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陆珏好笑道:“我就是想说,你那毒不错,往后也要留着日常防身。这城寨并不如表面上平和。我总有看顾不到你的时候,你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这个,江月也正色道:“正要和你说这个,你的人里有内奸。” 陆珏并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前头只熊峰几人知道他的行踪,他便在小城里安然无恙地待了半年多。 等到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知道这消息的人多了,皇帝便也知道了,派了金鳞卫接他回宫受审。 世间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回京的路上,他跟着那掌事太监打听了几句,得知他们并不是进城后直奔的梨花巷。 而是天刚亮就进了城,打听了好几个地方,午前才锁定他的具体方位。 也就是说,进了城的熊峰和齐家兄弟可以排除嫌疑,那内奸就在城外的人马里。 “路上的饭食里,有人把毒菌子混在入其中。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想着会不会是我想多了,真的是那侯源粗心大意。到了城寨之后,和侯大婶熟悉了,才知道侯源没说假话,从前他娘眼睛差,他很小就跟着村民上山摘菌子换银钱,从没有出过那种差错……” 她沉吟半晌,接着道:“我想那人的目标可能是我,应当是忌讳我的医术,不想我为你所用。可惜后半程,那内奸没有其他动作了,我也只知道这么些。” “这个人能在我身边蛰伏这么久,自然是心思缜密。眼下你先只当不知道这件事,稍后我会想办法把人找出来。” 说了会子话,江月也实在有些熬不住了,闭上眼睛问说:“你不回军营吗?” 她远行并没有带铺盖,现下炕上只一床侯大婶送来的被褥。 虽说这初秋的天,也未必会让他着凉,但他刚舟车劳顿地从外头回来,没有被褥总归睡得不舒服。 陆珏说不碍事,“正好还有点公文没处理完。” “没看你带什么公文啊,而且黑灯瞎火的……” “在军营的时候看过一遍,脑子里记下了,现下在脑子里想好如何批复,回去后直接提笔写上。”他顿了顿,柔声道:“快睡吧,我守着你。” 骤然到了个陌生环境,且还知道有内奸的存在,江月前几日确实睡得都不大好。她含糊地应一声,很快就安心地陷入了梦乡。 翌日,侯大婶和熊慧送朝食来的时候,江月才刚起身补涂好脸上的药膏。 陆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打着呵欠开了门。 刚打了个照面,侯大婶心疼地直说她脸色差,肯定前一天是累坏了。 熊慧也特别赞同地忙不迭点头。 江月听得好笑,她脸上带着伪装肤色的药膏,哪里看得出什么脸色呢? 侯大婶让江月把面条端进屋里吃,而后就撸起袖子,准备和熊慧一道开始清扫小院。 结果两人进了门后就傻了眼—— 院子已经清扫过,连带着堂屋里头的浴桶倒空了洗澡水,被洗刷过,放到了廊下。 而院子里的竹竿上,还晾着几块抹布。 “你这小娘子,真是半点不顾自己的身子。”熊慧痛心道:“昨天说好把活计留给我们做的,怎么自己抢着把活儿都干完了?你可别和我说,这些活儿都不是你干的,是田螺姑娘趁你睡觉给你干完的。” 江月从屋里出来的开门的时候,睡眼朦胧的没注意,也是现下才发现家里的活计都已经□□完了。 她弯了弯唇,也不解释什么,只在心里回答道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相公干的。 ………… 江月和陆珏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同样是入夜后翻墙而来。 内奸不除,两人的关系自然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毕竟江月医者的身份已经招来过一次下毒。 再让对方知道她和陆珏交情匪浅,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层出不穷的诡计来。 只是不巧,今日陆珏刚落地,就看到一团黑漆麻乌的东西呜咽着,扑到自己腿前。 想着是江月的所有物,他没使内力,只用巧劲儿把它撇开。 “什么东西?” 江月开门出来,提溜起小黑团子,让它安静,而后解释道:“是一只小狼崽,熊慧送我的,说是城寨里的人去山上采药的时候捡的,让我养着看家护院。” 陆珏看着那巴掌大的小东西,好笑道:“看家护院?” 别说是他了,就算换个垂髫小童来,都能把这小东西一脚踩死。 “狼崽嘛,又不是狗崽,多少有些野性在身上,从小养大才放心。若是大了,我还不敢养呢。白日里熊慧会找牵狗来给他喂奶,我也不用费心,养就养了。” 江月把小东西放回它的小木屋,和陆珏一起进了屋。 屋里比他上次来时更逼仄,多了许多杂物。 “都是这几日军属们送来的谢礼,虽不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我也不好推辞。” 陆珏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逡巡一遭,蹙起眉问:“你这是准备在这儿久留?” “不然呢?我特特过来了,难道只住几天就走?” “那家中……” “我之前写了家书托熊慧帮我寄出去了,这几日也收到了母亲的回信,说家中一切都好。” 陆珏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不大赞同她久留。 但转眼看到炕上多了一床叠好的被褥,到嘴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后,他无奈道:“算了,但且说好,若邺城失守,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必须离开。” 这是自然,她身上又没什么大气运,也知道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便点头应下。 陆珏坐到炕桌旁,一边捏着发痛的眉心,一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纸上写写画画的,字迹倒是娟秀,但画的东西却有些让陆珏看不明白。 “是我画的草药图,咱们这儿不是缺医少药么,我就想着把常见的、能用上的草药画下来,让熊慧他们按图索骥上山采药,能采一些是一些。” 陆珏看向那个写个着小蓟草’的图,无言地挑了挑眉,好像在说‘你确定照着这个图可以采到药?’。 小蓟草是两人初相识的时候,江月教他辨认的,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跟她现下画的出入颇多。 江月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没学过作画,原身似乎也没在这上头下过苦工,画出来的东西只能说勉强有个形状。 可草药这种东西,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几日来熊慧他们寻回来的东西,一多半都是不能用的。 城寨里的大伙儿都是贫苦出身,不认得字,更没人有超过她的画技。 江月也正苦恼这个,所以到了夜间还在下苦工。 陆珏解开肩袖上的皮扣,活动了一下手腕就把纸笔接到自己眼前。 江月做到另一头,帮着研磨,好奇道:“说起来,我之前听人说,你自小是个武痴,根本不会舞文弄墨。可我知道的你,既会算账,又写的一手好字,还会画画……” 陆珏笔下不停,几笔就勾勒出小蓟草的具体模样,“你跟卫姝岚打听的?” 江月认得的京中、能打听到他消息的,也只有卫姝岚一人了。 “是的。” “她其实也没打听错,我从前在人前从不弄这些。毕竟……” 毕竟一个武痴,尚且能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柄剑,朝廷的利器。可若是一个文武全才,且不说皇帝会如何,其他皇子肯定都要坐不住。光一个生育了八皇子的胡皇后,就已经让他疲于应对。再多来几个,他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江月虽不知宫中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到一些。侯源那样的,母亲眼睛不好,他幼年都过得那般艰难。陆珏生母早逝,又生在皇家,境况的艰难程度肯定是有过之而不及。 “还好这些东西也不难,私下里抽时间看看学学,也就会了。” 这话就有点拉仇恨了,江月既无语又好笑地觑了他一眼。 却看见他时不时揉按眉心,眼底也是一片浓重的青影。 想想也是,他离开军中时日已久,多的是要处理的事务。 而且现下熊慧也不把江月当外人了,很多事情都会说给她听。 皇帝终于松了口,承认了平民军是正规军队,给了军饷和粮草。 但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朝廷的军队里头派系林立,平时忙着内斗,突然多了一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军队,还都是穷苦百姓组成,自然会惹来不满,暂时停止内斗,一致对外。 他们当然不看违抗皇命,却不妨碍暗中使点绊子,例如将朝廷分发给平民军的粮草延缓几日。 都需要陆珏出面斡旋。他再厉害也是人,会累会疲倦。 “我来给你按按?” 画画不是她的强项,推拿却是。 江月说着便起身坐到他身后,抬起手,伸直胳膊,给他揉按穴位。 柔嫩的指尖恰好好处的在穴位上揉动,陆珏舒服地轻轻喟叹一声,问起说:“你觉得‘重明军’这个名号如何?” 他一手组建的军队,之前不被朝廷任何,便也不好起军名,只称作平民军。 现下情况不同,也该起个响亮的名号了。 江月没想到他会同自己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想了想说:“重明鸟是上古神鸟,传闻其可以吓退妖魔鬼怪,保护民众安宁不受侵犯。我觉得很好。” “嗯。”他应一声,半个时辰,就画完了他前头帮江月收过的常见药材。 看他画完,江月也停了手。 陆珏放下笔,懒懒地道:“怎么,这就卸磨杀驴了?” 江月好笑道:“没有,我就是看你累了,想让你早点歇下。” 说着,江月把手伸到他眼前,为他轻按眉上的攒竹穴。 他乖乖地偏过脸,闭上眼睛,任由她揉按。 少年皇子和小城里的赘婿,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昳丽清俊,眉目如画,睫毛纤长浓密。 闭着眼的时候,彻底收敛锋芒,像院子里的小狼崽似的,乖乖的,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按着此方世界的原有轨迹,会成为一方人神共愤的暴君。 江月一分神,手下不觉就放慢了速度。 “累了?”陆珏睁开眼询问。 毫不意外的,江月细细描摹他五官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同他四目相对。 她略有些慌乱地避开目光,使劲儿为了他揪按了两下,“确实有些累了,暂且这样吧。” 两人各去洗漱休息不提。 第二日清晨再起身,江月发现陆珏居然还在。 熊慧同她说过,军中是五日一轮休,军士可以进城归家,放半日的假,午饭前回军中报到。 陆珏以身作则,和一众将士同吃同住,应也是按着这个时间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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