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终是不敢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庄太后也在这时走了进来,她沉声道:“皇上到底怎么了?” 太医低着头,额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像是天花。” 这两个字一出,孟露与庄太后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惊惧模样,只不过孟露心里却有股如释重负之感。 该演的戏还是要演,孟露上前扶住庄太后有些踉跄的身形,眼眶含泪:“皇额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庄太后亦是惊惧难安,不过她到底见惯了大场面,初时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压抑心里深深的担忧冷静了下来,对太医道:“既是天花,便有劳各位全力医治了。” 又转头吩咐孟露:“皇上这病,会传人,旁的人就别去伺候了,让佟福晋去吧。” 顿了顿又道:“贞妃也去。” 孟露一愣,心道佟福晋得过天花,让她去合情合理,可贞妃,贞妃并没有得过天花。 她试探道:“八阿哥还小,贞妃怕是不得空,不如让臣妾去吧。” 庄太后打断她道:“孝献皇后不在,贞妃到底与孝献皇后是姐妹,皇上见了她,兴许病会好的更快,就让她去吧。” 孟露:这属实是胡乱找借口,庄太后这是不打算放过贞妃了。 历史上顺治死后,贞妃也跟着殉情,如今看来,贞妃的殉情,其中怕是大有文章,估计少不了庄太后的手笔。 可若是庄太后执意对贞妃出手,她又能怎么办呢?孟露心下焦虑,一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按着庄太后的意思先去通知贞妃。 她是亲自去的贞妃的住处,去的时候贞妃已经睡下了,孟露没进她的寝殿,一直等着贞妃披好衣服出来。 “皇后娘娘吉祥。” “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贞妃起身,笑着问道:“深夜来访,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孟露借着黯淡的烛火看了一眼贞妃,她今年应当才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被这深宫给吞没了。孟露生出恻隐之心,平和问道:“八阿哥近来一切可好?” “……回娘娘,八阿哥都好,只是孩子越来越大了,竟是半刻钟都离不得嫔妾,只要一会儿工夫看不见嫔妾,那孩子就会哭个不停。” 这三更半夜的,皇后娘娘突然出现,一张口就是问八阿哥的情况,贞妃心里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堂姐死前,是想将八阿哥交给皇后抚养的,但最后皇上改了主意,还是给了她。 她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但是这一日复一日的寂寥生活中,有个会咿咿呀呀跟你说话的孩子,仿佛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皇后也多年无子,难不成皇后想将八阿个哥再夺回去? 贞妃眼神里带着防备,小声问道:“娘娘这么晚过来,是想问八阿哥的情况吗?” 孟露倒是没察觉贞妃的心思,她酝酿半晌,语气凄凄:“皇上下午从悯忠寺回来,突然就发起了高热,眼下正昏迷不醒,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和佟福晋去侍疾。” “嫔妾去侍疾?”听闻顺治高烧,贞妃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快速的隐藏,她皱眉担忧道:“皇上怎么突然就病了,嫔妾收拾收拾,这就带着八阿哥去乾清宫。” 贞妃想起年前顺治那一回生病,便常常派人传召,说是想见八阿哥,拖八阿哥的洪福,贞妃也得了顺治不少赏赐,若是这次八阿哥再能讨得皇上开心,说不得会又更加丰厚的赏赐。 她说着就要转身进里面收拾,孟露忍不住出声喊住她,见她回头,孟露嘴巴动了又动,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声提醒她:“皇上的病,太医说多半是天花,八阿哥年幼体弱,就不要带了,你这些日子也是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前乾清宫的,就不要带他了。 ”贞妃闻言,果然顿住了,嘴角隐隐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慢慢问道:“皇后娘娘,太后是让嫔妾和佟福晋去侍疾吗?”“太后口谕的确如此。”孟露叹了口气,别过视线不忍看贞妃脸上的害怕惊恐。 她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提醒她:“天花易染人,你自己注意保护好自己吧。” 话毕,孟露也就离开了 ,她只能提醒一句,至于接下来贞妃如何自救,能否自救成功,她就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了。 * 顺治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孟露每天晨起都会去乾清宫外头站上一会儿,太后下令,为防天花肆虐蔓延,乾清宫只进不出,倒是省去了孟露的许多麻烦。 这几日,后宫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除了佟福晋和贞妃在乾清宫伺候顺治外,其他的人几乎每日都会去宫中的佛堂祈福一整天,所求不过是希望顺治能够痊愈,毕竟她们大部分人无子无女,又那般年轻,顺治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她们的后半生岂不是更加难过。 只有孟露,她心里是高兴的。 初五这一日,孟露去乾清宫时,发现庄太后的仪驾在外头,庄太后人却不在。 孟露心里一惊,上前一问,才知道今早太后过来的时候,顺治的情况突然就不好了,迷迷糊糊间喊了一声皇额娘,消息传到庄太后耳中,庄太后的理智功亏一篑,当下也顾不得天花会不会肆虐,立刻就去了顺治塌前。 此时的顺治刚从昏睡中苏醒,他脸上手臂上皆是一个接一个的红疹,呼吸又粗又沉,只听声音,说他是耄耋老人也不为过。 对亲儿子的怜惜疼爱,终是压过了庄太后心里的沉着冷静,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顺治的脸颊,哽咽道:“我的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顺治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没坐上这个皇位,还是皇额娘怀里尽情玩耍的小阿哥,他们母子间没有生出后来那许多龃龉,彼时皇额娘将他捧在手心里宠着,他也是皇额娘调皮又不失懂事乖巧的孩子。 思及梦中情景,再看到眼前形容憔悴,眼下乌青的皇额娘,顺治的心顿时就柔软下来,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眶含泪道:“皇额娘,儿子害怕。” 害怕没有治理好江山,害怕丢了祖宗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害怕被皇额娘责怪,更害怕死去。 庄太后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此刻她全然忘记了顺治曾经是如何同她作对,说出那些令她心如刀割的话。她拉着顺治的手,心里不断祈祷着老天能放过顺治,他虽然任性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好孩子。 天下该死之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让她的儿子染上了这病? 可哪怕庄太后再觉得天命不公,依旧无法改变顺治极有可能英年崩逝的可能。 母子两没说上几句话,顺治便再度陷入了昏睡,庄太后就在他塌前坐着,握着顺治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 乾清宫外,孟露左等右等不见庄太后出来,她心中焦躁,正欲咬牙进去一探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皇额娘万安。” 孟露回头,见是玄烨独自一人到来。 她连忙过去将玄烨扶起,轻轻掸了掸他衣摆上的灰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安无事:“玄烨,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伺候你的人呢?” 玄烨没有回答,但他小小的脸上满是不安,孟露心疼地将他搂紧怀里,温柔道:“是担心你皇阿玛吗?” “嗯。”玄烨点了点头:“还担心我额娘。” 孟露摸了摸他亮亮的脑门,道:“你额娘同你一样得过天花,没事的。” 玄烨两只小手用力地胶在一起,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悦:“谁也不敢保证,得过一次天花就不会再得一次……,额娘本就体弱,宫里的奴才那么多,皇祖母却偏要我额娘去照顾皇阿玛,皇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额娘啊……” 孟露听他说出这话不由吓了一大跳,也不管他有没有说完,连忙伸手捂住玄烨的嘴,随后又环视了下四周,幸亏乾清宫四周空旷,奴才们也站的远,近处只有阿木尔和那斯图两人。 她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玄烨,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传到你皇祖母的耳朵里。”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玄烨能否顺利登上皇位,某种程度上,可还得仰仗庄太后呢。 不过玄烨这句话,倒是在孟露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历史上康熙的生母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便病重不治,撒手人寰,死时不过二十几岁。 她真的是病重而死,还是与贞妃的殉情一样另有隐情呢? 不过这些光靠猜测也没用,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孟露温言哄了玄烨几步,好不容易哄到他愿意离开,孟露吩咐阿木尔护送玄烨回去,自己则继续等着庄太后。 庄太后直到晌午时分才出来,她隔着一段距离见孟露还在这守着,便道:“你也回去吧,这两日管好后宫门户,别叫她们跟外头有通气的机会。” 孟露点点头,又关切道:“皇额娘,皇上如何了?” 庄太后抬头看了一眼天,没回答孟露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宫中这几个阿哥,谁能堪当大任?” 孟露:“……” 这么大的事,庄太后问她?孟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心道这该不会是一道送命题吧。 但庄太后明显在等她的回答,孟露只好打起了太极:“儿臣一个后宫妇人,实在是……” “后宫妇人怎么了?哀家也是后宫妇人,后宫妇人又不是傻子,这天下虽是男人的天下,可不代表我们妇人都是蠢的,你只管按你心里的想法说就是了。” 那好吧,孟露抿了抿唇,斟酌着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大阿哥和四阿哥早逝,余下的几个,福全和玄烨年长些,自然更为懂事,可儿臣私下里瞧着,玄烨似乎比福全更沉稳些。” 孟露说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庄太后,庄太后嗯了声,赞许道:“玄烨的确不错,只是……” 她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孟露也不知道她遗憾的点在哪里,眼看着要冷场,孟露又道:“不过就如儿臣所说,其余几位小阿哥还小,或许等他们大些,又或者将来皇上有了更多的孩子,说不定就有胜过玄烨的呢。” 庄太后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看向孟露,淡淡道:“你是皇后,又是哀家的亲侄女,所以皇上的事哀家也就不瞒你了。” 孟露摆出惶恐不安的神情:“皇额娘?” 庄太后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让十三衙门准备着福临的后事吧,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不过此事不能张扬,只叫他们小心点行事,若是走漏了风声,皇上去哪儿就让他们去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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