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聚集在水镜上,而不是霍懈北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她以为,她最想看到的,是和霍无羁有关的所有事情。她站在水镜前,眼前闪过的,也全是和他有关的画面。 可偏偏,她又总想把目光落在她身侧之人身上。 越是克制,想要看向他的心情也就越发急切。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霍懈北和霍无羁这两个人的边界在她心里逐渐模糊、重合起来。 和观影无异,只不过电影的主角从常年活跃在荧幕上的知名演员变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霍无羁。而女主角,则成了她自己。 温予在水镜里,看到了她自己,和她如今还尚未显怀的女儿。两相对比,她忽然发现。女儿的吸引力,竟然比霍无羁还要大。她的注意力,总是被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吸引了去。 叛军人多势众,公主府的府兵并没有抵挡太久。 从暗道出来没多久,叛军就追了上来,公主府的下人几乎被追杀殆尽。而抱着才出生没多久的小世子的那位,虽然受了重伤,却也没有抛弃怀中的婴孩。直到她气力竭亡摔倒在地,都还紧紧把小世子抱在怀里。 就是这个时候,如神祇一般,她和女儿悄然降临。可惜,她们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他。 之前,在西州的时候,霍无羁鲜少开口讲述他年少时的悲惨遭遇。大多时候,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而现在,无论是他曾亲口给她讲述过的幸福场面,还是旁人轻飘飘的三两句风凉话,如今都在水镜里具象化。 她看到了自己给他取名‘无羁’;看到女儿整日整日抱着他,喊他弟弟;看到了之前在霍无羁书房里看到的画作中的场景;看到了时间到了之后她和女儿不得不抛下他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守着那间宅院过活。 其间,不乏有街头混混欺辱他的画面。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最终,巷尾的那间老宅子他没有守住。 ...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很多隐秘、且不为人知的画面。 譬如,她看到了隐匿在暗处的叛军首领。和霍循猜想的无异,正是霍珩的老父亲。 譬如,她知道了霍珩之所以对她产生特殊情愫的缘由。 为了让年少的霍无羁有一个心理寄托,她和小北临走之前,把手机留给了他。 相册里,满是她和小北。为了方便霍无羁随时使用,她没有设任何密码。一次意外,手机丢失,辗转流落到霍珩手里。她留给霍无羁的照片和视频被霍珩看了个遍。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珩才会集邮一样、痴迷于各地搜寻和她长得相像的姑娘。 譬如,她看到霍无羁在她离开之后,就有所预谋的把秦未‘拐带’到北疆。 他是决意要回京赴死的。北疆、乃至整个西州的未来,他全都托付给了秦未。 也只有秦未。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无比正确。 山河破碎之际,敌国大军占据了西州大半的城池。秦未亲率定北军和霍昶然的西南边军联手,挽大厦于将倾。 而林琅的结局,虽说不上大快人心,却也算得上恶有恶报。 秦太傅去世,秦未滞留北疆。他千里奔袭,为霍无羁和父亲收敛了尸身后,本想带秦央一起离开的,可秦央执意回老家,为父守孝三年。 其间,林琅曾专门来看过她几次。 而秦央心中始终对林琅有怨恨,一次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林琅和敌军勾结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在老家闭门不出的秦央都有所耳闻。 也正是因为如此,京城很快被敌军侵占。霍珩在逃跑的途中,被敌军乱箭射死。 而林琅,早在设计偷京城布防图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他心里很清楚,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秦未顾念旧情有意放他一马,可他手下万万千千的定北军不会,西州的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当秦未率着定北军攻入京城之前,林琅趁乱逃跑。 这也是为什么,平定了叛乱之后,秦未率人掘地三尺,也没寻到林琅的踪迹。 一开始,林琅是准备逃往关外的。可是,他的心里始终对秦央放心不下。 这三年里,他一直差人监视着秦央。他所得到的消息,秦央悲痛至极,终日闭门不出。 他以为,秦央信息闭塞,听不到京城里的流言蜚语。逃到一半,他还是拐了个完,准备把秦央一同带去关外。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秦央这一次还是对他闭门不见,他将破门而入,强行把秦央绑走。出乎意料地,秦央不仅见了他,还设晚宴款待了他。 全程,秦央脸上都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 自林琅从京城逃离后,他脑海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儿,生怕被人发现了踪迹。在秦央的温声细语中,他逐渐松懈下来。 酒酣饭饱之后,秦央卸下了所有伪装。 她质问林琅,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林琅醉醺醺的,还没有从刚才她刻意营造的温暖氛围中彻底脱离出来。猛地看到秦央的转变,手足无措地喊了她一声师姐。 “不要叫我师姐。” 秦央拂去试图攥住她衣角的手,冷冰冰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林琅被她冷漠的眼神给刺激到了,他摇晃晃站起身,冲秦央大喊:“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了,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早。我们一起相依为命走过来的,师兄死了,我也难过,我也恨啊。 可人是霍珩下令要杀的。他是君,我是臣。他要师兄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师姐,我现在已经给师兄报完仇了。霍珩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被乱箭射死了。” 说完这段话,林琅笑了。 秦央也跟着冷笑一声:“可笑。不要把你偷走京城布防图这一行为,强行附加到霍无羁身上。他为了百姓的安定,受了不知道多少苦。而你呢,把布防图卖给敌人,多少百姓因为你的这个举动流离失所。” 她的语气冷,眼神比语气更冷。 林琅和他对视片刻,慌乱挪开眼神的同时,扬手掀翻了整张桌子,继续冲秦央吼道:“你们都偏心。” “同样是师父的徒弟,你们心里都只有霍无羁,何曾看得到我啊。师父也是,为了一个霍无羁,连性命都愿意舍去。可最后呢,他还是死了,死了。” 林琅又一次大笑起来,笑了没两声,忽然觉得喉腔涌起一阵腥甜。瞬间,他安静下来,呕出一口鲜血。 林琅不可置信地看了秦央一眼,口齿模糊:“师...师姐,你...我...” 秦央看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可她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冰冷: “我秦氏一脉,自先祖时便入朝为官,满门清廉,一心为民,从无奸佞。 你是我爹唯二收过的弟子之一。可你心思不正,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替我爹,清理门户。” 说完,她一把拽下身后摇曳的素色纱幔,秦太傅的灵位映入眼帘。 可林琅看也没看一眼,视线依旧紧紧盯在秦央的脸上,口中低喃了一句:“师姐。” 毒酒已经侵入了肺腑,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稳,喊完那声师姐后,沉沉摔了下去。 林琅的结局,算是恶有恶报。而秦央的行为,却让温予唏嘘。 全程,温予都看在眼里,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对秦央,又惋惜,又敬佩。她本是世家贵女,本不用牵扯到这些泥泞之中来。可最后,仍手染鲜血。 后来,西州的叛乱被秦未和霍昶然平定。 霍氏皇室里,只剩下些老幼妇孺。而勤王之师的霍昶然,作为被先皇赐姓的异姓王,理所当然继承了皇位。 而秦央,则随着秦未一起去了北疆,再没有回京城。 霍昶然继位后,和周边好些地区都签署了互不侵犯的跳跃。彼时,药罗葛·比战也继位回鹘王。 让温予感到诧异的是,她还在水镜里不止一次看到了药罗葛·比战。 可全程,她都没有想起过他。是她身边的这位,好奇药罗葛·比战的结局。 不知道什么原因,药罗葛·比战一生未娶。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回鹘百姓身上。 后来,边疆逐渐安定,而太学里的好些夫子,为了教化百姓,从京城远赴北疆。 ... 看完水镜里的画面,温予浑身的精气神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 再睁开眼睛时,她却没有看到霍懈北。她才一出门,和正在折着梅枝的无妄打了个照面。 无妄手中的动作一顿,冲她浅笑,问:“醒了?” “嗯。”温予点点头,眼睛却不停搜寻着霍懈北的踪迹。 “他在后院的书房里。”无妄继续折着梅枝。 “谢谢。”温予正准备去后院找他,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下脚步,转头看向无妄。 “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她说。
第184章 烧灯续昼(四十八) 听到温予这么说, 无妄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和她对视一眼。 他把已经折好的梅枝尽数抱在怀里, 颇有几分矜贵世家子的韵味。 温予就算是再后知后觉, 也终于意识到他的异样。眼前的无妄,眉眼澄明,和她初见时有很大的差别。 温予观察他的同时,他打量的目光也正式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温予的错觉, 她总觉得无妄的视线在她的小腹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她脸上要长一些。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 无妄率先挪开了眼睛,莞尔,说:“先前, 我的头脑还不是很清楚,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 温予摇摇头, 目光也从他脸上挪开, 转而落在那一簇簇开得正盛的梅花上,随口问了一句:“你折这些梅花是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无妄垂首看了一眼怀里的梅花束,冲温予摇摇头,说:“足够了。” “好。” 温予颔首,正准备离开这里, 去后院寻霍无羁。走了没两步,又听见无妄说:“后院寒气重,对你腹中的胎儿无益。如果你不忙的话, 可以帮我摘一下梅花吗?” 她顿下脚步, 低头看了看依旧平坦的小腹,随即又转头去看他。无妄已经抬步朝着一旁的耳房走去, 温予想也没想,抬脚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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