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所周知,酿造葡萄酒是要用橡木桶的。 “你是我和刘主任都看好的,年轻,学活快,就没见过你这种一年就能成手的。” 胡副主任这话没掺假,他的确是很看好陈寄北,不然也不会主张把曹德柱修不好的木桶送去给陈寄北,出钱让陈寄北修。更不会一出手就是十分之一的木料,让陈寄北试着做。 但通常这种话开头,后面都跟着个但是。 果然胡副主任话锋一转,“但有一点,你实在是太年轻了,这个年纪就让你挑大梁,很难服众。让你再打两年下手,又浪费你这么好的手把了,我和刘主任商量了下,准备把你借调去酒厂干一段时间。那边木桶虽然坏得少,也有四五年没修过了。” 酿造车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马四全是厂里的老人了,虽然手受了伤,可一点没耽误干活,不能说拿就把人拿下来。陈寄北今年才二十一,也的确不能服众,这么干晾着又实在可惜。 而且这两人显然有矛盾,一山不容二虎,还不如把他们分开,让陈寄北借调。 “这件事我们考虑过了,对你也有好处。本身这就是一种历练,你要是能借调到外地去,还有补助,一个月算下来,比你涨一级工资还要多。而且这些借调都会记在档案里,有了这些履历,你将来不论是涨工资,还是接手木匠房,都容易很多。” 陈寄北没说什么,只道:“知道了。” 胡副主任又鼓励了他几句,这才放人离开,“这事儿具体时间还没定,你先回去等通知。” 晚上夏芍跟同事们去看了张淑真和新生儿,虽然生产那天她就已经见过,但这种事是需要赶礼的。礼金倒不多,两块钱,夏芍和郭姐跟张淑真关系好,还留下多看了会儿孩子。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已经不那么红了,眉眼也能看出来点影子,像张淑真的爱人孙卫斌。 看完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陈寄北竟然还在院子里。手电筒就放在案板上照明,男人漆黑的眸子半眯,正在灯光下比对两块弧形木叶,连她进来了都没发现。 这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晚上早就进入了零下,太阳一下山凉气只往衣服里钻。 夏芍本想继续板着脸,让这男人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不节制的行为,见状还是走过去摸了下他的手,“你不冷吗?” 陈寄北这才注意到她,“啊,不冷。”又问:“你回来了?” 说着不冷,手指却是冰凉的。 夏芍直接拉着人往里走,“我要做饭,你来给我烧火。” 陈寄北只得放下木叶,又拿起电筒关了,跟她进了厨房。只是低头往锅底添了把柴,他又站在那,定定盯着锅下的火苗,显然有些走神。 夏芍忍不住在他眼前晃晃手,“想什么呢?” “在想到底还差在哪里。”陈寄北随口答道,“单个的木叶我已经能做出来了,就是组装的时候需要做不少微调,没有办法保证效率。” 夏芍没说话,这些她不懂,也给不了他什么建议。 她就是觉得这男人不太对劲,“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陈寄北下意识否认,顿了顿,又抬眸看她,“夏芍,单位想把我借调去酒厂。” “又借调?”夏芍愕然。 不过她脑子一向转得快,“他们是想把你支出去,避免你跟马四全产生冲突?” “嗯。”陈寄北把胡副主任的话简单概括了下。 说实话,如果夏芍是酿造车间的领导,她也会这么干。 马四全虽然打压徒弟,但在工作上能力还是有的,也没犯什么错,不可能叫他马上退位让贤。 而陈寄北虽然天赋过人,却有一个弱势,那就是年龄。 体制内最讲究论资排辈,食品厂这种国企也一样。在陈寄北和马四全水平不相上下,没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不可能弃用一直担当大任的老师傅,破格提拔他一个小年轻。 但他们又不想陈寄北在马四全手下蹉跎,就想了这么个法子,顺便让陈寄北积累履历。 从厂领导的角度来看,夏芍可以理解。但作为陈寄北的家属,她不想理解。 “都是一样的水平,凭什么让你走,不让他走?” 这话有点无理取闹的味道,可全是在为陈寄北不平,陈寄北捏捏她指尖,“嗯。” 夏芍又想起刚刚男人的走神,“你是不是不想去?” 陈寄北当然不想去,毕竟酒厂和食品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又邻葡萄园,骑车少说要二十分钟,接送夏芍很不方便。而且他还有其他的顾虑…… 陈寄北黑眸如墨,“酒厂那边干不了多久,我怕他们把我借调去外地。” 酒厂不比土产公司,生产的葡萄酒都是装瓶卖的,木桶只做发酵储藏之用。因为没有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坏得比较少,几年才需要修一次,也修不了多长时间。 江城统共就这么几个用木桶的厂,红香县食品厂有自己的大师傅,酒厂借不了多久,土产公司今年刚大修过只剩做新桶了。再借,就真的只能往外地借了。 而陈寄北显然不想去外地,也难怪他急着把桶做出来,天都黑了还在外面忙活。 夏芍没再说话,开门出去,把陈寄北的工具抱进了屋。 过不多会儿,又抱进来几块木料。 眼见夏芍开始费力地搬案板了,陈寄北接过手,问她:“怎么了?” 实木案板很沉,夏芍还真有点搬不动,转头搬了用来支案板的条凳,“你把东西支在北炕,在屋里干吧。反正屋里灯开着也是开着,不做这个,你也还得刻东西。” 陈寄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按了她的手,“在屋里干会脏。” “不就是点刨花?”夏芍不以为意,“就算有锯末子,扫了就是。” 她把条凳搬进屋,在北边的小炕边调整了个位置,“你看离这么远行不行?” 陈寄北没说什么,进去把案板放好,又从后面抱了抱夏芍,半晌无言。 还是夏芍看着时间,“行了,姐姐还得做饭呢。”本来想简单炒个白菜算了,想一想还是去地窖里拿了地瓜和之前买的南瓜,又去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翻出蜂蜜。 南瓜削去皮切块,地瓜去皮切滚刀,夏芍直接拿蜂蜜做了个蜜焖双瓜。 做出来的蜜焖双瓜虽然没有拔丝苹果那么好看的黄金甲,却是翠绿包裹着橙红,橙红紧挨着嫩黄,色泽很是漂亮。一入口,绵软中更是满满的蜂蜜甜香。 桌上终于看道个像样的菜了,还是陈寄北爱吃的甜口,男人神色如常,却吃得飞快。 夏芍的味蕾也得到了满足,“这蜂蜜不错,回头还可以蜜个果脯。” 陈寄北闻言,抬眸看看她,给她夹了一块地瓜,又夹了一块南瓜。 夏芍拿筷子戳了戳,“你长嘴了,就不能直说你想吃?” 陈寄北没做声,又给她手边的杯子里添了点热水。 这男人,让他说点什么可真是困难,就连叫个媳妇儿,也只有激动的时候才叫得出口。 不过看在他长得实在够帅,今天情绪也不太高,夏芍还是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只是陈寄北情绪比她想得更低,晚上吃完饭,两人一个在炕上看连环画一个在地下做木桶,他就没怎么说话。等熄了灯,更是隔一会儿翻一下,隔一会儿翻一下。 “睡不着吗?”夏芍迷迷糊糊问。 男人没说话,好半晌,俯身过来把她抱在了怀里,声音发闷,“媳妇儿。” 想想他明明有能力,却被压了一年,被传成那样,现在又要被借出去…… 夏芍摸了摸男人的头,任由他把脸埋在自己颈窝里,“锥子放在布袋里,自己就会露出来。咱们不和他争,偷偷练成绝世神功,惊艳所有人,” 陈寄北顿了下,片刻后,轻轻啄在她鬓角。 夏芍本来就在犯困,又有些心疼他,没冷脸把人推开。 陈寄北眼神深了深,又试探着吻在她耳垂,然后是脖颈、锁骨…… 第二天早上起来,夏芍揉揉腰,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没等她想仔细,陈寄北从外面进来,发顶、肩头,都落了几点莹白。 夏芍不禁朝窗外看去,“下雪了?” “嗯。”陈寄北拍去身上的雪花,“下得不大,落地就化了。” 那也是下雪了,代表着东北漫长的冬天正式来临。 夏芍去箱子里把帽子围巾手套全翻出来,还有两个人的棉鞋。陈寄北那双还好,应该是去年新买的,夏芍这双却是从关里带过来的,穿出去走一圈,只感觉刚刚好。 这就不怎么好了,要知道这才十一月份,而东北最冷的是每年的一月份。 看来还得买新的,不过不着急,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等路好走了再说。 顶着雪花去到单位,夏芍的帽子和外套都湿了。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在门口都要拍去雪花跺跺脚,才能进车间,“最讨厌这种落地就化的雪,踩的到处都是泥。” “不错了,这都十一月中旬了,有一年九月份就下雪。” 郭姐正倒水,顺手给夏芍也倒了一杯,“就是小张这月子不是时候,得仔细点。这要是受了凉,落下什么病根,天一不好就得疼,老了更是遭罪。” “我看她家炕挺好烧的。”夏芍说,“她那房子也暖和,注意点应该没事。”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六月份跟八九月份坐月子最舒服,不冷又不热。” 说着话喝着水,在炉子边烤着火,王哥开门进来了,“小夏,师父找你。” 自从出了红香县抢市场的事,老罗对夏芍愈发看重了,叫几个班长的时候经常会叫上她,有时候还单独叫她。大家都在背地里猜测,搞不好那新麻花和套环也有夏芍一份功劳。 只不过夏芍不是爱显摆的性格,从不到处与人说,别人问起来她也只是笑笑。 见老罗又要找夏芍,郭姐帮着问了句:“是只叫咱们小夏,还是几个班长都叫了?” “都叫了。”王哥也才刚来单位,显然不太清楚情况。 夏芍在工作服外面套了件衣服,戴上帽子就往临时车间去了,进门另外几个班长已经到了。 第一次见夏芍参加班长会议,吴班长还有微词,现在都有些习惯了,看到王哥还问:“刚我看老罗绷着个脸,不太高兴,是不是红香县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别说他,其他几位班长都有些如临大敌。 就连夏芍,也忍不住在老罗进来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下老罗的脸色。结果就见老罗绷着脸进来,绷着脸站在案板对面,清了清嗓子,然后“噗”一下笑了。 几人都被笑得莫名其妙。 老罗这才道出叫他们来的原因,“天冷了,这回咱们可以真做蜜三刀了。”还看了夏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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