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婶家来了四个人,两个女儿都是十三十五岁的年纪,和她们的母亲一样,都长得很高大。 还有一个就是翠兰婶口中的五郎,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有几分肥胖,衣服沾了泥土和杂草,眼角和嘴角也都红肿了。 “我可不觉得是误会,我话就撂这了,你们家孙子打了我家的五郎,我们五郎可是老孙家的命根子,你们伏家除非拿出一百文,这小子再跪着我家五郎磕三个响头,这事才能了,不然没完。” “你想都别想,明明是孙五郎那先惹我的,我没错!”伏安大声反驳道。 在屋中听到外边声响的伏危,漆黑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眼里透露着冰冷。 就在罗氏不知所措的时候,屋中忽然传出自己二儿的声音:“一百文和三个响头都没问题,我同意。” 忽然听到清冷低沉的声音,外边的人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往茅草屋望去。 只见茅草屋的草帘被卷起,然后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看到那张脸,众人都不禁一愣。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到这个被抱错的伏二郎。 翠兰妇回过了神来,忽然反应过来这伏二郎说了什么,抬起下颚:“倒是你们伏家的二郎会做事,银子拿来,再磕三个响头,这件事我就大发慈悲当做没有发生过。” 伏危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脸上还有一个成人巴掌印的侄子,再瞧向妇人的时候,眼神冰冷。 “虽然没问题,但不是我们伏家赔,也不是我们伏家给你们孙家磕头,而是你们孙家磕头,再而赔一百文。” 闻言,翠兰婶勃然大怒,说道:“你算个什么玩意,一个瘸子凑什么热闹!” 伏危依旧沉稳,他看向伏安,徐缓道:“一五一十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说明白,若有隐瞒,会让你祖母难堪。” 虽然相处不久,但伏危清楚伏安的性子,他的性子远比同龄人要成熟。 而且做事也会三思后行,除非是触及到他在乎的人,不然也不会急眼。 伏安紧紧地抿着唇,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从翠兰婶的手下挣脱开。 他红着眼看了眼小叔,又看了眼奶奶。 半晌后,伏安才大声道:“孙五郎诬陷小婶偷人,还诬陷小婶跟人跑了,再也不回来了,我说小婶今天就回来,他却又道他娘说小婶就是个下贱的骚货……我小婶不是!” 说到这,伏安被气得哭了起来。 伏危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双眸更是像覆上了一层冰霜。 翠兰婶冷“哼”了一声:“对,就是我说的,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家的余氏三天两头的往玉县上跑,不是会姘夫还能是什么?再说了,都走了三四天了,不是跟人跑了,难不成还能回娘家那边受罪?她娘家那边可还是戴罪之身,傻子才回去呢!” 说到这,完全不看罗氏越来越黑的脸色,继而说道:“第一次见那余氏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现在看来就是个下贱的骚……”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性子素来软的罗氏忽然拿起了一旁的扫帚直接向着翠兰婶打去:“你个长舌妇,我家六娘既能干又贤惠,而且为人和善,更是清清白白的,岂容你个长舌妇来污蔑!” 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扫帚的翠兰婶勃然大怒,抓住了扫帚直接抢了过来。 她甩开了伏安,上前一步,抬起手就要往罗氏的脸上招呼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男人疾步从篱笆门走进,健步如飞的朝着几人走去。 在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一个满是茧子的大手直接捏住了翠兰婶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把翠兰婶的手骨捏碎。 翠兰婶猛然倒抽了一口气,疼得龇牙骂道:“谁!” 怒意狰狞地转头一看,在看那张黑沉带着熟悉的脸时,一愣。 罗氏以为巴掌要落下,便闭上了双眼,但随即听到翠兰婶的声音,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 光线略为刺眼,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罗氏只觉得满满的熟悉感席卷而来。 下一息,翠兰婶反应了过来这人是谁,声音颤抖了起来:“伏、伏大郎?” 翠兰婶的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惊了。 伏安瞪大双眼地望向忽然出现的男人,但因太久没见过父亲了,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而罗氏整个人都傻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小伏宁则凶巴巴地瞪着翠兰婶,全然不知现在什么情况。 因伏危早知伏震会回来,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眉眼微微一抬,露出了些许诧异。 原本因翠兰婶的动作而提了起来的心,又因伏震及时回来而落了地。 伏危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妇人多半是因伏家好欺负,没有可依靠的男人,才敢在伏家这么闹腾。 伏危有几分挫败,但也无可奈何。 现在局势控制住了,他不禁往人群中望去,寻找虞滢的身影。 “松、松开……”翠兰婶因手腕的疼痛,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脸色更是疼得苍白。 翠兰婶的两个女儿想上前帮忙,可看到那身形高大壮硕,一张黑脸的男人,顿时吓得一哆嗦,不敢再上前。 伏震紧紧抿着唇,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又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儿子脸颊上的成人巴掌印上,脸色黑沉得让人觉得可怕。 气焰涌上心头,伏震猛然用力一拽,径直把翠兰婶往地上甩了去。 翠兰婶猛然摔倒在地,半个身子都撞到了地面上,“诶唷”的一声痛叫后,惊叫道:“伏大郎逃回来了,伏大郎逃回来打人了!” 在旁人的认知中,伏家很穷,穷得揭不开锅。而伏家大郎回来了,绝对不可能是赎的,而是逃回来的! “谁说是逃的?我家大兄大嫂是堂堂正正回来的,放归文书上边还有县衙的官印在,若有谁质疑,大可与我去衙门查证,也让我顺道告她个诬陷罪。” 忽然有女子不急不躁的声音从外传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虞滢走得急,脸色绯红,额头上也溢出了些许的薄汗。 她入了院子,看了眼伏危,然后看向被打的伏安,面色一沉,冷眼看向翠兰婶。 虞滢回来了伏安和伏宁顿时冲了过去,一人抱住了一边。 伏宁无声的哭了,被欺负了的伏安也委屈得呜咽的哭了起来。 伏震看到这情形,心头一酸,但更多的是对这弟妇的感激。 方才他听到了母亲的话,又看到儿女这般依赖她,便知这弟妇对他们真的很好。 虞滢进来之后,走不了那么快的何叔何婶,还有温杏也急急走了回来。 大家伙看到了伏大郎,还有温氏,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这夫妇可是一块逃出来了? 虞滢知道他们不信,立即拿出了一张文书,正面对着向他们。 大声道:“你们里头的人多为是识字的,也有的是见过世面的,仔细看看我这张纸到底是真是假!” 她安抚了一下两个孩子,然后拿着文书到他们面前,在他们辨别文书真假的同时,悄悄从腰带夹层中取出了痒痒粉,然后捏在了掌心之中。 有人仔细分辨了一下,忽然道:“是真的放归文书,也确实是县衙的官印。” 虞滢蓦然一转,冷眼走向翠兰婶。 翠兰婶到底有些怵她,不禁想要爬起来,但摔得腿疼,一时站不了太快,只慢慢的往后挪,语声颤抖的说:“你、你想做什么?” 虞滢在还有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放归文书对准了翠兰婶,一字一句的说:“你好生睁大你的眼看清楚,这放归文书到底是真还是假。” 说着话的时候,虞滢感觉到有轻风往翠兰婶吹去时,她手心便微微一松,有些许的痒痒粉朝着翠兰婶飘了过去。 翠兰婶看不懂字,但听到旁人说是真的,她也是半信半疑。 她连忙爬了起来,后退道:“我、我管你们是真是假,你们孙子打了我儿子,这事就是真的,没完!” 伏安目光从阿爹阿娘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小婶,急道:“她说小婶你偷人,和汉子跑了,还骂了小婶很难听的话,翠兰婶刚刚还亲自承认她是说过那种话了!” 虞滢闻言,看向翠兰婶,冷声道:“我何时偷汉子了?我是去采石场赎大兄大嫂了,何叔何婶,还有衙门的霍衙差都可给我作证,翠兰婶你这是属于诬陷,我一告,你这板子估计是少不了了。” 翠兰婶瞪大了双眼,心里顿时一怯,但随即又想到县太爷可不管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便觉得余氏是唬她的。 这时伏安又说:“她要我们赔她一百文钱,还要我给孙五郎磕三个响头。” 虞滢眸色一敛,继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缓缓启口道:“孙家赔伏家一百文钱,孙五郎给伏安磕三个响头,我可以不告,不然这事没完。” 虞滢的要求,和伏危不谋而合。 翠兰婶刚想要开口,但察觉到一旁的伏震冷眼看着自己,翠兰婶顿时就怂了。 咽了咽口水,她慢腾腾地挪到了已被吓傻了的儿子身旁,也不顾两个女儿,拉着儿子的手就跑。 跑到了院子外,大声说道:“你们伏家想得美!” 孙家的两个姑娘白着脸,也跟着跑了。 虞滢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再听到那句话,默了默。 翠兰婶还真当她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 不,她是说真的。 村民见翠兰婶走了,有人惊问:“伏大郎,你们是怎么能回来的?” 伏震:“现在着实不便,之后再与各位说。” 村民好奇得紧,可想到刚刚翠兰婶闹事,也心知伏家没人有空搭理他们,也就没人再问了,也就纷纷离去了。 院中只剩下虞滢与伏家一家人。 温杏站着一旁,泣不成声地看着一双儿女,想要上去抱住他们,可却又怕吓到了他们,所以踌躇不敢上前。 而罗氏觉着自己好似在做梦,不真实,一脸的茫然恍惚。 若是真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若不是真的,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喊了儿子的名字? 伏震看向母亲,红了眼,扑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阿娘,大郎回来了!” 这一下,罗氏才感觉到了真实感,霎时间潸然泪下。 她那离家多年,在采石场做苦役的儿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罗氏捂住了双眼,哭得更狠了。 伏宁伏安见着祖母哭了,连忙过去安慰。 虞滢看到这些场面,眼睛酸涩。 略一侧身,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几滴眼泪,却不经意对上了伏危的视线。 四目相对,顿时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阻碍他们几人团聚了,再者看着伏危也有些孤单的身影,她也就悄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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