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说不用,信得过他。 毕竟那秦氏为人很差劲,宋玉书的为人却在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很让人放心。 而且若不是真心筹备还债,这才半个月,他也筹措不出五两银子。 “我身上也没带个纸笔,不方便写收据。” 宋玉书也说不碍事,“我也信得过二姑娘的为人。” 江月掂了掂到手的银子,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再次提出告辞。 没成想,宋玉书又出声道:“容我多嘴问一句,这位面生的小公子……” 是了,宋玉书日常都在县学,最近都未回南山村,所以并未听到江家放出去的消息。 这上头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江月就坦然道:“他是我父从前聘亲过的武师,也是即将与我成婚的夫婿,唤作联玉。今日我们就是来给大伯父送喜帖的。” 她倒是淡定,但宋玉书的反应则激烈多了。 他方才还胀得通红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不敢置信道:“这……这么快?” “百日之期近在眼前,也不算快。” “可是……”宋玉书神色纠结,嗫喏了半晌才痛心疾首道:“可是他的腿……二姑娘怎可为了保全家产,委身于一个残废之人?” 江月一直对他感观不差,因此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听到这话却是蹙了眉头,也不由转头看向联玉。 虽然她跟宋玉书走开了几步,但练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 是以纵使他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江月也确信他是听到了,并且不高兴的。 正如江月所料,联玉本不好奇他们二人私下说甚,没有刻意去听。 但那姓宋的书生,眼神却一直往他身上扫,想让他不注意都难。 眼下他脸上的笑容未变,却在江月看过来之前,已经用足尖踢了一颗小石子在手里。 ……以他现在恢复的内力,一颗石子自然是打不死人的。 但打伤眼前这文弱书生的筋脉,也让他也当上十天半个月的‘残废之人’,却是不难。 不过他这假未婚妻似乎是跟这文弱书生有旧,而且为医者,自古都有一副好心肠,好像当着她的面出手也不大好。 毕竟后头还得仰仗她治伤,还是得给她几分面子。 联玉心思百转,这才没有直接出手,却听江月不悦地出声道:“他是残疾,不是残废。” “这……这有何区别?”宋玉书未曾想过昔日的未婚妻不止变得处事沉稳镇定,不怒自威的模样更是比县学里最威严的夫子还让人忌惮。 “他眼下身负残疾是事实,却并不‘废’。”江月骨子里继承了师门护短的传统,比起眼前的宋玉书,当然是跟他达成协议、且默契合作的联玉更亲近,所以说完更接着道:“而且有句俗语叫‘打人不打脸,当面不揭短’,纵然是事实,你这般言语,也实在侮辱人。我和他即将成婚,辱他等同辱我。宋公子请同我未婚夫婿道歉!” 宋玉书慌忙解释道:“抱歉,我、我……” 见他已经致歉,江月也不跟他废话什么,转身朝着联玉微微颔首,招呼他一起走了。 宋玉书这才回过神来,讷讷地追了两步道:“二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不过是觉得昔日的未婚妻,该寻一个起码比自己好的夫婿。 亦或者说,他也是个普通男人,很难接受未婚妻在坚持跟自己退亲之后,却甘愿嫁给一个腿脚不便的人。 说到底,不过还是不甘心罢了。 那边厢,在听清江月的话后,联玉便已经随手丢开了手里的石子。 江月这次没再不顾他了,陪着他慢慢地往城门口走。 一路上,她也用余光偷看了好几次联玉的脸色。 直到快到城门口了,联玉才无奈道:“有话就说,学那书生的鬼祟样做甚?” “那个书生,人有些迂腐,其实也不算坏,而且……” 话还没说出口,联玉接口道:“而且他还跟你定过亲。” 之前那秦氏上门,只在堂屋停留了一会儿,后头他就陷入昏睡了。 等他睡醒,她那门糟心的亲事也已经退掉了。 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江月并未对他提过,许氏和房妈妈也只提过一嘴江月定过亲、又退亲了的事儿。得了联玉‘不介意’的回复后便也不再多提,未曾具体告知对方是谁。 因此江月愕然道:“我不是要说这个,不过你怎么知道?” 问完,也不用联玉回答,江月自己想明白了。 也是,她跟联玉交流起来一直很轻松,就是因为两人都不蠢笨,且观察细致。 方才那宋玉书那反常的反应,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就是我父亲在世时给我招的赘婿,不过我父亲去后,他又考中了秀才,他母亲便反悔了。因此亲事作罢,我才需要百日内另外寻个赘婿……” “好继承家业。”联玉翘了翘嘴角,语气略带几分促狭。 江月不由又想到那个破烂到令人发指的小饭馆,怨怼地瞪他一眼。 不过瞪完,江月也分辨出他这会儿的笑是真实的,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那你方才‘而且’后头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而且他还欠着咱家一百多两聘礼没还呢。你可别因为一时口舌之争,把人打坏了,那他可还不上咱家银钱了。” 江月说着,却看联玉脸上笑容更盛,这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他不是真的笑,而是怒极反笑,愤怒到极致的反应? 不然怎么让人骂了之后,越笑越厉害? “我说真的。”江月认真地再次重申,“他说错话固然惹人厌烦,但你要真把人打了,我还得给他治,没得平白耽搁他还债。那小饭馆你也见到了,想重新修葺到能住人的地步,且得花不少银钱呢……你别笑了,我说认真的呢!你听到没啊?” “听到了。”联玉总算止住了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绢花往江月发上一插,说:“回家了。” 江月摸索着把绢花摘下,从怀中拿出帕子包好,“我还有孝在身呢,等成亲那天再戴。” 联玉又笑了笑,说随你。 二人复又去城门口坐牛车。 又是半个时辰左右,二人回到了村子里。 上午出去时,出了日头,天色还算不错。 此时却是忽然阴沉了下来,还起了大风,隐隐就要下雨。 房妈妈已经拿着伞和披风在村口等着了,一见到二人,房妈妈上来先给两人一人裹上一件披风,再一手揽一个,拥着他们往家回。 宅子里,宝画已经生起了炭盆,许氏则去盛出姜汤,一人给他们手里塞一碗,让他们快点喝了驱寒。 江月和联玉一个是身体弱,另一个则是重伤未愈,确实都冻得不轻,脸色发白。 热辣辣的姜汤下肚,两人才缓过来一些,吐出一口长气。 房妈妈心疼坏了,说:“早知道突然变天,说什么也不让姑娘和姑爷外出了。没过几日就是婚期,在这档口生病就不好了。” 江月说还行,“城里真的不冷,路上的行人还都只穿夹衣,没穿袄子呢。是出城以后才忽然变了天,起了风。” 她们肯定想知道自己进城半日做了什么,所以江月又把自己去巡铺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祖父留下的铺子还带个小院,倒是挺宽敞。格局和这老宅差不多,虽荒置了许多年,但好好收拾一下,却也能住人。尤其是那铺子从前毕竟做的是吃食生意,是以灶房比咱家现在的还大一些,灶眼也有三个。也省的像现在似的,我有时候用大锅熬药汤,房妈妈便不方便做饭了。” 说完,江月没忘了自己的‘道友’,一边说:“联玉也挺喜欢那里的,是吧?” 一边用手肘拐了拐坐在自己身旁、正捧着姜汤慢慢喝的联玉。 联玉被他拐的呛了一下,却还是配合地违心道:“那是确实还不错。” 他们说话的时候,许氏和房妈妈又拿起针线在做女红了。 江月的嫁衣是江父还在时就为她准备的,但男方的喜服却得现做。 而且联玉的替换衣裳也不够,到现在还穿着宋家退回来的外衫,暂时对付几日还好说,总不能天长日久的只这么一件衣袍。 因此两人便分工明确,针线好些的许氏给他缝制喜服,针线粗糙一些的房妈妈便给他缝中衣和常服。 听着江月这话,许氏和房妈妈便明白过来她是要搬到城里去。 许氏其实觉得住在村里也挺好的,虽冬日里确实有些冷,但搬到城里去花销真的要高出不少。 但马上女儿成了家,便也是大人了,又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一下子驳了她的话,便看向房妈妈。 房妈妈停了手,想了想道:“姑娘说的是,夫人和姑爷的身子都不好,冬日这村里确实冷的不成。不如老奴带着宝画去打扫一番,等姑娘和姑爷成婚后,就带着夫人一道搬进城里住。老奴和宝画就守在这老宅里。每隔一日或者两日,去做一次活儿。” 江月和许氏立马都不说不成! 母女俩再没把房妈妈和宝画看成下人的,哪儿有他们自己搬到城里去,留房妈妈和宝画在老宅挨冻的道理? 再说房妈妈和宝画这还背着她们不肯吃细粮呢,怕是等她们一走,她们更舍不得吃喝。 许氏难得地有了一次主见,坚定地道:“要搬一起搬,要留就一起留。一家子哪儿有分开的道理?” 江月也点头附和。 房妈妈便没再多说。 不过江月也知道房妈妈心中的顾虑,说到底还是担心搬到城里开销太大,加快坐吃山空的速度。 “那这样吧,”江月换了个说法,“等我和联玉完婚,咱们先搬到城里去过冬。这期间呢,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在城里寻摸到营生。若营生能开展了,咱家有了进项,便在城里安家。若不能,开春再搬回来就是。” 这法子倒是不错,左右只是去城里过个冬,花销再大也不会多到现在的江家难以接受的地步。 许氏和房妈妈便都点了头。 正说到这儿,大门就有了响动,原是大房那边送给江月添妆的东西到了。 这份添妆里头有鸳鸯喜被两床,料子两匹,小银簪子两支,铜镜两块,木梳子一双,红烛一对…… 都是些虽不名贵,却很实用、且成双成对,代表了各种好意头的东西。 一眼就能看出了花了心思的。 核对过礼单没错之后,房妈妈把人送出了老宅。 许氏看着难免有些自责地道:“早知道不该听你们孩子说一切从简,如今看着,咱们自家准备的,竟还没有你大伯家给的多。也是我这当娘的不够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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