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渡桥哭笑不得:“师父,我不是三岁幼童了。” 吴伯敬哼了声:“师父给的就拿着。”忽地,他想起来什么似的,凑过去颇神秘地压低声音,“此次大选,你知不知道问天阁派了谁过来?” 易渡桥把兔子的耳朵咬掉含在嘴里:“谁。” 闻言,吴伯敬差些没跳起来:“你竟不知道!” 易渡桥莫名其妙:“那是问天阁的人,我该知道吗?” 师父今天发的什么疯? 只听吴伯敬道:“来的是当今一代剑修里当之无愧的头名,名唤徐青翰。”
第5章 多歧路 (二) 徐青翰。 易渡桥坐在一豆颤巍巍的灯火前。 宣纸上浮着个名字,字迹娟秀,一看便是被女夫子精心教过的。 徐青翰成了仙门长老这事,无异于母猪上树雀鸟下河,定远侯他老人家听了都得把棺材板掀了出来,好好看看这混蛋儿子是不是被人换魂了。 方才刚听着的时候只顾着惊讶,原来徐青翰也肯为了方絮入仙门吃修炼的苦,这会坐下来,易渡桥又觉得头疼。 徐青翰爱和谁做道侣她管不着,可本以为六十年过去了,当年认识的人大多尘归尘土归土,最多有个方絮。她出阁那会方絮早就上问天阁了,她们俩连面都没见过,也不怎么怕被认出来。 哪想得到徐青翰没死,还进了问天阁。 她顶着本相在京兆尹府里走了一遭,已然同人混了个脸熟,还怎么易容? 混是混不过去了。 易渡桥把铜镜挪得近了些。指尖往眉心上轻轻抹过去,一点红艳艳的朱砂痣随即显露了出来。 吴伯敬说那是筑下道心时带的“叩心印”。 正道修士筑道心的时候一般没有这种烦恼,长辈在旁护法,又有大把的灵石养着,想长叩心印也难。 唯独邪修天生地养,修行路上难免出些纰漏——说得好听,凡人要想入道一没护法二没灵石,脆弱的经脉受不住灵气冲撞,便会生出艳红的叩心印。 易渡桥当初有山鬼指引,叩心印才侥幸生得小些,有的命数不好,从而毁了容的也大有人在。 反正易渡桥不明白为何大道也要分三六九等,天道又不是永安里拜高踩低的小人,还能看人下菜碟怎么着? 她手中的笔忽然一顿,墨汁把新写上的问天阁三个字晕得模糊了几分。 与此同时,锣声与人声一起响起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易渡桥往窗外望了眼,打更人沿着道路往京兆尹府的方向走过去,背影越来越远,一路淹没在黑暗中了。 这些年里她一直在断月崖上修炼,鬼道中出了事大多是吴伯敬出面,问天阁断断查不到她的头上。 就算徐青翰起了疑心,她现在顶的是乔十一的身份,左右当年的世子妃已经埋骨深山了,只要她不松口,还有京兆尹为证,谁又能把她和鬼修头头联系起来? 想到这,易渡桥遂放下心来。 相比于可能会被发现身份的担忧,她对于徐青翰倒没多少眷恋。 草草六十年,大半辈子都要过去了。就算当时再伤心难过,如今再想起来也不过是短短一年的夫妻情浓……好吧,是她单方面的情浓。 那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没了徐青翰她又不是活不成了。 回客栈的路上,吴伯敬问她:“知道来的是徐青翰,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我现在要去问天阁里偷情报,要找修补道心的办法,还要去给天下的鬼修都讨个公道。师父,世上分明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我又何必再纠结于他一个人?” 她无奈一笑,“况且开悟道本就要远离七情,我想在乎也在乎不得啊。” 闻言,吴伯敬的神色却严肃起来:“我曾说过你这开悟道太过极端,不是正路。” 易渡桥轻飘飘地驳回去:“问天阁还总说我们鬼修不是正路呢。” 吴伯敬:“易辜月!” 眼见他要急,易渡桥这才软了语气给他顺毛:“道心破损是真,我去仙门找修补的办法也是真,别太担心。” 吴伯敬并非危言耸听。 天下道心万万种,大多离不开七情六欲。有人因执念入道,有人因大爱入道,却极少有易渡桥这样因为所谓放下情爱才入道的。 开悟道有利有弊,易渡桥修炼时因道心而心无杂念,进境比旁人快上数倍,才使得她不过几十年就能元婴圆满,坐镇鬼道。 但也正是因为道心她才七情迟钝,迟迟无法叩问天道,从而难以突破化神大关。数月前再次尝试突破时更是道心不稳,如果没有吴伯敬替她挡下最后三道雷劫,或许易渡桥现在早就再死一次,当真是魂归天地了。 她的道心被天雷劈得活像块碎琉璃,易渡桥每走一步都觉得要掉渣。 正巧,鬼道在问天阁的眼线不久前被拔掉了。 临死之前传出来了条消息:问天阁有修补道心的秘法。 一方面是情报,另一方面是秘法。 易渡桥当即敲定,她要亲入问天阁。 还没等她再往下想出个子丑寅卯,锣又“铮”一声响起来,惊起一窝睡得正香的麻雀,扑棱棱地四散开来。 这还没过一刻钟,打的哪门子更? 直觉不对,易渡桥把毛笔放下站起身来,顺手遮去了额间的叩心印。 她住在一楼,隔着窗老远就看见了那打更人慌不择路地跑了过来,手里的锣掉到了地上,那声扰人清静的锣声有了缘由。 无边的夜色越发沉了,打更人脸色惨白,抬头看见了个像是看热闹的姑娘,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姑,姑……” 易渡桥给人这么一拜,深觉被喊老了,耐着性子问:“慌什么?” 打更人膝行过来扒着窗户,惧声道:“京兆尹死了!” 京兆尹的死讯长了腿似的,一夜间传遍了永安。 此案本应交给大理寺处理,但京兆尹的死相实在太过离奇,街头巷尾总有传闻说是鬼修做的,一时人心惶惶。 问天阁心怀天下的仙长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接手了案子,大选也暂时宣布了推迟。 修士们三年才能下一次山,在永安最好的客栈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得出门,面上撑出副淡然的仙人模样,私底下还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凶手。 半夜加班,实在是缺德带冒烟了! 打更人吓得神志不清,见了谁都只会说死人了。 领头的修士正是孙文,身后跟着几个外门弟子,他并指在打更人的额头上一点,打更人只觉得浑身都像被灵气涤了个干净,混乱的神智猛然回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孙文努力和颜悦色地开口:“我是问天阁的弟子,你不必害怕。” 打更人忙不迭地跪下,扯着他的裤脚点头:“是,是!” 叹了口气,孙文的指尖又是一动,灵力托着手臂将他扶了起来:“也不用多礼,看到了听到了什么,与我说说就好。” 大概是被他这副靠谱的样子唬住了,打更人咽了口口水,一五一十地将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说来也奇,他刚到京兆尹府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的,在门口反反复复地晃悠,嘴里念叨着什么长生不老。 等到他打完更转头回来的时候,只见京兆尹直挺挺地往大门上一挂,像是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被风一吹,露出了官服下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架子。 “你是说,他刚死就成了白骨了?” 打更人:“对,那骨头还冒热气呢!” 孙文与身旁的弟子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听起来倒像是鬼修的手法。” 打更人又道:“然后我就跑了。在客栈里看到了个姑娘,再后来就记不得了。” “姑娘?” 孙文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追问道,“什么姑娘?” 客栈中的客人不多,满堂只有几把长椅和磨得快包浆了的木桌子,落在孙文的眼里徒留了穷酸二字。 这话不好说出口,他只能把满腹的话咽下去,礼貌地走了进去,出示了问天阁的令牌,向老板道:“问天阁查案,你这可曾住过一个姑娘?” 客栈穷酸,老板自然也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他连令牌都没敢看,屁滚尿流地从账本堆里钻出来:“客栈里的姑娘是有。仙长,她犯了什么事?” 孙文:“并非犯事。我等只是有几句话要问,还望行个方便。” 一面是客人一面是问天阁,哪个都得罪不起,老板赔笑道:“客人的事我这小小生意人也管不着,仙长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眼见他不配合,孙文的笑冷了下来:“你这是不配合办案了?” 老板:“哪能啊。” 除魔卫道孙文还算在行,面对滚刀肉似的凡人却没了办法,只能转头吩咐道:“问天阁出不了手,去请官兵来。” 闻听官兵二字,老板终于变了脸色。 皇城中讨生活的凡人可能不惧仙人,但见了官兵绝对犹如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开溜。 他也听过关于京兆尹的传闻,眼睛环视一圈,看见了跟在修士们后面的打更人。 “我见过这位兄弟!” 老板堆着笑指向了他,心思急转,“昨夜我听见锣响出来看了一眼,便在屋外看到了他。这姑娘想来他也是见过的,这位兄弟,你还记不记得那姑娘长得如何,住在何处?” 孙文看向打更人。 猝不及防被一众视线注视着,打更人腿一抖,当即又要跪。 这人膝下到底跪碎过多少黄金了? 孙文无奈:“别跪了,你想想,这位老板说的你还记不记得?” 打更人摸了把桌子的边缘,勉强撑住身子,张了张嘴:“我……” “各位仙长可是在寻我?” 清亮的女声传来,孙文循声望去,瞧见个红衣白绡的姑娘,“十一来晚了,还请仙长恕罪。”
第6章 多歧路 (三) 既然孙文几人能寻到客栈,“乔十一”的底细想来也被调查清楚了。 就算仙门懒得查她这等凡人的身世,也有大把的官员等着捧仙人的臭脚,争相把乔十一的身世列成单子呈递上去,生怕分不上热乎的羹。 易渡桥如今是个才进京的乡下姑娘,遂没行礼,神色上恰到好处地挂上些好奇,频频往孙文的脸上瞟:“仙长,大人他真的死了吗?” 孙文正色道:“是。” 好奇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易渡桥的脸色白了几分,没站稳似的,向后退了半步,半晌才道:“……可昨日他还好好的呢。” 看样子是被吓到了,孙文脸色缓下来,想上前安抚两句这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姑娘。 忽地,门口噔噔噔地跑进来个小弟子,横在他与易渡桥之间,拱了拱手:“师兄,师叔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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