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想着,下意识把手收紧。 她仰着头,明眸皓齿,面颊潮红,半羞半怯问了他一句:“你,都看到了?” 她说这话时,口吻羞怯。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是极度放肆的。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直接望进了他的心里。 “嗯,看到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语气轻快。 见他利落承认,温予的心就像有小猫在抓一样,坐立难安。 “阿予怎么忽然想起练字了?”他问。 温予涨红着一张脸,垂下眼帘,大脑飞速转动,思索着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可是,不等她开口,又听到他说:“我来教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绕过桌案,来到她身侧。 衣袂翻飞间,掀动桌案上的宣纸一角。 “你教我?” “对,我来教你。” 温予侧目,他已经轻俯腰身,两人又一次四目相对。 漆眸潋滟,如渊似海。 一时间,温予看得有些痴了。 等她回过神时,霍无羁正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永’字。 而她紧攥在手心的那纸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丢在了地上。 他穿的没她厚,掌心的温度倒是比她高很多。 他掌心有点粗糙,又硬又厚的老茧触着她白皙的手背,有点痒痒的。 鼻息间,温予甚至还隐隐能嗅到一阵清新的皂角香。 温予还记得,午饭前,他才洗完澡。 用饭的时候,他那头乌发还隐隐带着几分水汽。 他攥着她的手,她丝毫用不上力气,渐渐心猿意马起来,心跳也逐渐加快,像吃了糖一样,甜丝丝的。 一时间,她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霍无羁时,她心里开始有这种异样的情绪的。 是她从那封信中得知,日后她不仅会和他相爱,而且他们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的时候? 是在刑场之上,他身缚铁索,一身血衣,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 是他伏在脏污的血水和残雪之上,红着眼尾,眸中带泪,乞求赤星舍弃他救下她的时候? 还是更早? 更早? 不知道为什么,温予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只有侧脸的照片。 她正想着,耳畔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 “阿予,习字要专心。” 说这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呼出的热气,正打在她的耳廓上。 下意识的,她心尖一颤。 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颤,‘永’字写废了。 一声低笑自头顶传来,温予的脸更红了。 她有些气急败坏,仰起头,剜了他一眼。婉转流波中,带着一抹愠怒。 这一眼,她自认为很凶。 但在他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与其说是愠怒,倒不如说是娇嗔更为贴切一点。 他垂眸看着,喉结不禁上下滚了滚。 片刻后,掩去眸中晦暗,暗哑说了句:“好了,不闹了,我教你写名字。” 温予回过头,凝神聚气,稳了稳心神,专注运笔。 没一会儿,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与之前练废的那张不同的是,这张纸上,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温予虽不会写,但她会看。 他的字很好看,笔锋凌厉,苍劲飘逸,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很有风骨。 不等温予仔细欣赏,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并抽走了眼前的这张写满了名字的纸,随即又用手指点了点空白的纸,说:“你自己先试一试。” “好。”温予应下,运笔写下两人的名字。 期间,霍无羁一直立于她身侧,一言不发,安静看着她下笔。 写完一遍,温予迫不及待仰起头,问:“如何?” 见她问了,他才又说:“很好,比刚才要好很多了。” 话音未落,他用两个手指托起她的手腕,说:“下笔时,手腕要稳。运笔的时候,这个地方微微用力便可。” 说完,他再一次握上她的手,正准备重新写一遍她的名字,三点水还没写完,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门口。 来人正是秦未。书房的门没有关,秦未就站在门口,身形有些僵滞。 方才,他满心都在想秦央的事情,甚至没有先抬头往里看一眼,抬手便敲响了门后,才看到他们两个亲昵凑在一起。 秦未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在霍无羁脸上看到那么缱绻的神情。 倒是当事人,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冒然闯入而感到尴尬和脸红。 秦未看着对面那两个镇定自若的当事人,心里越发尴尬了。 “我走错了,抱歉。” 秦未老脸一红,下意识便要退出去,却被霍无羁唤住。 “阿兄,你怎么来了?”霍无羁说着,松开了她的手,走向他。 温予也紧随其后,站起身,冲他喊了句:“秦阿兄。” 秦未不好再退,冲他们挤出一张笑脸,却依旧难掩眸中的尴尬。 他早该想到他们俩在一处的。 秦未垂下眼帘,暗暗想。 顷刻,秦未脸上的红晕褪.去,又低声问了霍无羁一句:“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阿兄说的哪里话?”霍无羁白了他一眼。 温予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注意到秦未额上的沁出的汗珠,又想起刚才他敲门时脸上那抹急切的神色,心中暗想: 他来,应该是有话跟霍无羁说吧? 随即,她上前一步,冲那两人说:“你们聊,我去方便一下。”
第63章 清极不知寒(廿三) 温予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方便, 而是慢悠悠往厨房走去。 好半晌,她提了壶热茶从厨房出来。 回到书房后,却不见秦未身影, 只剩霍无羁一人在桌案上, 看着那张写有他们两个名字的宣纸出神。 “秦阿兄人呢?” “走了。” 她走过去,拿起霍无羁面前的一盏空茶杯,正准备为他续杯,手中茶壶却被他接过去。 “小心烫, 我来。”他站起身, 一人添了杯热茶。 温予好奇问了一句:“他来寻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霍无羁倒也没瞒她,放下茶壶, 笑意盈盈:“阿兄说,明晚是小年夜,街上很是热闹, 让我务必带你去灯会赏灯。” 温予听了,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反倒有些心事重重。 “明天就是小年了?”她低喃一声,恍惚坐回案前。 自她从那封信中得知他大年三十那日会领兵出征后,心里就对年关一些列的节日格外抗拒。 霍无羁见状,走过去, 沉吟:“阿予,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 温予回神,莞尔低笑, 说:“没, 我在想,明天晚上去灯会穿哪件衣服更好看一些。” 对于她的这些话, 霍无羁自然是不相信的。 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温予连忙瞥开视线,岔开话题,故作轻松道:“你能不能在教我写一下‘永’字,我又忘记了。” 对于她的要求,霍无羁向来是无有不应的。 “好。” 他轻轻颔首,随即握上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同时,清冷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勾为趯(yue),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zhe)。” “这是永字八法的口诀吗?” “嗯,再来。” 话落,霍无羁攥着她的手,沾了墨,重新写。 -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霍珩坐在龙榻上,一手提御笔,一手抱着美人,挥毫泼墨。 案几一角的鎏金龙纹香炉里,燃着内务府新调制出来的鹅梨帐中香。 自古帝王都喜龙涎香,而霍珩却极其厌恶。 龙涎香清冷,每每燃了,香味沾衣,经久不散。可他每次嗅着那味道,总能想起先帝。 先帝性子冷清,尤其那双眼睛,每每看向他时,都像是淬了毒的冷箭射来,让他毛骨悚然。 故而,自他继位后,便差内务府,将龙涎香统一销毁,宫中任何人不得使用。 甜腻的鹅梨香从熏炉中氤氲飘出,偌大的御书房,都充斥着这种香味。 香气入鼻,血气翻滚。 “陛下,画好了没有啊,臣妾坐的腰都酸了。” 说话的这位,正是前些时日选秀时,被陛下亲封为毓妃的江毓儿。 霍珩登基的前三年,并没有充盈后宫。百官问起时,他说的冠冕堂皇。 美其名曰:先帝膝下无子,他要守身三年,以继承先帝遗志。待孝期至,再行选秀。 此话一出,不仅博得文官清流好一阵的赞誉,就连民间百姓听了,也无不称赞。 实则,背地里,他早已差了心腹,拿着画像,去各州郡寻访美人。 林琅便是其中之一。 江毓儿,就是他在江南水乡游历时,无意间在风月画舫上看到的。 她那双眉眼,像极了皇上给他的那幅画卷上的女子。 如若江毓儿戴上面纱,挡住口鼻,甚至和那画中美人一模一样。 当即,林琅寻了江南最好的画师,亲登画舫,亲眼看着那画师将她鲜活画在纸上,快马加鞭,连夜差人将江毓儿送回京城。 不等收到京城的回信,林琅就替江毓儿赎了身,并让扬州刺史收她为义女。 三年守孝期满,新皇如期开始选秀。 各州郡的秀女纷纷入京,好些个京中贵女也被家中长辈纷纷送进宫。 后宫佳人,除却京中的世家贵女,地方郡县送进京女子的容貌,大都和那神秘画轴的中女子有几分相似。 其中,与那画卷中的女子最为相似的,当属扬州江毓儿。 霍珩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那双眉眼所吸引。得知她名字里有毓这个字后,更是当场封她为‘美人’。 一连恩宠数月后,她如今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毓妃娘娘了。 但是,霍珩并没有就此放弃寻找那画中的女子。 直到现在,各州郡的官员们人手一幅美人画像。但凡世上女子和画卷上的女子有几分相像,都会被誊画下来,送入京来。 短短数月,被送进宫的女子不计其数。 但是,最受皇上宠爱的,还是毓妃娘娘。 霍珩爱极了她的那双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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