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就这样淡漠地扫过满床痛苦煎熬的元景帝,那一摊血渍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一点半丝波澜,只是自顾认真地说:“我知父皇不爱母亲,从有记忆的那时起我便随母亲住在冷宫,那里冷清又阴森,活人都见不到几个,不过也有好处,因为没有人愿意靠近,所以看我们笑话的人少。” “冷宫啊,那地方安静,你母亲一点都不喜欢热闹。” 他苍老的语言里暗示意味很明显,可时宴听着却连心都凉了一大截。 神女耆梨性子欢脱雀跃,怎么可能是那种一点都不喜欢热闹的人。 宋誉不傻,可他没有戳破元景帝卑劣得不堪一击的谎言,笑:“父皇怎么不去看看她?” “看了。”元景帝摇头,艰难地重新躺会床上,喉咙发出嘶哑又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最后挣扎的哀嚎。 他轻飘飘地说:“但她不喜欢我去看她,嫁到宁国后她就没了佛国那般讨人欢心的性子,反倒怪朕不体谅她,经常吵架,朕是一国之君,守的是万千山河,江山社稷,哪有精力整日哄一个后宫女人。” “父皇,您真该死。”宋誉说。 “竖子小儿!来人!人都死了吗?!给朕将这逆子拖出去斩了!!”元景帝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跳。 时宴不再沉默,急忙推门而入,大喊了一声宋誉的名字,宋誉眼神一凛,一把锋利冷锐的飞刀险些脱手,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收住动作。 眉宇间划过几分淡淡的错愕,“你怎么来了?” 她牵住宋誉的手,摇头说:“殿下,不可。” 宋誉同样回握她的手,当着元景帝的面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口。 “你别管,这事我来处理,你先出去。” “我知殿下心里不快,可殿下想好怎么面对晋王殿下了吗?”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时宴也顾不上什么害羞,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说。 宋誉勾唇,看了一眼元景帝,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这有何值得考虑的?顺从本王者,赏;反之,杀。” 他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元景帝从床上滚了下来,他脑袋着地,人刚好落在地上的碎片上,从他身下四面八方顿时延出几条血流。 时宴看不得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强忍胃里不适,偏过头不去看他。 宋誉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念一声:“别怕,就是流了点血,你先出去好不好,免得他脏了你的眼。” 他竟说出当今天子会脏一个丫鬟的眼这种话来,何况对方还是他的父皇,他的身体里流着这个男人的一半血液,尽管在宋誉心中也许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宫中毕竟不是宋誉的天下,脑子里又浮现唐梦这几天跟她说的一些奇怪的话,时宴恐生变故,抓住眼上他的手,缠着他让她陪自己一块离开。 “我心里胃里都难受,殿下陪我出去好不好?我头好痛,又快要呼吸不过气来了。” 她略有撒娇之意,时宴知道,只要她说自己不好过,宋誉就不能拒绝她。 果然,宋誉赶忙放下手,眼里布满担忧,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带你出去。” 可当他刚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屋外一群御林军蜂拥而上。 伴随着沉重而响亮的金甲碰撞的脆声,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长刀刀片,皇城其他地方已经陷入一片漆黑,可唯独天子的寝殿面前,御林军各个手上手持火把,将浓稠漆黑的夜照得一片敞亮。 伴着一阵干冷的风,火把越燃越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炙热的火焰几乎要烧到她的脸上,照得她脸皮有些生痛。 谁也不会想到屋外原来早已潜伏一大批御林军,他们各个身穿锁子甲,外面又套一层布面甲,整个人严严实实被封住,在这下着漫天大雪的冬日能护住他们不受寒风的入侵。 可时宴和宋誉就不同了,寒风将时宴额前的头发吹至头顶,急促的大风让她有一瞬间只觉脖子一梗,窒息到快要发晕,千钧一发之刻,她才重新恢复呼吸。 在气势汹汹的众将面前,两人更显形单影薄,如浩渺江河里两只扁舟,摇摇欲坠。 时宴只觉手臂上一痛,还没有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似乎听见一阵划破寒风破空而出的声音,紧接着面前有一人忽然发出一声闷哼,也许他自己都没看清那精巧锋利的飞刀究竟是何时飞出的,宋誉究竟是何时动手的,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宴被猛力一拽,整个人被他挡在身后,宋誉脚一勾,那死去的御林军手上的长刀就握在了他的手中,刀尖直指人群的正中央。 时宴顺着方向望去,在层层将士中,竟然发现了那张令她百般厌恶、又会害怕到战栗发抖的面孔。 御林军向两边让出一条道,宋琸拍着手从人后走了出来。 时宴紧张地盯着他,手不自觉握住宋誉另一只空闲的手掌。 宋琸不是逃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呢? 时宴突然注意到身后还站了一个女人,女人面容如牡丹,丹凤眼又长又细,衣着华丽,气质雍容,她身旁还站着时宴的老熟人—— 宦黛! 宋琸呵呵地笑,笑声阴沉沉的,尤其在这漫漫黑夜里,犹如一只凄厉的恶鬼。 “九弟真是好本事,打得了胜仗,也杀得了亲者!” 他目光骤然凌厉,表情又狠又凶,可怖得吓人。 那女人也发生了时宴的目光,时宴立马将打探视线收回来落在宋琸身上。 如一具行走的骷髅。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人真是命硬,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活着。 宋誉看了他一眼,也注意到了身后那个陌生的女人,哼笑一声,“连枕边人尚能下得了手狠得下心,何况是我这个亲缘比水单薄之人,您说是吧,德妃娘娘。” 什么?!时宴暗暗吃惊,这个女人居然就是德妃,德妃被元景帝打入冷宫,现在又跟宋琸在一起,难免不让人猜测宋琸逃跑失踪的这段时日就是藏在冷宫德妃那里。 德妃冲他淡然一笑,甚至连过多的表情都没有给,瞟过身后藏住的时宴后,眼里更是扫过一丝轻蔑。 或许她是因为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儿子竟然会看上一个要身世没身世要权利没权利的女人,除了空有一副美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德妃看不上时宴; 又或许是因为对宋誉不自量力的蔑视,因而殃及池鱼,一同连时宴也给讨厌上了。 宋琸目光经过时宴,宋誉将她往身后又藏紧了一点,宋琸则笑道:“何必紧张,如今四哥我成了这副样子,跟她脱不了干系,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本王也不会勉强她,九弟是什么结局,本王便赐她一个相同的结局!”
第130章 大局(中) 宋誉眼眸一动, 瞟了一眼身后侧方,冷着脸说:“四哥想杀我,然后取而代之?”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自古就是这个道理,又一山不容二虎,咱俩之间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我以为九弟明白。” 宋誉轻嗤一声, 眼皮都不动一下,道:“在理” 宋琸被他如此不屑的态度激怒,他不再同宋誉耍嘴皮子功夫,双眉一竖, 杀气渐生,缓缓隐到御林军后方,将手一挥,冷冷吩咐道:“杀!” 顷刻间, 御林军顿时冲了上来, 宋誉将时宴猛力一推, 时宴踉跄不稳,狼狈地撞倒在身后的桌子上, 撞得桌上杯盏茶盘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情急下, 她抬眸间,似乎还在宋琸的身边看见了来时冲撞到的那名太监。 他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喘的样子跟在她面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眼里尽是卑微和讨好。 原来他也是宋琸的人, 可现在顾不上他了。 那些人挥刀便杀!宋誉出手迅速而思维敏捷, 身前长刀一砍一挡,痛苦的闷哼声和兵刃交接的“叮”声脆响交响充斥在整个冬夜里的天子寝殿。 解决了一批人, 另一批人前赴后继地直冲了上来,宋誉脸上衣服上溅满了一身鲜血,漆黑的眉毛和白皙的脸庞上血珠滴成流线,几名御林军扬刀而来,宋誉举刀拼死抵抗,一把长刀径直划破他的胳膊。 宋誉顾不得手上的伤,眼中透着一股逼人的狠厉,一路杀到殿外,刀剑挥舞破空,早就乱成了一片可怖的厮杀。 声响引起了宫里其他宫人的注意,宫女和太监捂的捂嘴,挡的挡眼,发出惊慌害怕的吼叫。 宋琸被吵得顿时面目狰狞,捡起身边一个死人的刀,“哧”地一声刺入那名刚要逃跑的太监身体内,顿时周遭尖叫声此起彼伏。 时宴被吵得太阳穴格外刺痛,那锐利的尖叫就好像一根根尖锐泛着冷光的银针,密密麻麻落在她身上体内。 时宴看到宋琸将刀抽出来,刀尖落地,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淌至雪地,鹅毛般的大雪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唯独不见血海之中任何雪花。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就好像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宋琸凝住视线,他这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抽出长刀的下一瞬间,嘴里骂了句脏话,再次提刀走向宋誉! 他要亲手杀了宋誉! 时宴满心绝望,她忽然想起宋誉之前送了她一把短刀,下意识往腰间一摸,但凡她出门都会将其带上,一直以为来她都没找到合适时机,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 宋琸将刀架在宋誉肩膀上,说:“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想要太多,野心太大,你要是以前那个话也不说什么都不做的小男孩,今日我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一地步。” 宋誉也将刀抵住他心脏的位置,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先动手,另一个也绝对逃不掉,也即一损俱损。 宋誉扯出一抹笑,不知道是他受伤了,还是沾了别人的血,嘴角鲜血染得他原本苍白的嘴唇一片嫣红,就好像残败的四季里,那一朵唯独永不凋谢的有毒的花。 “是吗?那我还是感谢四哥,只是就算四哥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宋琸目龇牙咧,面目狰狞,几乎要扭成一团,就在这时,一声婉转的颤音撕破紧张的气氛,破空而出! “宋琸!你自己看着点,你看看我手上的是谁?!” 宋誉宋琸二人同时望去,宋琸几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整张脸的肌肉一抖一抖,人在火光高燃的黑夜里止不住地发抖。 “你叫他们住手!立刻!”时宴一手从后方锁住德妃,一手握住刀柄,刀尖对准德妃的脖子,一旁的宦黛害怕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一边簌簌落泪一边大喊时宴的名字让她冷静。 时宴冲她吼了一句:“你住嘴!!” “宋琸!你作恶多端,杀良臣!敛民财!玩弄女子!侮辱手足!今天落得这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一桩桩事情哪一件冤枉了你!”时宴只觉自己突然气短,后脑勺好疼,脑子也晕乎乎的,周围风声、脚步声、叫声好像都渐渐离她愈来愈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6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