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把所有的铜板都放好后,也就躺下了。 不得不说,茅草屋夏季是凉快,可就秋冬来说,一点都不保暖。 这屋子不仅不透风,还隔音,更具安全性。 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让虞滢印象最深刻的是屋外头传来的野兽吼声,即便在屋中也清晰可闻,总觉得随时会有猛兽闯入屋中,一直都担惊受怕。 后来家里人多了,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这结实暖和屋子和木床,让虞滢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半点认生。 只是睡得下半夜,虞滢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伏危到衙门上值后,被衙门里边的人欺辱。 故意弄倒他的轮椅,再抢去了他的轮椅,让他倒地爬不起来。众人围着他,指指点点地嘲笑他是一个瘸子。 伏危趴在地上,孤立无援,就好似被人遗弃的大狗狗。 虞滢看不过眼,正想要上前去把他拉起来的时候,梦就醒了。 虞滢坐起,茫然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陌生环境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新租的屋子。 才要回想方才的梦境,就听到外边传来细微的水声。 她走到窗户后边推开了半条缝隙,便见昏暗的院子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活着。 想起梦中伏危趴在地上挣扎,孤立无援的可怜模样,再看到他站在院中的身影,虞滢一笑。 她就是爱瞎操心,伏危又不是真的瘸,且县衙里边还有个可以照看一二的霍衙差,就算被为难,也不至于像梦中那样凄惨。 收起了担心,虞滢套上外衫,整理发髻后才从屋中出去。 她看向正在往锅中放水的伏危,笑问:“你在做什么?” 伏危望向她:“我打算做稀饭。” 想了想,他给她看了锅里的米,问:“这够吗?” 虞滢望到锅中米,“噗嗤”一笑,应:“够,怎么不够,都够喊大兄大嫂他们来吃了。” 伏危知道自己米放多了,他迟疑了一下,问:“舀出来一半?” 虞滢上前,看了眼不知何时打满的水缸,然后道:“不止,就你的手抓一把米都够我和你吃的了。” 伏危闻言,心里有了数,进庖房中倒出多的米。 虞滢教他如何淘米和放水,顺道把煮饭要用多少米多少水也都给说了。 因有虞滢的指点,这一顿早饭有条不紊地做好了。 早食后,虞滢与伏危一同出门。 她想趁早去东市上看看有无新鲜宰的羊。有的话,羊尾巴油就有着落了。 把伏危送去衙门后,她就直奔东市。 早间东市比她平时到的时候还要热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声沸腾。 不仅更加热闹,就是买的东西也更齐全。 野蜈蚣与黑蝎子泡的药酒。 那野蜈蚣比拇指粗且约莫有四寸长,加上小陶罐子一块卖,是二十文钱一罐,用来治跌打损伤再也合适不过。 虞滢看了眼药酒的成色,是非常好的,在后世没个几百块是买不到的。 虽然二十文一罐,但也有一两个人买的,她颇为心动,但给忍住了,打算等之后带够银钱来再买。 早间是有摊位买羊肉的,刚开摊子没多久,就已经被人买去了一半。 羊肉处理不好会有膻味,但相对比于猪肉来说,百姓更喜羊肉,更别说是在这种天气,一碗羊肉汤下去,格外的暖和。 羊肉比猪肉贵一些,但也不会贵太多。 猪肉十二文一斤,这羊肉十六文一斤。 虞滢琢磨过后,酥肉费油,也就不打算做了,做个羊肉炖萝卜,温补又暖胃。 再说羊尾巴油,许是百姓多数都是用猪肉脂来炼油,所以羊尾巴油反倒是和猪板脂一个价,十八文一斤。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就是从猪油换成了羊油,面脂的成本也不用怎么增加。 虞滢买了一斤的羊肉和一斤的羊尾巴油。 之后是一斤半的猪肉和一条约莫两斤重的鱼,还有几块豆腐。 早间花去了六十八文,还剩下一百三十多文,也还是足够明日两桌丰盛宴席的。 虞滢回到了小家中,便开始忙活面脂。 重复之前做面脂的步骤,只是把猪油换成了羊尾巴油。 忙活好后,还不到巳时,伏危午时有三刻的时辰用来歇息和用饭,她只需要在那会做好午饭便可。 虞滢从庖房出来,略有所思地朝着县衙的方向望去,暗暗希望他一切都顺利。 县衙。 伏危去报过到后,便被晾在了偏堂中,没有人给他安排任何的活,所经过的人更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瞧他。 伏危都坦然面对,面色平静的等候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直到坐堂的知县在去解手的时候,才看到了他。 周知县问:“钱先生没有给你安排活计?” 伏危不疾不徐道:“或许忙得忘记了。” 周知县心中知道是幕僚给他下马威,看破不说破。 沉吟片刻后说:“今日确实忙,你就到公堂后头听一听今日的堂审,明日便把今日所有案子的见解给写出来。” 伏危就这样换了一个地方静坐,但也算是有事可做了。 不可避免的,还是遇上了洛馆长之弟,洛典史。 洛典史瞧见伏危,眉头紧蹙。 两人在四目相对的下一瞬,洛典史脸上露出了嫌恶之色,从旁走过时,似自言自语的道:“衙门竟成了阿猫阿狗的收容之处了。” 伏危指尖轻轻点着扶手,面色淡然,当做没听到。 伏危被冷落了一个上午,到了午时,才可离开。 但自推着轮椅到偏门的时候,停滞不前。 ——昨日刚放上去的两块石板,今早还见着,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不用做他想,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事,在伏危的意料之中。 伏危沉默片刻后,听到身后传来霍衙差不悦的声音:“这些人,竟还真把石板搬走了!” 伏危转回头,无奈笑道:“我也是猜的,不料真的猜中了,还劳烦霍衙差帮一把。” 霍衙差走到他的身后,双手握住靠背的横木,微一用力让素舆往后倾,前边的小轮过了门槛后,才用力略一提起后轮的位置。 一番操作后,顺利的把素舆推过了门槛。 “等下午上值的时候,我把石板找回来放回去。”霍衙差说。 伏危道谢:“今日着实麻烦霍衙差了。” 霍衙差:“这点小忙,算不得麻烦。” 余娘子有些本事,这伏郎君双腿已断,大人还肯收他为幕僚,定有贵人在后边相助。 夫妻二人皆不是寻常人,与之交好,百利无一害。 若硬要说有害的,就是有可能得罪洛典史。 只是霍衙差在衙门混了十几年,早已是老油条了,对衙门里的弯弯绕绕更是看得通透。 洛典史虽未因他兄长的事被革职,但已惹知县不快,往后难以被重用。 伏郎君虽腿残,可残得也不是脑子。作为太守之子过了二十年,见识与见地肯定不是小地方的人能比拟的。 霍衙差有这些心思,自是善待伏郎君。 他打算顺道把伏郎君送回去,再在附近随便吃些解决中食。 把人送到巷口,就见神色匆忙的余娘子从巷中出来。 看到伏危与霍衙差一同回来的,虞滢微愣,但很快就露出了笑颜:“二郎你怎能劳烦霍衙差把你送回来?” 霍衙差道:“顺路而已,不打紧。” 虞滢道:“既然都来了,霍衙差不妨到家里吃个午食吧。” 霍衙差道:“不用了,我先回了。” 虞滢知道他也不会留,又说:“我家夫君嘱咐了,今晚单独宴请霍衙差,菜也买好了,霍衙差今日下值后可一定要来呀。” 她格外强调了单独宴请这几个字。 霍衙差会意,点头应了好,随后转身离去。 霍衙差离开后,因巷子有人走动,虞滢也不过多问伏危。 等到门前,虞滢先进屋,然后拿出两个木头做的三角斜坡,一个放在外头一个放在里头。 伏危问:“这斜坡板哪里来的?” “昨日买床那处,我给了工匠二十文钱,他按照我说的做了两个,你且试一试能否自己进去。” 伏危闻言,便尝试了一下。 伏危自幼练武,双臂有力,不一会便把轮椅弄入了院中。 院门关上的时候,虞滢还没来得及问为何是霍衙差送他回来的,伏危就径直站起去了茅房。 虞滢:…… 一天下来都坐在这轮椅上装残废,应该是把他给憋坏了。 等他出来净了手后,还是那个不骄不躁的伏危。 虞滢问他:“今日怎是霍衙差送你回来的?” 伏危笑意浅浅,也不与她说衙门的糟心事,只道:“离开衙门时碰见的,他正巧也要走这个方向,就顺道与我一块走了。” 虞滢不疑有他,道:“赶紧先吃饭,吃完再抓紧时间眯半刻。” 三刻也就是四十三分,来回约莫一刻,他就只有两刻时间来吃饭与歇息。 用饭时,虞滢想起早间的梦,琢磨了一下,试探的询问:“在衙门,可有人为难你?” 伏危:“只是不搭理我,算不上为难。” 闻言,虞滢才稍稍安心。 打探到他们是在申时正下值的,虞滢掐指算了算,衙门就办公四个时辰,与后世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早就下值,她也得提前准备今晚的席面。 午食过后,伏危浅眯一会就继续去上值了。 在衙门中,依旧是闲得在后堂听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这些案子多为县城百姓来报的,各村各乡来报官的人几乎没有。 显然,村子里的人皆忌讳衙门,而且大事小事都是找里正来解决的。到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人命估计也会变成小事。 伏危听到了下值,最大的案子也只是东家偷了西家的鸡。 期间偶尔见到知县下堂松松筋骨的时候,都能瞧得见他脸上的不耐之色。 伏危淡淡一笑。 如此枯燥无味的日子,难怪周知县在听到他说可助他高升离开玉县的时候,心动了。 不怕这周知县有野心,就怕他没有野心。有野心才能走得更长远,他也才能借周知县的势来护着身后的人。 伏危下值时候,喊了霍衙差。 霍衙差又喊了颇为关照的小衙差一块同去。 到底是几个大男人一块吃饭吃酒,虞滢也不便与他们一桌,便给自己留了一些饭菜在屋中。 霍衙差看到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便知这夫妻二人是极为重视他的,心下受用,面上的喜意也遮掩不住。 同行来的小衙差在衙门被另外两个幕僚看不起,一直不知姓名的使唤。今日受此款待,虽只是顺道的,但还是对这新来的幕僚生出了好感,暗暗决定以后跟着霍衙差混的时候,也要跟着伏先生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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