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将人吹跑。 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的脸色相比刚从海里捞出来那会好了不少。 时宴下床,双肘弯曲撑在窗台边。 今夜黑云密布,明亮的月色疲倦地藏于厚云后方小憩。 她仰着脑袋,感受着轻轻的晚风,夜幕被几颗星星点缀。 时宴看入了迷,对窗前的来者丝毫不知。 “姑娘在想什么?” 时光似乎倒流回去,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像是经历过一般,记忆力也曾有人这样问过自己。 时宴猛地回过神,看见莲衣提着灯笼,着一袭青色开衫,披散着头发,安静地站在窗前等待她的回答。 “莲衣?”时宴欣喜道,“你怎么在这?” “闲得无聊,就出来走走。” 莲衣笑问:“你呢?你站在这又是作甚?” “跟你一样,也是闲得无聊。” 时宴眼珠一转,双眸散发着狡黠的光,主动邀请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好啊,正好我从外面买了些小零嘴,你也一块尝尝。”莲衣提着一摞堆在一起的黄皮油纸包和一个小囊说。 “你是和尚?”时宴笑盈盈地问。 “是。” 她捏着牙签,将炙烤得刚刚好的五花肉在莲衣眼前一晃。 “和尚也吃肉?” 莲衣笑了笑,对上她堆满笑意的眸子,“和尚也是人,人就需要正常饮食,不挑食才能保持身体健康,当然得吃肉。” 时宴觉得有趣,又说:“我记得在佛家,大家喜欢将修行的僧人称为苦行僧,圣人曰,要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吃常人不能吃的苦,方能参悟佛法,由此得大道。你为何不这样想?难道你不想摆脱红尘,解脱灵魂吗?” 莲衣大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烤五花肉,又打开小囊,翻开倒扣的杯子,时宴这才知道,原来里面装的竟然是酒。 一杯酒入腹,莲衣这才满意点头,说:“那是他们愚钝才需要受那些苦难,我不一样,主持说我天上聪慧,酒肉不缺,照样能参悟佛法。” “真的?”时宴双眼放光,问:“那你现在参悟了吗?” “没有啊。”莲衣自信坦然地说。 丝毫不影响他吃酒吃肉。 时宴汗颜,呵呵干笑,这等宽阔不拘一格的胸襟着实令她刮目相看。 匕首虽不断她咽喉,但如此敏感的位置一旦受了伤,还是有些不好受。 烤五花肉还未完全咽下,喉咙外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还是时宴吞到一半就眼冒泪光。 真是又呛又疼,双重打压。 莲衣连忙递给她一个干净的杯子,“慢点吃,喝酒喝酒。” 时宴费力抗议:“莲……衣,我是……病人。” “喔对对对,病人不宜喝酒!你瞧我这粗枝大叶的,来,喝杯茶。” 莲衣后知后觉,挠着脑袋讪讪笑,又重新给她倒了杯水。 温茶淌喉,抚平喉咙处的辛辣和呛意,疼痛减缓后,时宴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瞥了一眼身旁满脸歉意的罪魁祸首,二人相视一眼,竟同时笑了出来。 听说兴王早就到了茺林,胡发一丝不敢懈怠,带着伤连夜就算爬也要爬到他的宅子上。 “那、那个下官参参见兴、兴兴王殿下。” 床上女人媚眼如丝,宦黛双臂似藕段,又柔弱无骨地如一条水蛇般缠在宋琸脖子上。 胡发吞了口口水,赶紧垂下脑袋。 宋琸一手握住那盈盈细腰,一手撑住脑袋,不悦道。 “许久不见,你结巴了?” 胡发额头上大汗淋漓。 他哪知宋琸竟然来得这么快,而且到茺林后居然没有知会自己,约莫是因为私盐一事动了怒。 虽没有面对面长时间接触过,但都是一个场上的人,胡发还能看不出宋琸什么性子? 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好表现,宋琸抹了自己脖子怎么办? “回殿下,没、没有!下官太久没见殿下,心中惶恐,难免紧张了些。” “哼,是吗?”宋琸轻嗤冷笑,而后放开宦黛,从床上坐了起来,“算了,弯子我也不跟你绕了,我正好还想找你来着,我这儿有个人,明日你来这,将她送到你们这那个桂府上去,我会让她配合你,就说是你无意间救了她罢。” “桂府?”胡发心中疑惑,不过既然兴王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多问,“是,下官知晓了。” “你信上内容我看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胡发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只能老老实实承受着宋琸的愤怒和侮辱。 “此事你先别管,我来解决,剩下的账,以后本王再来跟你算!” 胡发如获特敕,见宋琸没什么其他想交代的,便想着离开罢。 谁知宋琸注意到他手上的纱布,无心问了句:“你的手怎么了?” “小伤,不小心被妾室弄伤了,已无大碍。” 宋琸冷笑,“你们倒是挺会玩。” 胡发心虚笑笑。 他那点小癖好,也就身边亲近之人能说说,不敢与宋琸说真话,于是随便扯了个谎言。 殊不知,他不久将会为自己这个随意留下的谎言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44章 想见他【捉虫】 时宴忘了昨晚莲衣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迷迷糊糊间, 只记得二人聊天南地北,聊上入天殿下至龙宫,聊华灯美食, 聊梨园鼓吹。 醒来的时候她动了动手,发现手上的纱布是干干净净,急忙取来镜子, 脖子上的纱布也没了血迹。 再看窗外, 日上三竿,想来是莲衣见她睡得沉好心没有打扰她,安静地替她换好药后任由她继续睡下。 昨夜是时宴来到这个世界睡得最香的一晚。 一觉睡到太阳高挂枝头之时。 她刚伸个懒腰,宦黛便满脸不待见她的模样走了进来。 啪嗒一声桌上留给她一晚温热的药, 嘴上不饶人:“怎么干脆不疼死你算了,居然还让我来伺候你,殿下真是偏心!” 时宴心情好,受了宦黛的刺也不恼怒。 不过她一向懒得生气, 只是今天心情格外好, 竟然对宦黛高兴地回了声:“麻烦了, 多谢。” 宦黛听后如见了鬼般惊恐地看着她,嘴上嘟囔一声“有病”后赶紧离开了房间。 莲衣提着一篮子走进了屋。 时宴见到他满心欢喜, “早啊莲衣。” “不早了时宴姑娘。” 莲衣故作为难之色, 青衫垂于身侧,好似荷叶环身般,迎面走来便觉一股清新之意,眼底填满了笑意。 时宴小步蹦跶到他身边, 莲衣昨晚带了不少吃的, 今天又带了些其他的小吃。 她伸长脖子,好奇问:“你又从哪买了些什么好吃的了?” “莲蓬, 还有菱角。” “这个季节到确实是吃这些的时候,话说你是去街上买的?” “非也,今日无聊出门时遇到一个晕倒在地的老人家,我给了他些补身子的药,他便用新鲜摘下的莲蓬和菱角答谢我。” “所以你想起了我,然后就给我送过来了?” 莲衣轻笑,“你这小姑娘,怎么一点也不害羞?” “那你这个和尚还吃肉喝酒呢。”时宴毫不客气回怼道。 莲衣失笑。 将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在上面的荷叶,拿出一个莲蓬,修长的手指将一颗颗绿色圆润的莲子挤弄出来,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开油绿的莲子,露出里面洁白的果肉,再将其绿色味苦的莲心挑出,单独放在一个茶杯,将白色的莲子肉又装在另一个茶杯中。 他神色柔和,带着淡笑,如林间初升的阳光透过树林照在身上那般温暖。 莲衣望着还是空荡荡的杯子,露出惑色。 时宴满意地点着头,趴在桌上,压着那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好不惬意。 莲衣哑然失笑。 “这会喉咙不痛了?” 时宴摇头,食指和中指夹住莲子肉送入口中。 清凉,味甘。 如临一搜小船之上,翘着腿,悠悠推开堆满的荷叶和盛开荷花,驶于湖中央。 时宴忽然坐起身体,问:“你同兴王是好友关系?” “嗯。” “为何?” 莲衣有些疑惑地又“嗯”了一声。 时宴自知失礼,解释说:“因为总觉得像莲衣你这样的性格洒脱不受拘束之人应该不会喜欢结交像兴王那种身在皇权官场中的人吧?” 她说得很委婉,尽量不让人认为她在打探底细。 莲衣倒不觉有什么,回道:“兴王其余与我何干?我只知他有酒有肉有美人,我同他交友,不亏。” “美人?”时宴嘴角抽了抽。 “开玩笑。”莲衣笑笑,又剥了些棱角给她。 时宴吃开心了,便不再谈这个话题。 白墙黑瓦上,银杏树探进一枝细细的分枝,不到树叶变黄的月份,银杏树树叶茂密且泛着淡淡的茶绿。 莲衣离开时,嘱咐她好好休息,时宴叫住他离开的步伐,问:“你可有看到兴王殿下?他现在在何处?” 莲衣想了想,摇头:“听说有事出门了,具体做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时宴道了声谢,将所有疑惑吞回肚子里,安静地躺在床上琢磨着回去该怎么面对宋誉,他知道自己不见后会有什么反应。 于是这般琢磨着,得出一个结论。 宋誉肯定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 她不在身边,就没人烦他,没了人故意在他与唐梦发展感情时捣乱,他现在肯定觉得无比轻松,要是自己死了他就更是高兴了。 想到这,时宴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心中燃起一股沸腾的斗志,这令她越挫越勇。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是顽强坚韧的野草。任务还没完成之前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宋誉身边,他本就对自己信任不足,若是叫他知道自己是被宋琸所救,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与宋琸之间的关系了,过去付出的努力也都将分崩瓦解。 反正宋琸不在府上,她悄咪咪地溜走,留个信在这应该没什么事吧? 于是当即起身想找莲衣要来笔墨纸砚。 宋琸随手置办的宅子可谓豪华,楼阁亭台,曲折回廊,水榭花院,时宴加快步子在府上四处张望。 早知道就该问一下莲衣住在哪,这样也不至于有事时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你在这做什么?” 一道尖锐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时宴回头,发现正是满脸警惕和厌恶的宦黛。 “是宦黛啊。” 时宴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宦黛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少套近乎,说得我跟你很熟似的。” 时宴也不恼,继续说:“能否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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