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小僧人结伴而行,时宴一人独自走在潮湿的木板上,夜里温度不高, 一阵晚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轻风穿过竹林往厢房内灌去,在长长的回廊留下好一阵凉飕之意。 今夜月色明朗, 银色月光如倾泻而下, 黑瓦白墙, 竹影稀疏,整个青龙寺顿时变成了一片银色海洋。 青龙寺坐落海拔之高, 在徐徐香火里, 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像是被蒙上一层神圣又幽邃的光辉。 她算了算,原来是又到一月月中。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时宴侧抬头,明月入玉盘般美好, 她再次回眸, 猛不丁遇到迎面而来的莲衣。 “时宴姑娘?” “莲衣。” 时宴微讶,上下打探他的一身装扮, 目光最后落在他身侧的药箱,心中似乎大概有数了。 “这回又是谁生病了?” “不是生病。”莲衣摇头,“是晋王殿下受伤了。” “晋王殿下?”时宴更是惊讶。 宋旭虽是个种田能手,性子也优柔了些,但其身手并不差,一般的小毛贼,宋旭一挑五不是问题,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宋旭受伤? “是。”莲衣轻轻点了点头,“听说今天下午他本来是要送唐家两位千金下山回家,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劫匪,晋王为了保护唐家两位千金所以才受了伤。” “如何,严重么?” “腹部受了重伤,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我离开前唐大小姐还留在身边照顾他。” 时宴得以解惑,只不过她对这本书诸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对这一小插曲当真没什么印象。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将全文背诵。 莲衣见她面露难色,开口喊了一声:“时宴姑娘?” “那唐大小姐和唐三小姐没事吧?”时宴回过神。 “倒没什么事情,只是受了些惊吓和一点皮外伤,过不了两天就自己愈合了。” “那就好。” “对了,”莲衣突然想起什么,视线对上时宴的眸子。 她的眼睛很特别,分明清澈见底又好像藏着火炬,能洞悉人心,任何事情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莲衣眉头微动,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一丝畏惧。 “怎么了?”时宴见他发呆,不禁纳闷。 “我是想说睿王殿下似乎也受伤了,唐大小姐替他在包扎,你是他的丫鬟,但对此事似乎还不知情。” “受伤了?” 时宴微垂眼帘,充满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莲衣深深地盯住她的脸,似乎很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某种情绪,又担心她真如他心中所想那样,但好在,时宴一脸平静,除了闪过一丝惊讶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异样。 “这我倒确实不知道。” “不过也只是小伤,只是想告诉你,免得你稀里糊涂地回去白遭一顿责罚。” 在莲衣心里,宋誉约莫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所以才会好心提醒时宴这件事。 时宴心里清楚,宋誉就算顽固不化、残忍无情、虚情假意,可彼时他定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对自己发火。 不过她懒得多做解释,颔首道:“好,我记住了。” 时宴试图让自己换上一个轻松的心情,对莲衣露出一抹安然的笑,揶揄道:“不过话说回来,每回遇到你,大部分时候似乎都见你在治病救人,我看你啊不是一个和尚,说你是大夫更加合适。” 月色倾斜照射下来,落在二人半个身子上,时宴微仰头,冰冷清辉照在她精致侧脸,那双眸子每次一笑,就好像掉进了万千星星点点,好不迷人。 莲衣先是一怔,随后爽朗一笑,,“大夫需要治病救人,这等重任我担当不起,我更愿意做一个吃喝等死的不称职的和尚。” “和尚就不用肩负重任么?”时宴反问。 “某些方面来说,也要。”莲衣坦然点头,“但我是个半吊子,所以寺中很多人都不喜欢我,他们尊重我只是尊重我师父罢了。” “嗯?” “但我不在意这个,等师父何时驾鹤西去,我便继续出门游历,四海为家,翛然自在,总有属于我的一番天地。” 时宴再次被他的实诚感动到,不禁哑然失笑。 “这倒是……很符合你的性子。”她无奈叹气,“时候不早了,小师父早点回屋休息吧。” 时宴故意揶揄他,说罢便擦身而走,莲衣叫住了她。 “时宴姑娘。” 时宴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还有什么事么?” 莲衣踌躇片刻,似乎欲言又止,最终淡淡笑之,“没什么,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的可以来找我。” “多谢。” 时宴看出他内心的挣扎,虽不明白所为何事,但此刻她忽感好一阵疲惫,不愿意再去深究其中含义,微笑颔首后才转身离去。 回屋时她先是经过宋誉房间,发现他的房间仍是一片漆黑,看来人还不在屋里。 对面厢房灯火通明,她这面黑灯瞎火。 时宴摸黑走进屋,依照记忆的线索摸索着放置在桌上的火折子,很快毫无障碍地,手上碰到一个柱形物体,接着啪地一声火折子上冒出火来,将桌上蜡烛点亮。 她刚坐下来又发现窗子未关,冷风灌进屋内,她轻轻合上窗,将让人打颤的冷气挡在室外。 这天晚上刮起了大风,屋外呼呼作响,有将房屋吹倒之势。 次日上午,有人前来敲门,时宴刚打开门,一股寒流侵入屋内。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看来又降温了些。 面前来的是抱着一床厚被的小和尚,他身边还有站着一个端着一碗热腾腾茶水的另一名年幼和尚。 时宴见过他许多回,他负责照料借宿香客们的起居。 “施主,气温骤降,我来给施主们添床厚点的被子。”小和尚有礼道。 时宴赶紧让二人进来,年幼和尚将茶水放在桌上,他替时宴铺好床,道:“施主,这是香积厨煮的姜水,您趁热喝下,免得着凉。” “难为小师父这般贴心了。”时宴捧起碗。 碗壁是温的,不算烫。 一口姜水入肚,顿时寒意驱散,一股暖流自腹部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这股暖流作用下张开。 “这是莲衣师叔吩咐的,施主不必谢我。”小和尚对她行了一礼,“小僧还得给其他施主送被子,就不打扰了。” “小师父,稍等!”时宴及时叫住离去的小和尚,小和尚回过头望着她。 “小师父给住在隔壁的那人送了吗?” 小和尚与身旁年幼和尚互视一眼,摇头。 “隔壁的施主并不在屋,他房间的窗户未关,因此我便先来给施主您送过来了。” 宋誉不在房间? 时宴更加困惑,掩下惑色对小和尚道:“多谢,我明白了,二位小师父先去忙吧。” 小和尚离开前贴心地帮她将门关好,时宴再次打了个颤,连忙从包袱里挑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外套套在身上。 屋外凉意更甚,她心中疑虑不减。 事情好像渐渐脱轨,不再简单地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这般想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青龙寺四处寻找宋誉,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那棵千年古树的附近。 昨夜风还大,地上落满了银杏叶,古树的一处细树枝也遭折断,残败地掉落在地,扫地的僧人开始穿上棉衣,时宴走过去,定眼一看,发现连树上的红绸带都被吹落了几缕。 她左右扫视,脚下忽然传上一个突兀感,她这才发现自己一脚踩在一根细枝上,细枝下压着一根红色的绸带。 她刚弯腰将其捡起,一旁扫地僧便好心提醒:“施主,今日天气冷,风又大,您还是快些到室内暖和暖和吧,这树下不安全,若是风再吹大点,当心再有树枝被吹断砸伤了您。” 时宴望了一眼古树,紧握着手上的绸带,说:“小师父,那这些掉落的红绸带该怎么办?” “施主可以将其给我,等我们打扫完,再找机会替香客们挂上去。” “行。”时宴将绸带递了出去,刚一松手,恰时一股风吹来,径直将绸带吹向了空中。 时宴“诶”地一声惊呼,连忙追了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伸手抓到这根随风飘走的绸带时,她像是有些抓到了一个胜利的果实那般,欣慰地笑了出来。 只是下一刻,那抹笑立马僵在了脸上。 她垂眼一瞥,第一时间认出这是宋誉的字。 一来是宋誉的字很好认,字里行间有一股独特的风骨,其次是她见多了宋誉写字,早就对他的字迹熟稔于心,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认错这根绸带的主人。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的笑容才僵在嘴角。 眼里漫上的欣喜渐渐冷却下来,眉头一动,眸底如同这山间吹来的寒风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身后的小僧还在朝她喊着,“施主,快些回去吧,小心着凉!” “好,多谢小师父关心。”她嘴角扬起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 “施主,这绸带……” 她将其紧紧攥在手心,红色绸带两端在风中飘动。 “不用挂了,我突然发现这是我写的,等风小一些,我自己来吧。” 她回到屋内,怔怔看着绸带上那几个字工整有力的字,眼里渐渐浮现起深深的厌恶……
第63章 永不如愿 火苗顺着绸带愈烧愈烈。 她像是碰到了某样脏东西一般, 往地上嫌弃一丢。 绸带上几个黑色大字渐渐被火苗吞噬。 时宴死死盯着地上的火苗,直到它将绸带完全烧烂这才松了口气。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看到那句话后自己心底是有多么恐慌。 上面写着—— “唯愿时宴永不如愿。” 他看了自己的心愿? 他想像囚禁金丝雀那样让自己永远离不开他身边么? 他表面上如此不动声色实际上心底已经偏执成这般可怕的模样了么? 时宴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静下心来, 努力压制那一股在一瞬间就冲上脑门想要将宋誉就地正道的冲动。 真是个疯子! 她望着桌上除了神,却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 桌子上只有一盏烛灯,一截火折子, 和一个茶盘, 茶盘上两只倒扣的茶杯,一个茶壶。 时宴心头一动,对啊,她的菩提子呢? 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但毕竟是莲衣送的,况且她记得自己昨晚睡前将菩提子放在桌上,一觉醒来就将此事忘记了,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时宴各处翻翻, 床上床下都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菩提子。 说起来, 她其实倒不是真的在意一颗菩提子的下落, 只是自己屋内的人东西就这样不翼而飞,怎么样都觉得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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