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没错过伏危那神色中的丝丝惊诧。 看来,二人来时并不知他的想法。 “什么野心。”新帝为周家宗主时,第一次见到这年轻的妇人,却觉得气度举止不同。 如今一看,夫妻二人显然是同一类人。 只是伏危出身与经历,与她大有不同,所以伏危的聪明偏向于权谋,而她的那股聪明在于人情世故,在于学识。 虞滢抬起头,笑应:“桃李满天下,病者无论贵贱贫穷,皆有医者可医,皆有药可治。” 她的眼神很赤忱,让人相信她所言是真的。 “所以,你想继续开医塾育才?” 虞滢应:“回圣上,是。” 比起去管老头子的太医署,虞滢还是选择管少年孩童的医塾。 再有,她本就学的是古人留下的精髓,再反过来教他们,虞滢也觉得脸上臊。 大抵是虞滢的话铿锵有力,让人信服。 新帝沉思了片刻,许久后,他看向伏危:“你觉得你的妻子的选择如何?” 伏危应:“病疫时常爆发,若有能人辈出,他日各种病疫皆不可怕。” 接下来殿中无声,安静得只有殿外的风雪声。 许久后,新帝点了头:“那便允了,余氏听旨。” 虞滢跪了下来,便听到新帝道:“余氏温良大义,救死扶伤无数,功德无数,今日特封为医道圣手,无官有品,与夫同阶,待遇随夫。” 便是说不是官,却有与丈夫相同的待遇,低品官员见了还需行礼,与同品官员平起平坐。 虞滢闻言,略一琢磨,倒是与诰命夫人有些相似。 但好似又比诰命夫人要高些。 这些且不管,不让她接手那半个烂摊子就成,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随而领旨谢恩。 至于皇家医塾如何操办,新帝让虞滢做主,礼部配合。 对于这医塾,不过只是新帝政务的其中之一罢了,便让他们夫妻都退下了。 新朝刚立,政务不断,又因立储君一事,给朝中闹得头昏脑胀。新帝都肉眼可见老了好几岁,丝毫没有登基为帝的容光焕发。 算起来,新帝已快是六十的高寿了,这过去一年里又不停征战,身体自然不如壮年人,就怕万一新帝倒下了,群龙无首,开始内乱,也难怪百官急着立储君。 出了大殿,到了偏少人之处,伏危低声说:“你何时如此这般能说会道了?” 虞滢也低声应:“临危不乱,是与夫君学的。” 她当着他的面唤夫君,多为调侃。 伏危不禁发笑。也暗暗算松了一口气了。 那掌管太医署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有了官位又如何,但却不能睡个安稳觉。 他们准备出宫,却被拦了下来:“皇后请二位到坤宁宫一坐。” 皇后,便是当初被夺去掌管中馈的郡公夫人。 储君虽然还未定,但皇后还是发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现在打理后宫的,还是周翎的生母,如今的静贵妃。 皇后空有虚名,暂无实权,便是如此,皇后名头还在,有人来请,难以拒绝。 伏危握住了妻子的手:“既然皇后娘娘有请,臣与臣妻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臣妻舟车劳顿,圣人也让臣妻先行回府休息,是以还是臣去便可。” 可那婆子是皇后从豫章带来的,惯来看不起旁人,甚是阴阳怪气的道:“皇后是请二位前去,且宫中妃子和公子,便是病了都得带病到皇后跟前请安,不知余氏又是什么身份,仅是累了,便连皇后的邀请都敢拒,难不成比妃子和公主还要金贵不成?” 虞滢闻言,心说她方才连皇帝都敢拒了,再拒一下皇后又怎么样? 但到底不想让伏危一人被折腾,便道:“既然嬷嬷都用这么难听的话来压我了,我怎能不去?” 反正宫中皆皇帝的眼线,没一会就能回去。 虞滢转头朝着伏危笑了笑:“走吧。” 皇后定然是不敢在这个关节点,在皇宫中动手害人。 但凡他们二人在二位出了任何差池,便会累及英王将来的储君之位。 今日,顶多是试探或者下马威。 虞滢低声与伏危道:“现在这般寒冷,你我去了那坤宁宫外后,定是要被冻上小半时辰以上的。” 这些为难人的把戏,浅薄得很。 只是素来用来为难妇人,皇后倒是敢直接用在朝臣身上。 这么蠢吗? 仔细一想来,虞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与伏危相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相同的疑惑。 是呀,明显会让皇帝更加厌恶,为何还要让为难他们? 若不是为了为难他们,定不可能是为了拉拢或是离间他们与周毅。 得,这还真要会一会皇后,看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夫妻二人随着那婆子到了坤宁宫后,道:“我去向皇后娘娘通报,还请二位在庭院中稍等片刻。” 分明有正殿,却让人在殿外等候,与虞滢所想的没错。 婆子进去后,许久未见出来,二人在外等了近半刻,寒风吹在脸上,挺疼的。 伏危把身上的斗篷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说:“我会武,能御寒,你不行。” 虞滢贴着他,希望把暖意也渡一些给他。 半晌又过,婆子匆匆从殿中出来,说:“皇后小憩刚醒,正在梳洗,伏大人,伏夫人再稍等片刻。” 稍等片刻,起码得有一刻以上。 虞滢与伏危相视了一眼,还真的没猜错呢。 小半个时辰,从坤宁宫再到大元殿,一来一回,就正好小半个时辰,便是皇帝让人来解围,也不过刚刚好。 冻小半个时辰不至于让人生病,可却能让人在寒风中受冻。 小半个时辰后,那婆子又出来了,道:“皇后娘娘头晕得厉害,今日便先不见了,明日会差人再请二位说话。” “伏大人伏夫人,回去吧。” 虞滢:就知道是这一手。 她把身上的大氅还给伏危,与他一同离开坤宁宫,在宫中到处都是耳目,便也没说什么话。 入了马车,下人递来手炉,虞滢忙拉起伏危的手一块暖,偎在了一块。 她一路忍着,直到回到府中,回到房中,才露出了情绪来,脸上有了冷静的怒容。 “皇后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为难我们,冷我们那小半个时辰,如此做,虽能解恨,可更让圣人厌烦,厌乌及乌,说不准是真的也会连累那英王,得不偿失。” 伏危起了风炉,煮上水,淡淡道:“世家教养出来联姻的女儿,嫁入郡公府的,或有时做事愚蠢了些,但决然不可能不计后果胡闹。” 虞滢:“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她到底在算计什么?” 伏危脸上多了几分沉思。 是呀,在算计什么? “明日我一早去礼部,有皇命在身,拒绝得理直气壮,我也不用进宫,可你呢?”虞滢看向伏危。 伏危沉吟片刻,说:“若请我便去,正好看看皇后什么算计。” 虞滢眉头微拧:“可我心疼。” 伏危笑了笑:“这点寒冷,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你身体扛不住冻,便不要为了心疼我而勉强自己。” 确实,她若执意,只会是累赘。 刚泡好姜茶,喝了几口暖和了身子,管事便送来了高高的一叠帖子。 虞滢看着有一手臂高的帖子,再看看伏危,有些侥幸道:“幸好要开医馆了,不是无所事事,不然这些什么茶宴,冬日宴,春日宴的,我去都去不完。” 有时候必要的交际可以有,但终日大宴小宴不断,她也扛不住。 第二日,虞滢一早便去了礼部,让宫里的人扑了个空。 伏危为外男,若无妻子陪同去后宫,属实不合适,皇后这倒是没再请他。 只是没请着伏危夫妇,便在三儿媳请安的时候,让其在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 虞滢也是景王府的人来请她过府,给景王妃看疾才知晓的。 在庭院中冻了半个时辰,等周毅知晓赶过去,却又正巧让景王妃回去了,想要回去问问为何这么做,那婆子却说皇后妆容不整,不宜见殿下给回绝了。 周毅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景王妃也不过才到皇城不久,也不太受得冻,在这寒风中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一回来就头晕目眩,染上了风寒。 虞滢瞧过景王妃,再扎了几针,等景王妃大概好受了一些,才问是怎么染上的风寒。 听到缘由,虞滢眉头紧皱:“昨日臣妇与夫君入宫的时候,也被皇后请去,在坤宁宫的院子外头站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也是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 脑子正疼着的景王妃一听,蓦然坐起,额头上的散热的湿布也滑落,虞滢眼疾手快接住了。 “她也让你们去站了,皇后莫不是……” 话还没出来,虞滢连忙打断:“王妃慎言。” 景王妃顿时回过神,轻拍了拍额头:“瞧我,都给病糊涂了。”这昏昏沉沉的,连反应都迟钝了些。 继而压低声音,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莫不是因为被禁足大半年,被关得生了疯病?” 霍善荣得了疯病已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但却没有几个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是以现在皇城,但凡不正常的,说了胡话的,旁人都觉得是得了疯病。 那皇后事出反常,若不是得病,还能是什么? 二人想到了什么,相视一眼。 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可为难他们,顶多是让帝王对她这个发妻多几分厌恶,这能算什么铺路?
第206章 二百零六章 虞滢从景王府回去后, 没过几日,陆续从景王妃那处听到一些事。 皇后情绪不稳,宫中嫔妃, 宫外贵眷,多有被以各种由头惩戒。 闹得更大的,便是宁德侯府家的孙媳被请进宫中,不知怎的就被冠了殿前失仪的罪名,被罚跪一个时辰。 若只是被罚了,倒是闹不出太大的事出来。只是没想到那宁德侯府家的孙媳不知自己已有孕,才跪半个时辰就晕了过去, 小产了。 宁德侯一怒之下, 便把皇后告到了大元殿去。 外边都传皇后怕是如那霍废帝一样, 生了疯疾。 虞滢心中有疑, 便把怀疑与伏危说了。 虞滢:“皇后那样一个喜爱权势,不择手段为子排除阻碍的人, 心智何其坚定。当真希望破灭, 兴许会疯了,可如今尚有机会, 未到绝境就传出疯疾, 甚是诡异。” 皇后的异样, 伏危早有耳闻。 他从容道:“如你所言,未到绝境,却有疯疾, 无外乎三种可能。” 虞滢:“一是真疯了, 二是在谋划些什么, 三是什么?” 伏危凝望着她,声音轻微的吐出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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