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源听说殿下已经回来了,先是面上一喜,听到后头立刻出了一额头的汗。 他也不敢说什么,连忙到了陆珏帐前。 通报过后,侯源入了帐内,抱拳道:“今日擅离职守是属下的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殿下责罚属下一人就好。” 陆珏合上批复好的公文,把手中的笔随手扔到桌上,“你回城做什么去了?” 侯源也不敢隐瞒,“属下的娘眼睛不好,家里又没有其他人照顾,今日采买结束之后,属下让其他人把东西先送了回来,自己进城探望她,却发现她的眼睛居然痊愈了!属下去跟江娘子道谢,恰好知道江娘子要举办义诊,便帮着搭了把手……” “搭把手搭到现在?”陆珏意味不明地笑笑,“你跟江娘子很熟稔?” 侯源搔搔头,黝黑的脸上泛出一点红,“江娘子心善,路上教了我很多东西,又替属下的老娘治好了眼睛……” 陆珏笑得越发厉害,挑眉问:“哦?” 侯源很快正色道:“殿下别误会,江娘子是正经人,此行就是为了寻她夫婿,属下托人打听过了,不论是咱们军中,还是朝廷那边,都没有姓‘联’的。城寨里头的人都劝她想开些,江娘子却坚持她夫婿一定还好好的。所以没得说什么熟稔不熟稔的,坏了江娘子的名声……” 他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陆珏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往下说,“滚出去,再让我抓到你擅离职守,军法伺候。” …………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患,江月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脖颈,拿起笤帚清扫院子。 熊慧抢过她手里的笤帚,“我来干我来干,你快歇着去。” 侯大婶也从灶房里出了来,“饭食都温在锅上了,热水放好了,江娘子快吃口饭、洗个澡歇着。” 她们二人也跟着自己忙了一整天,江月就一手一个,把她们往门边推,“好,我什么也不干,你们也歇着去,等歇过一晚,明日咱们再一起收拾。” 熊慧和侯大婶就也没再坚持,只叮咛她一定得好好休息,千万不能治好了别人,累坏了自己。 送走她们,关上大门,江月捶着肩膀往主屋走去。 月色皎洁,少女腰肢纤细,身影袅袅婷婷。 然而她还未走到门边,却是突然脚下一顿,几根银针朝着院中一个阴暗的角落射去。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便已经到了她身后。 来人反剪她的手腕,然后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用一手握住,另一手在她发出呼救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唇。 江月全身簌簌抖动。 粗粝陌生的嗓音响起,“小娘子现下知道怕了?” 江月被他捂着嘴,忍着笑意、含糊不清地道:“怕了怕了。大侠饶命。”
第六十章 久久没有回应, 江月接着笑道:“大侠再不松手,我可咬人了。” 身后之人这才松了手,退开半步, “你怎么知道是我?” 嗓音已经变成之前江月听习惯的、清朗悦耳的那道。 江月含糊地应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适才感知到有人躲在阴暗角落,她确实不知道来人是谁。 可当陆珏来到身后,那磅礴的气运就让她感知不到都难。 再说了,哪儿有人上来又是反剪双手又是捂嘴,却没把她的口鼻给捂严实了,一副生怕真的弄痛她的模样的。 他轻哼一声,径自先推门进屋。 这小院的每间屋子都十分逼仄, 主屋更是只有一个土炕,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柜,连张桌子都再搁不下。 而炕桌上, 搁着江月日常用着的, 盛放药材和药粉的、各种瓶瓶罐罐。 少年皇子对这种环境当然是司空见惯,只是此时不觉已经蹙了眉头。 他到炕桌一边坐下, “熊慧就安排这样的地方给你住?” “这不挺好?比起附近其他人的住所,我这已经是独一份的了。而且熊慧就在隔壁, 也是方便她照看我。” 江月说着话, 打开瓶瓶罐罐摆弄了一阵, 拿出一枚棕色的药丸。 “把这个吃了。” “我吃了你之前给的那颗保命药,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说是这么说, 他还是习惯使然地伸手接过。 江月道:“不是治伤的,是解毒的。” 说着,她朝着他的手怒了努嘴。 方才他推门, 江月就看到他手背上有个血点子。应当是他扮演歹人的时候,为了不让她有呼救的时间, 特地没躲她的银针,而留下的伤口。 陆珏把手一翻,果然方才还没有任何异样的手背,现下已经是红到发紫。 更难得的是,他根本没觉得痛痒。 若不是江月提醒,怕是连他都得过一阵才得反应过来中了毒。 届时那毒便是已经入骨了。 “算你有几分警醒。”他并不恼怒,面上的神情柔软了几分,将解毒的丹药服下。 这会儿了,他才愿意抬眼看她,刚舒展开的长眉很快又紧紧蹙起,“你这脸怎么回事?” 江月有些得意地往他跟前凑了凑,“我调的药膏,怎么样,厉害吧?” 寻常的伪装,至多只能维持数日,她这伪装可是陪伴了她一整个行程。 到了邺城的城寨之后,江月其实也可以卸掉,但城寨里的军属大多都是面黄肌瘦,加上进城的时候,侯源也提醒过,说是朝廷的军队偶尔也会进城,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头就还是又给自己涂上了。 陆珏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搓了搓,还真的是一点不掉色。 万籁俱静的秋夜里,跃动的烛光下,肤色蜡黄的少女并不称得上如何貌美,但她灿若星辰的明亮眼眸和指尖的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是让少年皇子为之微微愣神。 脸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江月便往后缩了缩,端坐在炕桌另一侧。 陆珏摩挲了一下指尖,正色道:“你有这药膏,也配了毒,但也不是万无一失,若我方才真想要你的命,你现下还能安坐在这里吗?” 这世间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呢? 江月抱着胳膊,挑眉道:“够了哦,到底是谁该生气啊,联玉?还是……九殿下?” 她特地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地念他的假名。 听到他耳朵里,却莫名多了一丝缱绻的意味。 他握拳到唇边,轻咳一声,“隐瞒身份确实是我的不是,但一码归一码,你同我置气,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 “谁说我是为了同你置气,才来这儿的?” 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江月虽然惊诧,却也并不恼怒。 毕竟连她也怀有自己的秘密,未曾对他、甚至未曾对许氏和房妈妈她们交底。 但她确实把他们当成家人。 眼前的少年,不论是叫联玉还是陆珏,亦或是旁的什么名字,那么久的相处时间里,都未曾做过伤害她们的事情,这便够了。 “哦?”他也学她抱着胳膊,挑眉问:“那你为何而来?” 这就不好直说了,总不能说他就是她的劫数所在,她得跟在他身边,确保他不会走上涂炭生灵的暴君之路吧。 “唔。想来就想来了。”江月垂下眼睛,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少年皇子不由弯了弯唇,神情越发柔和。 “你先去沐浴,稍后再说话。” 之前只江月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沐浴的时候都得仔细检查门窗。 现下有他在,江月确实心安不少,找了寝衣去了堂屋——小院地方实在不大,堂屋算是最宽敞的,所以江月日常就在那儿沐浴。白日里再把浴桶搁在屋外的廊下。 泡了个舒服的澡,江月穿着白色的寝衣回到了主屋。 联玉还坐在炕桌一侧,闭着眼假寐,好像没挪动过,但炕桌上却多了一碗还带着热气儿的米汤和一碟酱菜。自然都是他方才去灶房盛来的。 听到她过来,他掀开眼皮,询问道:“你日常就吃这些东西?” 江月坐到炕上,捧起汤碗说不是啊,“日常我这儿也不开火,都是侯大婶做饭送来给我。而且侯大婶熬的米汤也挺好的,这酱菜也是她自己做的,我吃着不比房妈妈做的差。” 也不知道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江月明显发现他眼底的笑意少了几分。 她一边喝着米汤,一边让他把手腕递上前。 “确实快好了,但是还得歇上几日,不能再动内力。” 陆珏说知道了,看她已经喝完米汤,把装着温水的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月拿起杯子漱了漱口,又说:“你这伤……” 她猜到他这伤多半是自己弄出来的,搁以前可能不会细问。 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算是命运一体,许多事情便得仔细问问。 能让他不惜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儿,动用那颗保命的伤药,肯定是牵涉甚深的大事。 江月便顿了顿,“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陆珏抬了抬下巴,让她进被窝躺好,而后把炕桌上的烛火吹灭。 黑暗中,少年皇子语气平常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陛下不信我,我只好使‘苦肉计’罢了……现下在他眼中,我没多久可活了,临死之前却还愿意替他冲锋陷阵,鞍前马后的卖命。便不会再疑我了。” 他称今上为陛下,而不是父皇。父子关系的恶劣程度可窥一斑。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江月不觉也有些气愤。 他却轻轻笑了笑,说:“这样也好。” 江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她情绪起伏比常人小,尚且会有几分气愤。熊峰、齐家兄弟等人,怕更是义愤填膺。 来日他要造反,那些人应是只会觉得他做得对,而不会觉得自己跟错了一个乱臣贼子。 这苦肉计的真正目的,怕是这个才对! 江月对他这计谋倒是没有什么异议,皇权更替在凡间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皇位,现在的皇帝坐得,陆珏自然也坐得。 她挂心的,依旧还是他来日会不会造下杀孽,涂炭生灵。 “你制的那毒还挺有趣的。” 江月回过神来,立刻说:“毒不能用到其他地方。” 她防身的毒,都是灵田里生长的药材所制,这才有了特殊强劲的效果。 只够她自保,不够用到其他地方。 何况,江月也有些担心他用那毒去对对付陆家人。 这种毒药下去,当然能顺利为他清扫障碍,但江月是积攒功德入道的医修,力求自保的时候使毒,倒是不碍什么,若为了一己之私而用毒,即便不是她动手,也会使她受到牵累。 到时候别说历劫了,怕是此方世界的天道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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