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去,看到秦江月已经别开头,他忙了半天终于得空休息,用完膳食就感到疲惫无比。 撑着桌面站起身,慢慢来到床榻边坐下,他领口微微敞开,里衣雪白,发丝稍乱,薛宁看得有些入神,心又跟着他风车一样地转啊转,接着很突然的,他目光冷漠地看了过来。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薛宁感觉到难言的杀意,可秦江月分明是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心湖随着他的微笑泛起涟漪,还不待薛宁冷静下来,就听到他再次开口。 “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好奇怪的问题,薛宁怔了怔道:“你想怎么叫都行。” “是吗。”秦江月慢慢说,“我叫了你就真的是吗。” 薛宁耳边丧钟轰鸣。 他怀疑了! 他绝对是怀疑了! 她终于OOC到秦江月准备摊开来说的程度了吗! 薛宁心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床边的青年,明明他现在累得抬手都困难,可她压力山大,随时准备跳窗逃走。 看他平静的表情,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刚刚才怀疑,应该是早就在猜测她的真实身份,只是没办法确定她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罢了。 小神龟这会儿也吃完了,他们对话没避着它,它听得云里雾里:“真君,您在说什么呢?” 猛地听到它的声音,薛宁心中大定,是了,原身的契约灵兽还在这里,都没察觉到她有任何不对劲,说明她书穿得很彻底,秦江月就算心里怀疑,也拿不出她掉包的证据。 只要她死不承认就行了。 薛宁鼓起一口气正要开口,就听秦江月道:“没什么,闲聊而已,不必紧张。” ……她汗都下来了,脑子里都让人当成夺舍的怪物被砍死好几轮了,你现在说闲聊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 “我才没有紧张。”她强撑道。 秦江月淡淡地收回视线,躺下闭目休息。 人家都不提了,薛宁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个送命题,但她还是心有余悸。 抬手抹抹汗珠,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平复下心情。 于是她出门种地去了。 秦白霄在练剑,温颜没事做,也在屋里入定修炼。 房门外还算安静,薛宁闷头种地。 三人各司其职,倒也算相安无事。 一墙之隔的屋内,小神龟没跟出去,它吃太饱了,有点撑,正肚子朝上和秦江月一起小憩。 它离他很近,也存了心思要照看他,所以他睁开眼时,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到了嘴边的关切突然被那个冰冷杀意的眼神煞到,小神龟一哆嗦,龟壳翻了过来,四肢和脑袋缩进壳里,只剩下尾巴还在外面。 秦江月瞥了它一眼,这副胆小畏惧的样子,倒是和它的主人一样。 他才说了两句就吓得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问题。 她的问题往轻里说,只是对着他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太大影响。 往重里说,她甚至能蒙骗过契约灵兽,本事哪里就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差? 她真的不是她吗?那糟糕的剑道筑基,与从前没有任何不同的木灵根,又都是伪装不出来的。 或许真的是一体一魂,却两种人格,情绪本就不稳定的人在面对危机的情况下催生出了另外一面,在被险些点破一切时,自然也会感到慌乱。 秦江月闭上眼,降魔剑的视角投射在他破碎不堪的识海之中,哪怕隔着一道墙,他也能看到薛宁在种地的样子。 她认认真真将一颗颗种子埋好,用绿色的木灵培育根苗,令它们快速发芽。 降魔剑就在她头顶,但剑光隐去,她一点都没发现,并不知道死亡来临。 为何想要她死,其实很简单。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并非是出现了两种人格,而是哪里送来的高明奸细,能够扮演得连他都看不出不是本人的破绽,目的和后果都会非常可怕。 这种怀疑不是第一天产生,但是今日才不断冒出杀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呢?因为—— 菜园子里,最后一颗种子发芽,再次将菜地真正恢复原状,薛宁的心平静下来,脸上露出点滴的喜悦来。 她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捶了锤酸疼的腰,原身这身体真是太差了,都修仙了,弯腰时间长了还是会疼。 抬手擦擦额头汗迹,薛宁发现辫子散开了,发丝零碎,乱七八糟的。 看着实在不顺眼,她干脆把发辫解开,甩了甩头,用白皙的手指一点点通发。 发丝与手指,黑与白两种颜色极致反差,她一下又一下地通发,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因为之前一直编着辫子,散开之后头发会保持一种很自然漂亮的卷度,阳光投射在乌黑柔亮的长卷发上,带起一阵波光粼粼,像海底缱绻人心的海藻,妖冶而富有生机。 秦江月双眸猛地睁开,降魔剑即将朝着薛宁天灵盖刺下去的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何今日一再想要杀她? 因为她让不该闪动的星辰闪动。 因为她让沉默幽暗的山谷迸发出炙热猛烈的光芒。 她轻易掌控潮汐,高兴了,潮起,不高兴了,潮便跟着她落。 如此厉害,她怎可不死? 潮汐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它害怕带来海啸。 屋外,薛宁理好了头发,就那么散着继续研究自己的菜苗。 虽然还只是小幼苗,但看起来绿油油的很有营养,特别有成就感! 笑了一瞬,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变坏了一点。 她蹲在那,拿出秦江月之前给的已经完全干枯的花枝,按理说,种子不也是无根的吗?但她可以让种子生根发芽。 是因为种子本身就是种子才可以的吗? 那到底要怎么才能让无根之花重焕生机?真的必须废掉从前的修为,重新筑基才行吗? 还真是需要很大的决心,最怕的也不是疼,而是重修之后,白月光死时,她修为甚至不如这个时候,那处境比现在还不如。 想到教她这些的白月光,在原书里对女主的态度和现在对她完全不一样,不禁更郁郁。 薛宁吐了口气,把花枝当做它的主人秦江月,使劲弹了好几下。 由于用力过猛,花枝弹性居然还不错,她毫无防备地被抽了一下额头。 “啊疼疼疼疼!!!” 薛宁捂着额头,疼得满地打转,额头很快出现一道像极了秦江月的血色竖痕。 屋里的秦江月拧紧了眉头。 ……什么厉害,真是高看了她。 秦江月倏地闭上了眼睛。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暮色四合, 薛宁踩着不情愿的步伐回到了屋里。 月光透过窗子缝隙投射进来,屋里的人始终躺着,好像一直在睡, 不曾醒过。 薛宁轻手轻脚, 生怕吵醒这个大麻烦, 他再提起她身份的事情来。 整个人缩到榻上,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在两人之间隔上一道帘子, 虽然只是自欺欺人,至少心里自在一些。 有些意外的是, 本以为精神高度紧张,想要入定都很难,躺下之后也不会睡得着。 谁知刚闭上眼,身心俱疲的薛宁就睡了过去。 听着窗边榻上平稳的呼吸声, 秦江月缓缓“醒来”。 窗外除了月光,还有秦白霄时不时亮起的剑光。 万籁俱寂,只有他剑势带来的呼啸声。 秦江月起身下床,走到窗边, 透过窗户扫了一眼秦白霄的剑招。 太慢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白霄是有天赋的,但还是进益太慢,照这样下去, 他死的时候他根本掌握不了整套剑法。 这应该是让他感到紧迫的事。 但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就把窗户合上了。 吹进来的风不见了, 薛宁披散的长发也不用被风吹得微微飘动, 扰他心烦。 目光从她鼻尖和脸颊上的小痣上移开,秦江月面不改色地回到床上, 落下帷幔,似乎从未下来过。 薛宁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早上起得还很晚,回过神来发现都已经晌午了。 小神龟蹲在那替她看门,看着她的眼神一脸恨铁不成钢,薛宁寻思我不就睡个懒觉吗,在孤月峰那几天她天天睡到日晒三竿,也没见它这副晚娘脸啊? 走到门口,在小神龟幽怨地注视下打开门,她恍然明白了它的情绪自何而来。 秦江月不在屋里,薛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重伤的人比她起得都早,这会儿已经站在院子里,和女主一起说话。 白月光的威力就在于,只要他一出现,不管你身边还有谁在,你都看不见了,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显得不过如此。 温颜现在就是这样,除了秦江月谁都看不见,无论是薛宁还是秦白霄,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更不要说秦江月还在夸赞她。 “你发髻梳得很好。” “……”温颜呆住了,师兄从未跟她说过这样暧昧不明的话,素来有理有节,温和是真的温和,疏离也是真的疏离。 她腾得红了脸,方才还是自然坦荡的人,此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还有些微妙的愧疚和不安。 屋舍门口的响动让这种情绪上升到顶点。 薛宁醒了,那动静她这个修为的人很难察觉不到。 她注意到师兄也朝那边瞥了一眼,但目光很淡,一点变化都没有,也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于是她嗓子发哑,紧张地回了一句:“我也只是随便梳梳,慕师妹的仙婢梳头很厉害,我也是学来的。” “是吗。” 秦江月平淡地应了一声。 温颜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脸,旁的男子若是当着未婚妻的面与她说这类话题,她可能会觉得对方真是个混蛋,可她实在没办法这样想秦江月。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始终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暧昧调·情。 “师妹能不能教教我?” 温颜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错愕地看着他。 秦江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师妹能不能教我梳女子的发髻,一种就行。”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他学这个干什么? 温颜转了个身,完全背对薛宁的方向,薛宁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往前一步,和秦江月站得更近了。 自她见到女主和白月光以来,就没看到过他们站得那么近。 连远处练剑的秦白霄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重新挥动本命剑的剑修,一招一式都更加快速果断了。 秦江月心里算着秦白霄剑势的变化,颇为满意。 他听到温颜问:“师兄想学什么样的发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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