次被紧紧缠绕,好似烈日下的露珠一般消失不见。 “见天地仿造出的死煞之气。”秦君昭双手垂下,眸光依旧安静温柔,甚至还带了点打趣的笑意,“还好不是真的死煞之气,否则咱们能不能出去都还不一定。” “你见真的?”聂飞一脸好奇。 秦君昭笑着摇了摇头。 没见过。 但他的娘亲在待产时见过。 从她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就见识到了许多杀招,譬如六大流派厉害的术法,死煞之气一类恶毒霸道的东西。 想要她带着她的孩子一起去死的人有很多,不仅仅因为她是苍烈皇帝最心爱的妃子。 其中有些人是皇帝心知肚明的,但即便他是皇帝,那时候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秦君昭的一身病骨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苍烈人都说他的娘亲很爱笑,笑颜灿烂,化冰融雪,但他从来没见过。 只见到她留给他的那封信里,字里行间是被眼泪洇开的期冀,祝福和歉意。 她请求自己的孩子不要怨恨她明知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却还要让他出生在这个人世间。 秦君昭不会恨她,如她信中所愿,反而感激。 降生于世,有人与他在月下高楼同饮一壶豪情快意,有人和他在危难之际交付生死只进不退,有人从翻墙摘走一朵玉兰簪在发间时的匆匆一督,走到了一别数年后与他并肩的再见。 有那么多值得享受和期待的事情。 祝霜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聂飞抬手撤去鸦群,离得最近的沈纾星抬剑挑起束枯荣,看了看,问:“谁要这个?” “我不要。”聂飞凑脑袋过来,越看越嫌弃枯荣蝶的左翅长得太丑了,“君昭拿着吧。” 他觉得秦君昭拿着有用些,毕竟是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所以最吸引火力的人。 沈纾星也同意,隔空抛给了他。 “谢了。”秦君昭也不推辞,收下之后跟着他们往水面游去。 江妄行人已经困住了风狸,潜伏在湖边的灌木丛中,准备把湖底的东西抢走。 一道剑气率先破水而出,将湖面的杀阵斩毁。 江妄不悦地抓紧五指,给林月河使了个眼色。 沈纾星上岸时,一道融景幻化的影子藏在地面的树影中飞扑向他的脚下。 他捕捉到了动静,一剑落在预判之处,林月河却半路收势,转头躲进了另一片树影之中。 沈纾星垂眸盯着地面,头顶高枝上掉落的树叶中有一片飘过后颈,突然停滞不动,身侧同时有破擦声掠过。 四枚铜钱从季安手中飞出,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彼此之间有灵力连接成线,刚好将紧接着上岸的聂飞和祝霜困在其中。 如有千百个夏日正午的太阳同时照耀在眼前,二人瞬间只看得见茫茫一片白光闪烁,闭眼的那一刻,血水打湿眼睫蜿蜒而下。 一支机关箭瞄准秦君昭心脏的位置飞来,在他瞬形撤走时,箭矢燃起白焰,突然间炸裂开来,无数根细如毫毛的长针飞射而出,逼近眼前。 第二支机关箭接着追来,箭矢淬过毒,幽蓝色的光芒暴露出危险。 沈纾星回身一剑拂落后颈处的幻生灭,无数叶片聚成的一道长刃被剑气裹挟着斜插入地,刺穿了融景的影子。 林月河捂着右肩上的血洞从地面的影子里站起,恢复原貌,恼恨地剜了他一眼,漫天飘飞的树叶脱离风吹的方向,聚成长刃,从四方围刺而来。 沈纾星挥剑抵挡,脚下突然有阵纹蔓延相接。 江妄从树下站起来,踱步朝他靠近,笑眯着眼问他:“这一次布阵还慢不慢?” “慢了。”沈纾星说。 他的动作与声音都不带情绪,出剑快如残影,四方的幻生灭撞上剑影顷刻破碎,只余下一片片真实的树叶在剑气掀起的厉风中化为粉屑,洒落在他的身上。 戡灵剑尖刚好从阵纹的最后一个正在连接的缺口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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