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回来。”薛沉景说道,不知从何处扯出一套衣袍。 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穿戴整齐,将他那副养眼的身子严密地裹进靛青色的衣袍里,又抽出一条发带,重新束上长发。 系统欢喜的声音忽然插入进来,“主人,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又回来了!回来了!终于艰难地爬回到百分之六了!!你赶紧努把力啊,就别穿衣服了!” 虞意精神一震,回过神来。 恰在这时,一条腕足忽然迅疾地窜出来,卷住她的腰熟练地将她拖进肉巢里。 虞意被大力钳制,不受控制地扑进他怀里,一只修长的手掌划过指缝,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那原本湿冷的掌心,如今竟然有一丝温度。 薛沉景嘴角勾起一个微笑,近距离下,他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完整地投映至虞意的瞳孔里。 看到这一幕,系统深感欣慰。 然而,下一刻,薛沉景微笑的弧度从两边嘴角不断扩大,最终拉伸到了耳际。 一瞬间就将这张原本魅惑人心的脸,扭变到了诡异可怖的程度。 像恐怖电影里的裂口女。 他张开那张几乎切开整张脸的嘴,口中整齐的牙齿咔咔作响。 在虞意惊讶的注视下,飞速化作野兽一样尖锐的獠牙,挂着银丝涎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朝着她的右手凶猛咬下。 这一口下去,她立马就得残废。 系统看着它还试图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的宿主,惊叫道:“主人,你在做什么?!” 薛沉景心中冷哼,百分之六,这么吝啬的一点好意,谁稀罕? 他已经受够了她反反复复的戏弄! 系统快要抓狂了,以宿主的作为,现在还能有百分之六,已经该拜谢女主开恩了,宿主竟还不知道珍惜。 你是不是忘了你先前哭求好感度的时候,卑微的样子了? “你到底还想不想攻略了?好感度这种东西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瞬间的心动上积累而起的,就像以土石垒高山,以小流汇江海,每一次女主情感上的起伏,都被你立即撕碎,这好感度还怎么积累了!” 如果它有手,它现在恨不得暴打宿主的狗头。 在系统聒噪的尖叫声中,虞意心脏狂跳,手指舞出残影,掐出一个剑诀。 薛沉景獠牙合拢的同时,青色的剑光在她指尖爆出。 剑光与尖锐的獠牙相撞,擦出火花锐响。 两人都同时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虞意被缠绕在腰间的腕足猛地甩出,捂住自己还是被啃出一道血红牙印的手背。 薛沉景双手捂住嘴,弓着身子颤抖,偏头吐出一口血水,血水里躺着好几颗被崩掉的牙齿。 虞意看他一下巴血的样子,心里顿时平衡了,活该。 地上立马冒出一团黑雾,黑雾里探出一双爪子,在薛沉景吐出的血水处扒拉,指骨变做锋利的匕首,连血水带砖石一并刨走,珍而重之地捧住缩回黑雾里。 虞意:“……” 薛沉景对骨魔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他气得双眼泛出泪光,瞪着虞意。 待到紧抿的唇缝里重新生出一口新牙,才狠狠一擦嘴角,啐道:“呸,难吃死了。” 还崩牙。 虞意的目光从地上的坑,转回薛沉景身上。 她敏锐地捕捉到缠绕在他腰间探头探脑的触手,那腕足半透明,泛着微粉色,末梢明显缺了一块,是被她啃的。 搞了半天,薛沉景是在报复她啊。 “我啃的是你的触脚,你就算要报复,也应该啃我的脚。”虞意说着,挑衅地朝他扬了一下脚。 薛沉景朝她沾满泥土的鞋底看了一眼,面露嫌弃。 经过这么一打岔,虞意一时忘了提醒他,外面有两个离山剑派的修士正往这里赶来。 等她想起要说时,裴惊潮两人已经来到淬器台外。 他们的身影在敞开的门扉后一闪,裴惊潮赤红如火的剑气先一步横扫进来,斩向淬器台内。 “擅闯离山禁地者,死!”裴惊潮冷锐的声音同剑气一同卷入。 元婴修士的剑压凝成一柄巨刃压在这座淬器台中,刃上迸发出的剑气幻做一柄柄小剑,飒飒劈下。 虞意被剑压压得动弹不得,青竹剑光勉力护住她周身,与劈斩下的赤红小剑相抗衡。 她被震得胸口再次嗡鸣,先前压在喉中的一口血再也忍不出,从嘴角滴落。 薛沉景的处境也并不乐观,他收敛了先前懒怠享乐的姿态,眼瞳微眯,气势紧绷。 外面的两个修士是元婴修为,光是这当先一剑便让里面的两人有些吃不消。 薛沉景的肉身孱弱,本身的实力比虞意还要不如,还远远无法同元婴剑修正面较量。 触手迅速蠕动成一堵墙,抵住头顶巨刃剑影,腕足背脊上的蛇鳞在剑压下荡出一层又一层的金光。 薛沉景被剑压迫得膝盖一寸寸弯折,险些快要半跪到地上。 他掐住指尖,坠下一滴血珠,血珠滴落地上迅疾地结成一块巴掌大的法阵。 阵线晃动,一头黑影从那块巴掌大的阵法中艰难地挤出来,迅速膨胀,化作一头体型庞大筋骨健硕的蛮牛。 它一出现,几乎占据半个淬器台的空间,昂首往上冲撞时,淬器台的地面都被它的蹄子踩碎。 堆叠在头顶的触手飞快收回,剑影瞬间往下压来,和弯弧的牛角撞在一起。 虞意听到咔嚓的声响,如瓷器碎裂,罩在身上的剑压倏地一轻。 蛮牛撞散赤红剑气,刨了刨牛蹄,轰隆隆地冲撞出去,直将环壁上那一扇窄小的门扉撞塌下去。 外面的男女露出身形来,姚毓秀惊道:“淬器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撞破?” 裴惊潮剑影被撞碎,心中已经估量出这魔物不同寻常的实力,他手中又挽一剑势,脸色凝重道:“师妹,你我配合。” 姚毓秀点头,手中长剑与他同时起势,两人持剑,长剑一红一白,用的是离山双人剑法。 两柄利剑剑身相搭,红白的剑光交错成十字,放大成影,抵在蛮牛巨大的牛角前。 两人一牛暂时僵持住了。 整个淬器台都在剧烈地摇晃,地面崩出一道道幽深的裂口,行将崩塌。 虞意在地动天摇和乱劈的剑气下,跌跌撞撞地往右侧环壁上一处震塌的豁口跑,想要趁乱逃离。 哪知另一个人也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 薛沉景现在还不想和裴惊潮二人正面相争,暴露自己的身份,想趁着蛮牛拖住对方,绕到淬器台后方,从后山寻找路径离开。 他们同时在这道豁口前碰头,薛沉景嘴唇上还染着点血迹,冷冷瞥她一眼,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往后一拨,哼出三个字“别挡路”,随后越过她当先翻出那道豁口。 系统在薛沉景耳边恨铁不成钢地大叫:“主人,你能不能有点君子风度!你应该保护女主,让女主先逃!” 蛮牛一时冲撞不开压在角上的十字剑气,怒得暴哞一声,蹄子用力跺地。 已然失去真火的淬器台,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垮塌得越发厉害。 薛沉景被墙上掉下的一块砖砸中脑袋,吃痛地闷哼,骂道:“蠢牛。” 虞意“噗嗤”一声,幸灾乐祸地笑了。系统也适时抛出一句风凉话,“看吧,遭报应了吧。” 薛沉景:“……” 裴惊潮余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从那龟裂的墙缝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确切的说,是熟悉的眼睛。 他当时伤重濒死,半昏半醒,眼睛里都是血色,有敌人的,亦有他自己的。 他当时视野并不清晰,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女子的面容轮廓,她俯低身,用周围的树藤编织成一个筏子,用尽全力地将他往藤筏上抬。 单薄的少女身姿哪里抬得动一个成年男人,她又推又搡,费了好半天工夫,还碰到他身上的伤。让他本来都已经昏迷过去了,又被痛醒过来。 裴惊潮喘着粗气,勉力支撑起自己,撑着一口气说道:“谢谢姑娘,我自己来吧。” 他主动往藤筏上爬,姑娘伸手过来帮他,脚下却不小心踩滑,一下坐倒在地上,他手臂上勉力支撑的力道也骤然泄去,无力地俯倒在她身上。 就是那极近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眼睛,明亮清透,像含着这世上最洁净的一池泉,他的投影落入她眼中,好似浑身血污也能在那双眼中被涤净。 他当时明明那样狼狈,可她依然满含憧憬地仰望自己,怯怯地唤他,“仙君。” 那一刻,他的心脏剧烈起伏,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口鼻里都塞满腥湿的泥土,被人葬进了坟里。 是裴惊潮契约的灵兽循着血味找到他,将他从坟墓里刨出来背回宗门,才得以获救。 伤势好转后,裴惊潮去那附近寻找过,只找到一座已经烧毁许久的山野民居。 裴惊潮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早已见识过不少风格各异的优秀女子。 清冷出尘者,婉约柔美者,抑或是如他师妹那般,略微骄纵刁蛮一些的,无不风姿绰约。 那样一个凡俗女子,其实不值当他惦记。 可裴惊潮偏偏就记住了那双眼睛,时常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想起来那一瞬间的怦然心跳。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所以将那一瞬间的心绪浮动记住了很久,也将那双令他心绪浮动的眼睛记住了很久。 若是当时就找到她,他大概不会记得这么久,可偏偏他找不到她。 求而不得便让他越发记挂,几乎害了相思之苦。 裴惊潮没想到,会在今时今日,再次见到她。 他因那双眼睛而分了神,剑势弱了下去,蛮牛的魔气立时暴涨,瞬间将两重剑光压制下去。 魔物昂昂怒吼,蹄子用力跺地,跺得淬器台中又是一阵轰隆坍塌。 姚毓秀察觉他的分神,吃力地架着剑,顺着他微怔的目光看过去,亦看到了砖石裂缝中露出的女子身影。 她心中醋味顿时翻涌,嗔怒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与此同时,竟手腕一转,剑刃从裴惊潮的烈虹剑上擦下,划出清越剑鸣。 一道白练似的剑光竖直劈过墙上裂缝,直朝虞意斩去。 裴惊潮匆忙回神,并指往剑上划过,鲜血在锋锐的剑刃上染出一条血线,赤红的剑光一瞬间大亮,急匆匆地追上那道白光。 虞意手中已然握住青竹剑,架在身前防御,眼见着一白一红的剑光呼啸斩来面前,剑光未至,元婴修士锐利的剑风先一步击溃了她的防御。 只是那两道剑光袭至身前时,却忽的缠绕到一起,来势汹汹的白光被红色剑气绞碎,猝然消散。 残留的一缕红色剑气从她脸颊上划过,像一缕轻柔的春风,拂过她眼角,再吹动她鬓边青丝,温柔得几近缱绻,没有伤到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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