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卫灵很在意的样子。 施黛一瞬明悟男人的身份,果不其然,听他身旁的虞知画道:“小妹可有受伤?这鬼打墙来得突然,你哥哥忧心你的安危,快急坏了。” 施黛大咧咧一笑,把符箓一股脑藏进袖中的暗袋:“我没事,有阿言在身边嘛。你们怎么样?” 男人是卫霄。 卫霄在第二画中身受重伤,扮演他的阎清欢被暂时抽离幻境,眼前所见,是虞知画记忆里那位真实的未婚夫。 施黛不动声色,默默端详。 卫霄人高马大,身穿一件极普通的金边暗纹黑衣,瘦削脸,高鼻梁,英挺剑眉下,一双眸光熠熠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们能有什么事。” 卫霄亮出手中长剑,随意绑起的高马尾轻快一晃:“我可是你哥,很厉害的。” 他说罢顿住,咧嘴笑笑:“当然,你知画姐姐更厉害。” 虞知画淡淡瞥他,无奈似的扬了下嘴角。 “客栈怎么会有邪祟出没?” 施黛佯装不安,苦着脸道:“我们被困在这种鬼地方,要怎样出去?” “别怕。” 她装可怜很有一手,卫霄赶忙安慰:“有我保护你,没事的。” “鬼打墙并非渺无边际,每条长廊的组合变化,都可用奇门遁甲勘破。” 虞知画温声:“我略懂奇门之术,小妹跟着我就好。” 卫霄适时接话,嘚瑟笑道:“你知画姐姐懂得多吧?” 施黛:是比她更活跃的夸夸精! 虞知画没搭理他:“我们尽快朝出口方向走吧。鬼打墙中邪祟众多,久留于此,恐惹邪气入体。” 不久前吸入邪气、头昏脑胀的感受宛然在目,施黛登时赞同:“好。” 有虞知画和卫霄在,她与江白砚不能随心所欲使用术法。 施黛牢记人设,悄摸摸往江白砚身侧靠近几步。 “江公子。” 施黛压低嗓音:“按照原有的剧情发展,我之后是不是要一直跟在你身边?” 江白砚轻轻“嗯”了声。 施黛好心情地翘起嘴角。 她不排斥和江白砚待在一起,离他近些,总觉得安心。 这是强者独有的威势,网一样罩开,把险厄隔绝在外。 他身上的冷香也很好闻,似乎有祛除邪气的能力,嗅上一会儿,体内郁结被涤荡一空,清清爽爽。 她没遮掩唇边扬起的弧,一副眉眼飞扬的模样,江白砚看上一瞬,倏而垂眸。 虞知画与卫霄在前方探路,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前者一如既往沉静柔婉,许是身处险境的缘故,比施黛印象中更加清冷,不似之前那样爱笑。 卫霄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多数时候是他在说,虞知画听。 说到兴起,青年的高马尾摇晃几下,携来他被压低的豁朗笑音。 与施黛想象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富家子弟相比较,显露纯粹的孩子气。 “当心。” 虞知画停步:“有很重的邪气。” 她感知敏锐,即刻落音,长袖翻飞,手中凝出一支玉笔。 这是施黛首次见到画中仙战斗。 玉手执笔,律动行云流水,凌空画出几道横斜的雷电。 电光腾起,转虚为实,但听噼啪闷响,直入角落一团黑影体内,轰然爆开! 画中仙并非擅长打斗的妖怪,由假化真,杀伤力终究比不得实物。 加之虞知画修为不深,一击命中,只险险将其重创。 黑影厉声哭嚎,原地挣扎扑腾。 恰在同时,另一只邪祟如飞鸟振翅,自顶上俯冲袭来。 “看来我们聚在一起,被它们嗅到人味了。” 卫霄轻啧,眼底战意迸发,好似蓄势待发的豺狼:“看我的。” 随他抬臂,长剑破风,空气里豁然响起气流被撕裂的迅疾呼声。 卫霄的剑术算不得精湛,重在有股子狠劲,用剑身格开一道邪雾,不等怪鸟贴近,直截了当斩断它头颅。 施黛想用符箓却用不了,手痒心也痒,只能老老实实当气氛组:“好厉害!” 江白砚眸色微动,看她一眼。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卫霄得意甩开额前一缕乱发,卖弄般转了个剑花:“你们当心,或许有邪祟从后方来。” 江白砚颔首:“后方我来。” 侍卫阿言擅长剑法,懂些降妖除魔的招数,他收敛攻势去打,不至于引起卫霄和虞知画的怀疑。 “没问题。” 卫霄抹一把额头细汗,看向施黛:“我给你的保命符箓,用光了吗?” 施黛微愣。 符箓?卫霄曾给过卫灵符箓? 无论虞知画还是柳如棠,都没提过这件事。 施黛不清楚所谓的“保命符箓”究竟是什么符,避免胡说八道崩人设,含糊应下:“嗯……用光了。” 卫霄不过随口一问,听罢朗然笑笑,递来一把小刀:“好好待在我们后边,有事唤我。这把刀,你留着防身。” 前方的虞知画还在与更多邪祟缠斗,他说完辗转腾挪,挥剑入局。 四人聚在一处,活人气息浓郁,引来一个接一个怨鬼与妖邪。 江白砚回身,仅凭一阵突兀的风,顷刻断出邪祟袭来的方向。 断水直刺邪祟咽喉,他出剑的速度干净利落:“施小姐,当心。” 江白砚没多留,身如清鸿白絮,熟稔前攻。 在他看来,此地的邪祟称不上棘手,如何压制实力,才是应当在意的事。 堪堪压下五成,剑意冰冷,疾风流转,轻而易举划开一只妖物的皮肉。 江白砚眼中渐生困惑。 他惯于在杀戮中寻得快意,剑锋割破邪祟身体,理应让他心底熨帖。 而今却只觉困顿。 胸腔里如有连绵铺陈的棉絮,死死压入心尖,上不去下不来,连呼吸都不畅快。 他分不清何为所求,仿佛有别的某种事物凌驾于杀伐之上,求不得,触不到,百转千回,平添苦厄。 他在期许什么? 又一只邪祟被一分为二,身后席卷冷峻罡风。 杀意如高山倾颓,欲将他撕裂。 未待江白砚转身,邪祟竟已发出惨叫—— 施黛找准时机,趁它一门心思偷袭江白砚,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与邪祟近身相搏,阴冷感从脚底直冲脑门,漫开毒蛇一样瘆人的风。 施黛习惯远程挥符,这会儿显然不大适应,屏住呼吸,把刺进它体内的小刀用力压深。 这是只拥有实体的妖祟,刀口没入心肺,逐渐没了气息。 “后面还有我。” 施黛仰头,晃了晃手里寒芒闪烁的小刀,轻挑眉梢:“你尽管前行便是。” 这是不久前,江白砚曾对她说过的话。 如今回赠给他,恰到好处。 少年眼中疑虑未消,一瞬不瞬凝睇她半晌。 心绪难明,江白砚没应声,自喉间溢出低不可闻的轻笑。 这次的缠斗持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等邪祟退散,廊间血色斑驳、一片狼藉。 “总算结束了。” 卫霄把几人巡视一通,确认无甚大碍,讲话噼里啪啦:“你们受伤严重吗?嘶……那只鸟抓得好疼。” 虞知画语有无奈:“我看看。” 卫霄乐颠颠伸出手臂。 施黛默默后退,避开两人之间过于浓稠的氛围,看向江白砚。 他有意藏锋,身上不可避免出现几道血痕,万幸都是小伤,流血不多。 施黛目光上移,指指他侧脸:“江公子。” 江白砚听她小声:“你脸上有道口子,在流血。” 应是被爪子抓出的痕迹,血液刺目,快染红小半张脸。 施黛说着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雪色玉梨花方帕,递向他身前:“你擦擦吧。” 一句话说完,恍惚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她头一回见江白砚时,在那座废弃荒宅里,也曾试图递他手帕擦拭血迹。 ……结果被毫不留情直接拒绝了。 施黛悄悄抬眼,观察他神色。 少年人的指节冷白如玉,轻轻覆上手帕:“多谢。” 然后接过帕子,在侧脸胡乱一抹。 显而易见,江白砚对此没什么经验。 原本只是往下蜿蜒的血渍,被他信手擦拭,几乎晕染上半边脸颊,像涂了蹩脚的胭脂。 施黛看得噗嗤一笑:“不是……哪儿能这么擦?我来吧。” 长睫轻颤,江白砚没吭声,把手帕递还给她。 他身量太高,后知后觉应当俯身,贴近了,又闻见若有若无的梅花香。 施黛抬手,小心翼翼拭去他颊边血迹。 不疼,很轻,蜻蜓点水的触感,竟让他心底隐有充盈之意。 “施小姐。” 江白砚道:“方才太危险。” 他说得简洁,施黛却立马明白意思。 邪祟来袭,危机重重,她用不了术法,应当乖乖在后方待着。 “我是没灵气,不是没用。” 施黛扬起下巴:“刚才那一招出奇制胜,厉害吧?” 是得意洋洋的情貌,脖颈稍抬,连带额前卷翘的碎发也飘悠晃荡,在视野里幽微扫过。 江白砚只笑:“嗯。” 垂眸看去,是她绣有花枝的轻盈帕尖。 手帕单薄,被染作轻烟般的浅白色泽,那束生机蓬勃的花朵便尤其明显—— 似在他心口悄然扎根,生出隐秘枝芽。 涩而痒,无端叫嚣着索取更多。 “施小姐,”鬼使神差,江白砚低声开口,“弄脏手帕,待出鬼打墙,我为你清洗。” 施黛:“嗯?” “不用。” 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施黛笑出两颗白亮虎牙:“江公子的手适合握剑,洗帕子很简单的,我来就行。” 然而话音未落,手帕已被他握入掌心。 五指合拢,轻抚那片触感陌生的温热柔软,江白砚尾音含笑,似有戏谑,亦有几分不甚明晰的绮丽蕴意: “洗施小姐的手帕,比握剑难多了。”
第54章 手帕被江白砚拿走, 施黛掌心一空。 他这话说得语意不明,惹她眉心轻跳:“什么?” “施小姐不是说过。” 江白砚静思一刹,像在回忆什么, 似笑非笑:“第一次。” 施黛:懂了。 带江白砚去喝玉露白的当晚, 她曾告诉他, 第一次很重要。 所以这是—— 施黛若有所思:“江公子第一次洗帕子?” 他对执剑除妖习以为常, 手帕虽然柔软, 但他很少接触, 所以不擅清洗。 江白砚是这个意思? 他却是不回答了。 江白砚不置可否, 眼风轻轻扫过她脸颊, 问另一边的卫霄和虞知画:“接下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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