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臣自知不如徐秀才聪颖过人,而若是唯一一个能给莹莹公道之人,也就只有徐秀才了。” “你这是……在跟朕讨价还价?” 成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洪一眼,柳洪忙低头拱手: “臣不敢,只是臣……” “朕应了,你且说吧。此事,本就是他徐瑾瑜的差事,自然得要他有始有终!” 柳洪听了这话,行了一个大礼,这才缓缓道来: “当日被抓获的贼子,乃是平阴侯府已逝庶孙,杜江。” 成帝听后,眉尾一扬。 难怪柳洪说这事儿只有徐瑾瑜能办,可不是只有他? 一介白身都敢掺合皇家阴私,这事儿确实得要徐瑾瑜来做。
第90章 但与此同时, 成帝想起平阴侯府那种种盘根错节的姻亲势力,倘若此事真的查实,就算要处置他们, 只怕也要引的朝上动荡。 柳洪这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也难怪他一直遮遮掩掩! 而这时,柳洪心里已经紧张的几乎都无法呼吸,这会儿他悄悄抬起头,就对上了成帝微凉的眸子,吓得柳洪立刻就低下头。 成帝见状,没好气道: “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柳洪身体一个哆嗦, 但很快便小声道: “回, 回圣上的话, 平阴侯府势大, 臣,臣害怕, 不丢人的。” “哦?” 成帝只是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疑问语气的单字, 而柳洪舔了舔自己因为紧张而也一同紧绷的唇,几乎用气声道: “臣, 臣不过一小小七品县令, 在臣之上, 连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大人都,都畏平阴侯府,是以, 臣并, 并不丢人。” 柳洪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胆子说完了这话, 但于此同时,成帝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平阴侯府喜与朝中大臣结姻亲之事, 在先帝时期便已经有了苗头,等成帝登基后,其早已经根深叶茂,根基深厚,是以这四公八候之中,平阴侯府一直是成帝最为忌惮的。 而今日随着柳洪这两句话,成帝心中的忌惮几乎达到了顶峰。 柳洪口中说的是鸿胪寺卿,可实际上呢? 四品大员又如何? 连自己这个皇帝,不也要考虑到平阴侯的势大吗? 成帝缓缓敛目,手指有节奏的在椅臂之上轻轻的敲击着,那狭长的凤眼之中,情绪莫辨。 不知过了多久,成帝这才淡淡道: “柳洪,你可知道,平阴侯府何等人物,区区一个徐瑾瑜当真能对的上他? 你难道不怕最后功亏一篑,反而让徐瑾瑜的青云志折在半路?你难道不怕他怪你?” 成帝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柳洪心头一跳,思绪也不由跟着成帝的话走了。 这一刻,柳洪只觉得喉舌都变得艰涩起来,是一个民女的公道,还是一个有三甲之才的少年郎? 柳洪巧用心计,换来了成帝的金口玉言。 但这句金口玉言亦不是那么好用的。 成帝将残忍的现实,放在了柳洪的面前,柳洪固然知道成帝看重徐瑾瑜,可他却并不知道徐瑾瑜在成帝心里究竟有多么重。 倘若,此事真的引来平阴侯府的报复,成帝真的会保他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柳洪所没有想到的种种,成帝寥寥几句,就让他不由动摇。 “柳洪,现在,你可还要求朕为莹莹主持公道?” 成帝坐在御座之上,那两条被雕刻成龙形的椅臂似双龙一般拱卫其身侧,两双龙目,一对凤眼,都睥睨一切般看了过来,柳洪以头触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掺了几分哑意: “臣,请圣上为莹莹做主。” 方才他一时被圣上的话语吓住,可是那徐秀才真的对于勋贵心怀畏惧吗? 若是真的,他自不敢替其随意做主。 可若是不是呢? 寻常之人,只怕是听到一二有关勋贵的消息,都恨不得自闭耳目。 可那徐秀才那日抓到杜江之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杜江的身份。 他无畏,亦无惧。 这样不慕权贵,不屈不挠之人,岂会因为圣上口中的报复而畏缩? 若要让柳洪来说,他此番俯首请求的依仗,正是徐瑾瑜的品性。 “哦?你倒是相信那徐瑾瑜。” 成帝语焉不详的说着,柳洪只觉得自己掌心里结结实实攥了一把汗水,正在这时,成帝轻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查,好好的查。朕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事儿,能让平阴侯府要用这么多条性命隐瞒。” 柳洪听到成帝这话,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面露激动之色。 他以为,他以为圣上不愿意再查此事的! 成帝这时,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和缓,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在柳卿眼中,朕便是那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一心袒护权臣的昏庸之辈?” 柳洪连忙俯身: “臣不敢!” 成帝哼笑一声: “好了,柳卿起身吧,先喝一盏热茶暖暖身子,稍后朕让人送你出宫。” 柳洪听了成帝的话,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似乎有些分辨不清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等那上好的碧螺春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流淌过喉咙,柳洪才觉得自己整个人醒了过来。 圣上,竟真的应了! 一盏茶后,成帝御笔写下一道旨意,交给柳洪: “这道旨意,连并这块腰牌,你一并交给徐瑾瑜,旨意要不要公开,由他自己决定吧。” 柳洪立刻应是,心里却在啧舌。 看在这徐秀才远比他以为的受圣上重视,还未入仕,堂堂天子都还开始为他思虑打算起来了。 柳洪在温暖如春的勤政殿停留了盏茶时间后,便被冯卓亲自送出了勤政殿,并送到了宫门口。 柳洪有些受宠若惊: “冯大人,这怎么使得?” 冯卓听了柳洪的话,却摆摆手道: “柳大人言重了,您先走好,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柳洪听后只觉得是冯卓在为自己宽心,他今日能用那点儿浅薄的算计,来换得圣心一顾,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至于以后……他怎敢奢求? 看着柳洪的马车远去,冯卓终究没有说出那句“替咱家向徐秀才问好”。 那孩子还未入仕,就已经得到了天下之主的目光。 还是,先不要吓到了人了。 不过,今日之事却也让冯卓真真正正的意识到皇上对那徐秀才有多么的上心。 随意入宫的腰牌给了,这是让那徐秀才真遇到事儿,虽是都能入宫告状啊! 多少人,多少无权无势之人,为了见到圣颜,滚过钉板,受过酷刑,可是这一切障碍都将由皇上亲自扫平。 冯卓理了理袍袖,缓缓朝着勤政殿而去,这样天大的荣宠,是幸事,也是挑战。 只看,这位徐秀才能不能接住了。 …… 自从徐瑾瑜那日随魏思武离开之后,整个西宿书院的生活直接转为了简单模式。 住着温暖的温泉房,吃着营养多样的膳食,先生也是有问必答,藏书阁更是可以随意进出。 除了不能在藏书阁抄书,或者带走一定书籍外,徐瑾瑜过的那是神仙日子。 当然,徐瑾瑜也并未客气,他知道自己就是冲着西宿的考题而来,所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用来泡在藏书阁中。 鉴于徐瑾瑜那每日乏味可陈的舍馆、校场、膳堂、教学斋这四点一线的生活,让一直暗中观察他的韩峰听了这个消息,都觉得不可置信,荒谬之极。 “咱们这里是西宿,是京城,又不是东辰那荒郊野外,他莫不是那入寺清修的和尚不成?” 西宿自然也有门禁,可是这门禁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形同虚设。 毕竟,京城之中,何其繁华,身处繁华热闹之中,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呢? 因是冬日,除了每日教学斋固定的两日大课外,武课被暂时取消,所以学子们有了更多的活动时间。 而就在楚凌绝兴冲冲的来寻徐瑾瑜出去玩的时候,就看到徐瑾瑜他捧着一本书,看的那叫一个认真。 雪光映的少年面颊莹白如月,清幽的星眸半垂着,他几乎如饥似渴的将知识凿在自己的大脑之中,就连楚凌绝都不由啧舌: “我算是知道为何你能独得那么多先生的欢心了,就这份苦功,就不是寻常能有的!” 诚然,那些先生或是本身贪慕虚荣,或是得了韩峰的受益,可是一个课上时时都可以接住先生问话的学子,一个眼里从来不会有过于清澈愚蠢的茫然无知的学子。 可以满足每一个先生的成就感。 徐瑾瑜被楚凌绝吵吵的终于放下了手中书卷,淡淡道: “明日就是月试,你的策论略有欠缺,可都复习好了?” 楚凌绝:“……” “应该吧……” 楚凌绝犹豫的说着,徐瑾瑜扬了扬眉: “应该?考场之上,可没有一个答案叫应该。来,熙禾二十三年洪县在一场特大暴雨之后,被决堤的渭江吞没,请你以此写出不少于千字的策论。” 楚凌绝干干的张了张嘴巴,半晌,他垂头丧气的提起笔来,一边沉思,一边答题。 外头是不少学子呼朋引伴,准备去校场打雪仗的欢呼声,楚凌绝本来有些坐不住,可是看着徐瑾瑜又拾起书本,认真看书的模样,他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楚凌绝终于将自己的“大作”完成,颇为志得意满道: “我答完了!” “都看过了?确定没有问题?” 徐瑾瑜放下了书,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楚凌绝的答卷,楚凌绝被徐瑾瑜这么一问,有些犹豫,但还是道: “对,答完了。” 徐瑾瑜这才拿起答卷看了起来,楚凌绝也悄咪咪的看着,不过看的确实徐瑾瑜的脸色。 这会儿,楚凌绝只觉得心脏嘭嘭直跳,他就算是让先生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徐瑾瑜的阅读速度很快,楚凌绝的字迹也十分工整,没过多久,徐瑾瑜便全都看完了。 只是,楚凌绝看着徐瑾瑜那紧皱的眉头,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徐瑾瑜点着那张答卷,面色莫辨: “渭江决堤,危及百姓,你不思第一时间赈灾,反而写什么请示上峰……等上峰来了,那些受灾百姓的尸骨只怕早就凉了!” 楚凌绝这篇策论,写的文风精致,辞藻华丽,通篇看过去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 他以灾难发生后,官员的自我操守为中心,通篇都是官场之上的规章制度,显然对此楚凌绝早已烂熟于心。 可是,在这些之中,徐瑾瑜没有看到他对于受灾百姓有一星半点的安置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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