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意也不能十分确定,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短到不足以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虞意思索着,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丹顶鹤,说道:“鹤师兄,你这回怎么没啄他?你也觉得他们不太一样吗?” 鹤师兄“嘎”了一声,点点头。 虞意双手握住剑,贴着剑身说话,试图通过青竹剑传递她的音波,“外面的他是谁?是另一个薛沉景吗?是不是他将你囚禁在这里,然后占据了你的身体?” 少年仔细聆听了片刻,也不知他究竟听到了几个字,呢喃道:“薛沉景?沉景。” 他张张嘴,将这个名字含在舌尖上反复念叨了两遍,眼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虞意只觉莫名其妙,还想细问,却见神殿外忽然如狂风骤雨般卷进来一个身影。 来人有一头漂亮的微卷黑发,疾行的时候发尾飞扬,发丝中夹杂着那两条鲜艳的赤金色发带,一瞬间就逼近她身前。 虞意眼中闯入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一张脸孔安静而柔和,眼中映着长明灯的银霜。 另一张脸孔一脸煞气,瞳孔中印出她的面容,眼神恶狠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嘴吃人。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人一眼就能辨出他们的不同来。 “薛沉景!”虞意拔起剑,当头朝他劈去。 薛沉景吃过好几次闷亏,早就防备着,身子一扭就避了开去,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脚下光亮的大理石地砖里伸出,轻车熟路地缠上了虞意的身体。 这是在他的心海里,他又怎么可能再随意被人伤到。 冰冷滑腻的感觉像茧子一样裹住虞意的手脚,丹顶鹤也一同被卷入触手里,嘎嘎的叫声听起来都变得沉闷。 “你是老鼠么?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往里钻!”薛沉景没好气地说道,阴沉着一张脸朝她伸出手来,他眼中凶光毕露,这一刻明显对她动了杀心。 但是最终,他咬牙忍住了,只是一把罩住她的眼睛。 湿冷的手掌牢牢吸附在她面上,虞意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当中,耳边听到公子的问句,“她是你什么人?” 虞意感觉自己被用力地拉拽了一把,后背紧紧贴到身后人湿冷的身躯。 薛沉景说话时滑动的喉结靠在她耳畔,带着厌恶至极的口气,哼笑一声道:“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随后,疾风掠耳。 等覆在面上的手掌松开,她已经出了那座诡异的山腹神庙,来到一座陌生的凹台中。 这凹台并不大,像一个圆盆,四面环壁,中间有一座炼器的熔炉。 熔炉里明晃晃一片,流动着岩浆一样的铁水,如同行将喷发的火山口,光是看一眼都能将人的视网膜灼伤。 源源不绝的火气从那座熔炉里往外蔓延,又被四面环壁上雕刻的符阵封锁在这个凹盆内,使得这里酷热无比,连空气都是扭曲的。 虞意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吞了一口火炭,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薛沉景却像是半分都感觉不到热气,他就站在距离熔炉极近的地方,沸腾的火气将他的身形也变得朦脓扭曲,好似要融化了。 “镇剑石中的淬器台。”薛沉景漫不经心地回道,注意力都在中心的熔炉里。 虞意身周的空气开始冒烟,这是缠绕在她身上的触手蒸发的水汽。 火热的温度很快渗入触手内部,那一条条透明的腕足被烫得滚红,终于在虞意眼中露出本来面貌。 她的双眸越睁越大,震惊的瞳孔里映照出一大团蚺结舞动的触手。 这些触手以薛沉景为中心,从他的脚底蔓延出来,爬满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将这一处凹盆彻底变成了一个触手蚺结的巢穴。 湿漉漉的黏液垂挂得到处都是,就连熔炉里沸腾的火气都蒸发不尽那些透明而黏稠的液体。 空气里都是触足蠕动时滋滋的水声,这声音,虞意曾经也听到过。 它们看上去和章鱼触足差不多,最粗壮处,比她的腰还要粗,腹部生着一张一合蠕动的吸盘。被熔炉火气蒸得半透明的背脊上却涂绘着海浪一样的金色波纹。 虞意举起青竹剑,朝缠在鹤师兄身上的一条腕足刺去,剑尖撞上腕足后脊的金色纹路,滑了开去。 金石之声刺耳,剑光在腕足上擦出火花,腕足上的金色波纹怒张开,从地上挥过时,轻而易举就将地面刮出一道幽深的沟壑。 虞意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波纹,而是一片片坚硬的鳞。 薛沉景听到剑音,才转过头看向她,露出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哼道:“这回你可别想随便斩断它。” 虞意:“……”好家伙,她就说上回和这些触手近距离接触时,她明明没看到它们身上有这些蛇鳞一样的东西。 难不成,薛沉景竟然还能进化?? 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她到底要和什么怪物东西HE? “你最好别乱动,否则我就当场将那只蠢鸟活剐了。”薛沉景沉声威胁道。 鹤师兄尖锐地惊叫一声,识时务为俊杰,一动也不敢再动。 虞意收回青竹剑,坐在这个怪异的肉巢里,浑身上下都被这种又像蛇又像章鱼的触手缠住,湿冷的黏液裹了她一身。 她万分嫌恶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神奇宝贝吗,还是数码宝贝?” 薛沉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系统立即屁颠屁颠地解释道:“主人,神奇宝贝和数码宝贝都是卡通动画片,相当于人间那些幼儿的连环画话本,里面的小宝贝们都可以进化出更强的形态,就像主人为触手上增加防御的蛇鳞一样。” 虽然女主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经跌破新低,但系统还是努力地给自己宿主打气,夸张地说道:“它们都超级可爱的,主人,女主把你和它们相提并论,她是在夸您可爱呢!” 虞意:“???”她不是,她没有!她只是想试探下薛沉景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这该死的系统能不能不要过分解读。 薛沉景不屑地冷哼,嘀咕道:“谁需要她夸?” 反正她现在,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只有百分之二。 他抬起手抚过身边一条粗大的腕足,满台的触足都跟着蠕动,结成两个牢牢的肉茧,将丹顶鹤和虞意分开囚禁。 “老实待着。”薛沉景说完,转身走向中间的淬器台,炽热的火气扭曲了他的身形。 因太过靠近熔炉,他的头发凭空自燃起来,爆发出碎星一样的火光,火舌同时舔上他的袍脚和袖摆。 薛沉景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呲”一声响。像炭烤时,生肉放上烤盘时的声音。 他终于走到了最中心的淬器台,站在熔炉一端,垂眸盯着下方耀眼的火光,被烧到明黄色的岩浆铁水在熔炉里翻腾。 然后,毫无预兆的,俯身跳了进去。 虞意隔着层层叠叠半透明的腕足,震惊地看向熔炉里飞溅起来的火花,火舌一瞬间就淹没了他的身影。 她有点难以理解,薛沉景费尽心机地讨好她想要解锁剧情,进入镇剑石中,总不会是专程为了来跳火坑的吧?他就算再畏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难道他是想要铸剑?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跳熔炉祭剑的。 虞意庆幸地想,他跳就跳了吧,还好没有拉着她一起。
第14章 镇剑石(5) 随着薛沉景跳入熔炉,满地的触手都越来越红。 透过衣料,虞意能感觉到缠卷在身上的触足,从最开始的黏湿阴冷,变得温热,渐渐的,温度比她的体温还要高。 这些腕足看上去也不太好受,它们焦躁不安地蠕动着,不停从内部分泌出湿滑的黏液,降低自身的温度。 黏液缓慢地被火气蒸发,到最后,一些稍微细小一点的腕足末梢甚至被烧得卷曲了起来,滋滋声响不绝,蒸腾的水雾几乎淹没这一座凹台。 触手里持续攀升的温度很快让虞意也开始受不了,如果不想被包裹在触手里一起被烤熟,就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好在这些腕足经由火气从内到外这么一烫,内里的水分急速流失,腕足缩小了一圈,感觉都快被烫熟了。 它们缠卷在身上的力度也松懈很多。 虞意整个人被裹束在触手内,她闭着眼睛,从燥热的空气中见缝插针地引来了一些灵气,汇入自己枯竭的经脉里。 体内灵力稍稍恢复,她口中默念剑诀,青竹剑亮起剑光,从肉巢中挣脱出去。 随后,虞意用神念控制青竹剑,一一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半熟触手撬开。 从触手裹卷里爬出来时,她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炙热的水蒸气让她喘气都困难。 周围的触手还想蠕动过来缠住她,被她用力蹬开。虞意一剑劈开水雾,朝丹顶鹤跑去。 “鹤师兄?你还活着吧?”虞意扒拉了一下丹顶鹤软垂的鸟头。 鹤师兄张了张尖锐的鸟嘴,它已经被烧到叫都叫不出来。 虞意见它还活着,稍微松了口气,急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到丹顶鹤身上。 丹顶鹤在符光下缩小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鸟,被她收进荷包里。 她妥善地装好鹤师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满地软趴趴蠕动的触手,往淬器台的边缘爬。 上方出不去,不论是火气还是水雾,都被符阵压制在这座凹盆内。 凹盆里简直就像是一个高压锅,要不是她现在好歹也算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又是雷火双灵根,不然恐怕早就被蒸熟了。 虞意浑身通红,头发湿漉漉黏在脸上,皮肤上印着一圈圈被腕足捆束过后的压痕。 好不容易爬到雕刻符阵的墙壁前,她靠在墙上休息了片刻,开始摸索出口。 沿着墙壁走了小半圈,终于摸到一条缝隙。 这条缝隙里有流动的冷风从外面渗进来,她趴在那条裂口前,双手圈住口鼻用力地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缓过来一些。 外面能有冷空气渗入,里面的火气当然也能从这里逃逸。 符文成阵,本应该严丝合缝,这一座困阵想将火气封锁在淬器台内,就不应该留下这么一条细缝。 这一条裂口显然是被人为破坏,很可能薛沉景先前就是从这里进入淬器台。 虞意顺着那条缝隙摩挲良久,终于摸到一个蚊蚋大小的残破符文。 她指尖凝结剑气,对着那个残破的符文用力扣下去。 墙壁猛地一震,一条白光从这枚符文射出,很快在墙上勾勒出一个四方形的门扉形状。 紧接着,门内的砖石飞快朝两边后撤,敞开扇门来。 初春寒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虞意舒服地浑身一激灵,随着身后狂涌而出的水雾,快步往外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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