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弯下腰,朝她伸出手,递到她的面前,示意时宴将手交给他。 窗户是方才才被打开的,现在已经到了申时,厚云渐渐散开,阳光愈发炽烈,金黄的眼光穿过树林,透过窗户洒进寮房之中。 宋誉背对着光,就连发丝都散发出莹莹白光。 他眉目清冽,眉头舒展开来,鸦黑的睫毛长而微翘,其实他长相并不是属于传统审美中那一类,尤其是淡漠的神情有时令人望而生畏,可在这一刻,时宴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出几分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心头一动,移开视线,极力按压住紧张乱跳的内心。 时宴并没有伸出去碰宋誉的掌心,腿上还有些麻,她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些发软,站不住脚跟,时宴便只好扶着身旁的桌案,借着桌案的支持力,假意整理衣裳,实则趁乱之际分别踮了踮两边的脚尖,那股麻麻的滋味这才退下。 宋誉眼帘一颤,默默地收回了手。 “出太阳了。”他说。 时宴将面前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嗯了一声。 宋誉视线投向窗外的缕缕香火白烟,声音似飘向远方,有着几分空灵,又带着几分看不穿猜不透怅惘。 “要不出去透透气?” “好啊。”时宴点头。 二人并肩而走,山上偶有清风,时宴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管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方才她不曾有过的慌乱,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荒唐,连理由都说不上来,身体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一阵紧张。 她参加高考那等大型重要考试的时候都没这般紧张过,却在某天一个阳光刚好的下午乱了手脚。 二人一路无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一处高台。 高台上建起一组殿宇。 高二楼,第一楼尤为高,类似于城门那样。 漆红漆,盖红瓦,屋檐上翘。 殿宇前有一尊白色佛像,立于莲花座之上,耳垂肥厚,面目慈悲祥和。 有打扫完毕的小僧从楼上走下来,向二人行了一礼。 时宴问:“小师父,这儿能上去看看吗?” “女施主是第一次来本寺?” “不错。” “难怪。”小僧人笑道,“这儿是山顶的最高处,从这里走上二楼,从上往下,能看见群山环绕,烟云缭绕,自有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体会。往往来本寺的香客们都会来此,爬上二楼,眺望壮阔景色。” 时宴看了一眼宋誉,宋誉笑道:“你若是想去瞧瞧也无妨。” 得了肯定,时宴双手合十朝小僧人鞠躬到了声谢。 从一楼往二楼上去,长长的阶梯绕了好几个圈,阶梯两旁照了一排烛火,烛光跳跃,给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诡异和刺激感。 宋誉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时宴爬累了,便停下脚步,抬手擦了擦薄汗。 她停下来,宋誉也跟着不动,但始终站在离她两个台阶的距离外。 时宴没有管他,平稳住呼吸后,又继续往上,终于前方迎来一片光亮。 时宴站在围墙前,缕缕清风将她发丝吹起,有些沾了脖子上的细汗,贴在白嫩的肌肤上,白的皮肤更白,黑的发丝更黑。 她微微眯起眼,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宋誉。 “殿下在想什么?” “果然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宋誉这般回答,而后侧过头,对上时宴的眸子。 时宴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但面上还是假装不懂,回过头,视线投向更加广阔的视野。 “但是站得高,难道不是会摔得更疼吗?” “那就站稳脚,一步一步地走扎实,不让自己摔下去就是了。” 那小僧人说的果然不错,站在殿宇二楼,放眼望去,整座山挺拔又苍翠,瑰丽又壮阔,站在楼层上面的人第一次知道原来俯视望去,是可以看见腾起且浮动的云层的。 偶有零星飞鸟在山腰盘旋,周围群山都不及青龙寺所在山之高,云层外围,放眼望去,山底坐落着密集村庄和房舍酒楼。 诸多建筑就像颗颗小小的星点,绿树红花点缀其中,交相辉映。 时宴的视线突然被地下一些独特的建筑所吸引。 “殿下你看,那里有些发着光的地方,那是为何?” “一些古寺罢了。”宋誉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发光的,约莫是里面供着的金身佛像,但有些古寺被遗弃,或是屋顶破了,将里面的佛像露了出来,阳光照在佛像身上,汇聚了成光点。” 时宴不仅唏嘘,原著中说大宁好佛,尤其是皇帝和官僚几乎日日拜佛点香,以往在京城,甚至到了茺林,虽也有感受到强烈的信佛氛围,但不会想到竟然修了这么多寺庙。 透过云层,视线朦朦胧胧。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宋誉抿唇,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知何时又因何皱了起来。 时宴收回目光,褪去方才的薄热后,竟觉得有一丝寒意。 “殿下,回去吧,当心着凉。” 宋誉点了点头,冷风从指尖穿过,他余光一动,便脱下身上的薄衫披在时宴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时宴为之一惊,她刚想拒绝,宋誉摁住她的肩,清冷的嗓音好似林间溪水拍打在长着青苔的青石块上发出的悦耳声。 只要一听那声音,便知水之澈,水之凉。 “冷就用不着逞强。” 被毫不留情拆穿的时宴舔了舔嘴唇,“多谢殿下。” 宋誉发出一声冷笑,“终于听见你一句真心实在的感激了,着实不容易。” 时宴眉心一拧,总觉得他这话内涵味道过于明显。 披在身上的薄衫还残有宋誉的余温,时宴收紧小手,将衣服紧束几分,可能是这几日常在室内待着,衣衫上的佛香虽不浓重,但也清晰地钻入时宴的鼻腔。 她眼帘轻敛,掩住底下晃动的眸光。 宋誉停在门口,一手扶着门,转过身疑惑地看向她。 “怎么了?还不快跟上来?” “来了。” 扫开缠绕在心头的思绪,时宴抬起头,提着裙子朝他小步跑去。 “小心点,别弄坏了,这些宝贝可一个难求。” 走出殿宇,两名小僧共同挑着一个箩筐,前方的小僧看起来应该比那两人高一职位,嘱咐二人千万要注意,不能弄坏了箩筐里的珍稀之物。 时宴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宝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和气的声音。 “观空。” 被唤作观空的小僧人转过身去,对着莲衣行了一个礼,恭敬道:“莲衣师叔。” “如何,这回的菩提子成色怎么样?” “回师叔的话,总体来看都还不错。不过昨日下过雨,山路打滑,听说本来运到山底还好好的,结果挑担的师父不小心打了个滑,有些菩提子落到了地上,沾了些泥,不过不部分还是好的,只可惜需要好好挑选一番。” “行,送到屋里去,我待会过去看看。”莲衣点头道。 观空躬身应下,而后对身后的小僧吩咐道:“快些走吧,别误了时间,白白浪费这么多好东西。” 宋誉和时宴稍稍行礼,莲衣温笑打着招呼:“睿王殿下。” “莲衣小师父。”宋誉勾起一抹应付式的笑,与莲衣面上的喜悦倒成了十足鲜明的对比。 莲衣也不在意这些,两眼弯弯的,看起来十分可亲。 “殿下刚从高台下来么?如何,若是觉得在寺中无聊,在下倒是可以带殿下和殿下身边的姑娘好好逛逛。” 宋誉冷言道:“莲衣小师父是住持最得意的弟子,以后定是要继承住持衣钵,必定事物繁忙,就不麻烦莲衣小师父了。” “殿下哪里的话,陪殿下解闷,也是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之一。”莲衣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的时宴,在她身上的薄衫上定格片刻,嘴角的弧度便扬得更大了。 “师父与殿下投缘,还刻意嘱咐我定要好生招待各位,殿下就不必跟我客气。” “本王向来不会客气。”他抖了抖袖口,目光分外不善地扫过莲衣身上,似乎多跟莲衣说一句话便是浪费时间,“对待不同的人,自然是要有不同的态度。” 莲衣微愣,表面上依旧保持和气的微笑,时宴心头一动,似乎嗅到了浓烈的硝烟气息。 她目光落在莲衣手里的经卷上,连忙道:“真是好奇怪,为何莲衣小师父手里的经卷是由竹简制成的?” 莲衣抬手,刚想解释,宋誉冷言道:“小师父看起来还有其他事,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 说罢绕过莲衣,提步离去。 时宴见状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赶紧跟了上去,留下莲衣一人,抱着经卷,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二人回到寮房后,宋誉重新提起笔,时宴见砚台汁浅,便起身替他磨墨。 “话说殿下,方才那名僧人口中说的菩提子为何物?” “菩提子为菩提树结下的果实,可用来制成手串或者挂珠,民间一些信佛的人家倒是很喜欢购买菩提子手串,除了是一个象征物以外,据说还能用来辟邪安神,聚财保平安。” 时宴点了点头,大概清楚了菩提子是何物,现代那些烧香拜佛求来的手串约莫就是菩提子打磨而成的。 宋誉写下一行字后,又沾了沾墨汁,道:“怎么,你有兴趣?” “就是第一次听说,觉得是些稀奇玩意儿。” “青龙寺购买天然的菩提子送上寺来,想必是要亲自制作手串,你若是跟他们说说,应该会让你参观参观,或者亲手去试试如何打磨菩提子。” “当真?”时宴一听,立马来了兴趣。 相比在这用不熟练的毛笔写着晦涩难懂的经文,如何制造手串更能提起她的兴趣。 宋誉看了她一眼,放下笔轻微笑了笑。 “我也是猜的。” 时宴眨了眨眼,略有期待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那满是希冀的眼神竟令宋誉感到前所未有的一阵快意。 他将刚写好的经文摊开在桌上,“想去?”
第60章 分外眼红 时宴点头嗯了一声, 说:“有点。” 悄悄看了一眼宋誉,见其没什么反应,而后又补充道:“殿下想去吗?” “不想, 没太大什么兴趣。”宋誉很是随意地合上书。 时宴:…… 她当然不相信宋誉这朵黑心莲会突然醒悟过来大发慈悲赦免她抄写经文这一苦活。 只是正当时宴为此哑然时,宋誉将书放回那一摞已经抄好的经文上,“不过你要是想去, 倒可以带你去瞧瞧, 就当是…凑个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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