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纾星听不太清楚岁雪微弱的,含着翻涌血气的声音,却被她眼中的暴躁惶恐遏制住脚步。 戡灵也是神兵,此刻遵循他的心意,自动收入珍灵盒中。 剑宗弟子出门在外,剑不离手,除了神兵剑主之外。 沈纾星是个例外,即便他的道生之术也足以护他迎战,但是戡灵才是安全感的来源。 岁雪第一次见沈纾星手中无剑。 沈纾星收了戡灵,这才继续朝她走过来,隐去刚刚接到常廷的提醒一事,回答道:“我去市集中见了个朋友,恰好见到这个方向的星光很特别,像是你的星图,就过来看看。” 哪知正好看到岁雪一身血污倒在满地冰雪之中,身边是被冰壳包裹着的断肢残骸的一幕。 将这一片点香原摧毁的寒气发自她的体内,也在重回她的身体。 而这一股令人神魂俱骇的寒气太过诡异特别,即便是第一次见识,也能猜到是什么。 出现在岁雪身上的许多令他困惑的异样,都解释得通了。 可是,这玩意不是影族圣女才有的东西吗? 沈纾星压抑住太多至关重要的疑问,在岁雪身边坐下,把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抱进怀里,右手运转治愈咒术,贴在她的心口,先替她止血。 他低头仔细看过她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布满干涸的血线,如瓷器的裂痕。 而她扬起一张满是污泥血迹的脸,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他,带着警惕与冷漠的探究,以及不可理解的怒气。 “我来救你,不怕。”沈纾星顿了顿,补充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岁雪被这句话奇迹般地浇灭脾气,眼中的恶意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迷茫不解的神色,挂在眼睫的泪水终于从脸庞滑落,“你都看见了。” 为什么还要救我? 沈纾星笑了声,话音坦荡坚定:“因为我喜欢你,你不是知道吗?” “可我好像还是不喜欢你。”岁雪为难地说着话,虚弱的身体里有一颗心脏在重重地跳了一声,提醒她好好审视这句判断的真实性。 “我知道,你刚才还想杀了我。”沈纾星一语戳穿,也并不生气,“我现在知道了你最大的秘密,唯一的愿望是你能平安自由的活下去,而不是喜欢我。” 沈纾星认真说话时,本就俊朗无双的容貌更富吸引力。岁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忍不住别过脑袋笑了笑,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见到他,无论何时。 沈纾替她止住了血,脱下一身银雪色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背了起来。 他环顾眼前一片皑皑冰雪,摊开右手:“寒枝借给我。” 霜白的剑影飞出岁雪怀里,落进沈纾星手中,凝实为剑。 沈纾星连斩三剑,削地一丈。点香原地面撕裂,翻天覆地,尘土花叶与断肢血污被压进地下隐匿不见。 剑气所经之处,霜气凝结,冰花点点,将另一股残留无多的寒气遮掩。 “好厉害啊。”岁雪被剑势震撼,歪头想了想,问,“这是沈家的自创剑术,碎虚?” 沈纾星点点头,归还了寒枝,右手掐决降下四道天火,将点香原烧了。 他带着岁雪离开身后冲天的火光,往主岛的方向走去,听见趴在他背上的人好奇追问:“沈纾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用过碎虚剑术?” “并非不用,只是用得很少。戡灵不太喜欢碎虚剑术。”沈纾星说。 碎虚至阳至纯,劈混沌,斩邪祟。 岁雪不会追问对方有意点到为止的事情,了然地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这会轮到沈纾星问她:“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一个是道生的不朽境修行者,大概是仇家。”岁雪数给他听,十分委屈,“另一个是学院里的长老,似乎想剥开我的灵脉看看有什么特别。” 大概?似乎? 沈纾星便知道岁雪不会和他说实话。 她戒备心很重,有自己的主张,谁也不敢轻信,平时里的乖顺听话与天真无知,全都是伪装。 此刻与他温声细语,也许并非是出于对他的完全信任,而是因为他的态度恰好让她感受不到威胁,他也是能最快带她脱困的最佳人选。 不喜欢他这一句,恐怕才是完完整整的真话。 沈纾星回过头看了看她,垂下目光。 “你瞧。”岁雪伸出血线缠绕的左胳膊晃了晃,打断他的思考,“这里的灵脉都差一点让他切断了。” 沈纾星若是自己打架伤成这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却看不得岁雪伤痕累累。 他没敢歪头去细看,沉默了一会,问:“进了一趟刑罚岛的那两人恐怕已对你恨之入骨,你从外面回来,陆绍景怎么不派人送你?” “我既然能杀不朽境,就更没有什么怕的。他们二人敢来,正好给我出气。”岁雪已经疲惫到完全没心情装柔弱无害了,随心所欲道,“你也觉得我应该时刻都在别人的保护之下?” “当然不能,你要自己变强才行。”沈纾星走得又快又急,气息却很稳,每个字都清晰地落进岁雪的耳朵,“但是天骄易折,璞玉易碎,在你能自如掌控能力之前,不要拒绝保护。” 天骄,璞玉。岁雪开心地笑了出来,心说沈纾星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到她喜欢听的话。 不过,沈纾星提醒得对,星霜一瞬还需更为熟练,才是必杀之招,而非破釜沉舟一击。 机关栈道上夜雾湿冷浓郁,岁雪把脸埋在沈纾星的后背,避开冰凉的雾气与割脸的夜风。 沈纾星步伐很稳,让她可以放松下来,放弃抵抗疲惫。 “我很累了,如果要去医馆,不要吵醒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沈纾星的回答在耳畔模糊不清,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无数段清晰的记忆从脑海之中的某个角落爆炸而出,如同雪崩。
第93章 我叫岁雪。 爹爹说我出生那一日, 永盛城初雪纷飞,满地碎琼乱玉,有一点像他的故乡。 西泠是爹爹的故乡, 我听说过那片土地曾经的贫瘠荒凉,而如今又是如何远超永盛城的繁华热闹。 我放下手中的笔, 不太能理解他语气中的怀念:“爹爹为什么从不曾回去看看?” “比起那里, 你娘亲更需要我。”爹爹本就好看得特别,说到娘亲时, 弯起的一双眼睛里会亮着柔柔的光,“即便要回去, 恐怕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到时带上你们一起。” 我那时并不明白“需要”二字代表了许多沉重的含义, 自以为是爹爹在炫耀自己与娘亲的感情深厚,形影不离,而不知在外威名赫赫的娘亲也有被朝堂之事逼得无可奈何,要靠爹爹斡旋其中, 出谋划策的时候。 毕竟公主府上下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把我保护得很好,没有人告诉过我, 除了要活得平安快乐之外,人生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正如大人们教我练的这些字里,只有“长长久久”, 没有“内忧外患”与“强弩之末”。 于是我自作聪明地邀功:“爹爹放心,这句话我一定偷偷告诉娘亲。” 爹爹和娘亲最爱的人就是彼此, 我从小就知道。 “你最喜欢的人呢?沈纾星?”二哥偷偷带着我骑马时,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吓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我惊讶极了,虽然是坐在他的背后, 却也能想象到他的八卦表情:“二哥,你才十一岁,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二哥嗤笑了声:“当然没你懂,外面传言什么一往情深的人又不是我,在安国公府上跟榆叶打架的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他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妹妹,我就不明白沈纾星那小子哪点能让你走不动道,你在咱们家是见过文武双全的好男人的吧,比如咱们爹,比如我,你能不能别再去爬将军府的墙,挺丢人的。” “可是沈纾星剑宗天赋值一百哎,注定是要被许多人羡慕亲近的呀,而且他长得又好看,剑术也厉害,脾气比你好,也爱和我说话。”我发现沈纾星的优点很难总结完全,就放弃了,“再说了,他也爬过我们府上的墙,不能算扯平了吗?” 二哥听完就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什么?他什么时候还......妹妹,我反正不同意。” 我捂着嘴巴:“你不同意什么?” 二哥这回正儿八经地回答我:“妹妹,你别想长大以后嫁给他的事,沈家老小都是要上战场的人,那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总之从今天起,你换个人喜欢。” 我眨了眨眼睛,好奇二哥跟谁学的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也觉得他的担心实在多余,死亡很可怕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死期,每一天都在笑着同他们告别呀。 “二哥,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这是你九岁的妹妹要考虑的事情吗?”我笑着问他,希望他别学大人皱着眉头。 “十九岁也不行。”二哥扬高了声音,坚定的态度不容置喙,让我确信他前几日在校场肯定又在沈纾星手下惨败,“沈纾星天天抱着戡灵,满脑子都是修行练剑,能知道怎么逗你开心?” 我仔细想了想,二哥这一点说得不对,从认识沈纾星开始,我一年四季的记忆中所有开心快乐的时刻,都和他沾上了关系。 永盛城的春天风软花香,引来城郊小河边上踏青的游人络绎不绝。 沈纾星给我画的风筝实在难看,但我也绝对没有嫌弃,牵着风筝踩过河边的石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没伤到自己,却蹭了一脸河边湿软的泥沙,折断的玉簪从发间掉下,早起特意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下来。 我捧起河边的水洗了洗脸,潋滟倒影之中,看见沈纾星居然在一旁憋着笑。 “很好笑吗?你怎么都不问我有没有摔疼?”我回头疑惑地问他。 估计是怕我生气了,沈纾星收起笑意,正色几分:“你要是摔疼了,现在该边哭边让我立刻马上带你回府。” 我故意皱着眉头凶巴巴地瞪他一眼,不得不说,被人摸准脾气的感觉很奇妙。 他指了指折断的风筝,还要继续说:“你瞧你刚才花脸的样子是不是和风筝上的那只花猫很像?” 我督了一眼那只画得很丑的猫,这下是真的想哭了,欺人太甚! “沈纾星,都怪你带我来这里放风筝,我现在脸上的妆也被洗掉了,头发也散了,回去之后娘亲一看就知道我偷偷跑出了府,肯定要挨骂的。”我难过地看着他,不住地叹气,总得让他良心不安才算赢了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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