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中年妇女就是曲家请的钟点工。 只不过这样的“老破小”……竟然还一周四次地请了钟点工? 难怪整个房子看上去那么干净。 难怪连房里的相框都干净。 初南倒了水出来,往沙发上一瘫,那没骨头似的慵懒劲儿全然不需要伪装:“子奇没说过家里有钟点工啊,这么小的地方。” 张嫂笑呵呵的,本着点套近乎的心态,将那抹布往旁边一搁,这下佛台也顾不得擦了,人直接就凑过来:“诶,人家有钱呗!你别看小曲住在这种地方,可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差,人家不缺钱呢!” 哦? 初南将水搁在桌上,不动声色地往四周围巡了一圈。 刚刚窗帘拉着没发现,不过现在一瞧,果然还真是不差钱:红木佛台,红木餐桌,真皮沙发,再瞧瞧自己随手拿来装水的玻璃杯:不,不是玻璃杯,是水晶杯。 张嫂盛了满脸殷勤的笑,一屁股坐到初南边上:“我一周来四次,除了打扫外,最主要的还是帮他检查妹妹有没有吃药……”说到这,张嫂突然拍了下脑袋,“哎呀,丫头呢?睡醒没睡醒啊?” “昨晚没回家呢,别找了。”初南清清喉,话像是对着张嫂说,可其实却是不动声色地在提醒着房间里的人。 果然,房里的小机灵儿一个激灵,速速往地上一趴,滚进了床底。 房门同时被张嫂急哄哄地推开来:“哎呀要死了,又没吃药!” 她直奔到桌前,数着上头的药物:“这东西我都给她放了三天了,一颗都没吃啊!你说这、这让我怎么跟小曲交代嘛!” “她经常忘记吃药吗?”床底下的圆圆听到她家小南姐再自然不过地问,“这倒没听子奇说过。” “要不然我怎么会说你俩才刚交往呢?姗姗这丫头就是个没记性的,小曲又得经常去采风,三天两头地没在家……” “他妹都这样了,他还三天两头地没在家?” “哎呀,瞧我这张嘴!”张嫂以为初南这话纯属于“未来大嫂”的忧虑,一巴掌糊住自己那张没门的嘴,“夸张了夸张了,其实丫头也没那么严重,接回来两年多,人一直都好好的,就是药老忘了吃,没事的,别担心哈!这小姑子影响不了你们俩的……” 初南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眼睫毛下,是张嫂看不懂的心思。 曲姗姗的房间同样很干净,想来应该就是这位张嫂的功劳。房间布置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和墙上的一幅画。 只不过这画…… 初南慢慢踱到了画前,看着这副和曲子奇房里的作品风格迥异的画作。 这画作整体的色调偏暗黑:雷雨交加的海面上,一只看起来岌岌可危的轮船在海面上飘浮。远方巨大的浪花打过来,惊得船上的人全跌坐在了船板上。 很明显的一家五口:爸爸妈妈,儿子儿媳,儿媳怀中还抱着个嚎啕不止的小娃娃。 一家老小,全在一艘随时可能让他们丧命的船上。 身后的钟点工还在絮絮叨叨,开始收拾起了曲姗姗的房。 可当她弯下腰,正准备打扫床底时,初南突然又叫住她:“张嫂,我还得睡个回笼觉,今天就先到这吧。” 话说着,她到隔壁房间里拿过来两张钞票:“今天的小费,麻烦你了,我现在要睡了。” “这……” “没事,辛苦你多跑这一趟。” “好好好,谢谢小姐了、谢谢小姐了!”张嫂乐呵呵的。 说白了哪能不乐呢?能偷懒还有钱拿,天上掉馅饼了不是? 等那话痨钟点工连人带东西一起离开后,床底下的圆圆才重新滚出来:“妈呀终于走人了——小南姐,看来这房子没问题呀。” “哦?”初南的目光还停在墙上的轮船画作上。 “你看,曲姗姗家既然还有随时能上门的钟点工,那肯定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吧?要不然曲姗姗哪能放心让钟点工就这么进门?一进门,那不就什么都发现了吗?” 初南:“不,恰恰相反。” “啊?” 初南走出曲姗姗房间,站到防盗门往里一点的地方,在充沛的光线下,将这套房子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你说,这房子干净吗?” 圆圆:“干净哪,一周请四次钟点工,还能不干净嘛?” “是啊,可问题就是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个有私生活痕迹的地方。” 所以,那一些“私生活痕迹”,到底该藏在哪呢? “我不信如今还有谁家里会一点秘密都没有,请了有钥匙的钟点工,可曲姗姗家却丝毫也不设防,所有抽屉都不上锁,所有的空间一目了然,”她目光从左逡巡到右,最终,视线慢慢地停在了正对面的遗像前,“圆圆,明显的地方不必再搜了。” 圆圆:“啊?” “仔细瞧瞧房子里还有没有什么储藏间暗室之类的东西——曲家兄妹请得起钟点工、买得起红木佛台真皮沙发,却非要挤在这个又旧又破的老房子里,我怀疑,这其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早上七点半,纪延的车在衔接闽城东西两边的主干道上飞驰而过。 张梅春母子已经被黄为则带到警局了,图图妈也去了。纪延的手机还开着,上头持续传递着黄为则的汇报:“图图家的情况就和纪队您之前猜测的一样,他们到翠湖公园就是为了和曲姗姗作交易,只不过曲姗姗不但失约了,还在今早发了个短信说他们‘输了’,纪队……” 黄为则话没说完,不远处突然爆出了把悲恸的吼叫声:“图图啊——” 那是图图爸撕心裂肺的嘶吼喊。 纪延心头“咯噔”一跳,明白大概是出事了。 一分钟前,绑匪再次在网上传了一则新视频:青天白日,在无人的犄角旮旯里,面无血色的小图图倒在了恶臭的垃圾堆中,无声无息,宛如尸体。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妈妈给他换上的奶黄色校服,小书包还紧紧地被揪在手上,可小朋友已经阖了眼,身上爬着一只又一只脏兮兮的……老鼠。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你看他的手还在动……”警局办公室里冷寂如死,图图妈不愿意相信,死活要通过这小小的镜头找到点图图还活着的痕迹。 她找到了,图图的小手似乎还在动:“宝宝的手、我宝的手还在……” 可最后一个“动”字没说出来,因为就在那一瞬,黑漆漆的夜色中,轻轻蠕动着的图图的手臂里爬出了只老鼠。 老鼠。 探出恶心的尖头,从图图的袖子里钻出。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一只一只,爬过了图图的小脸,爬过图图的手。 “啊——” 图图爸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图图啊!”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原来这就是“你输了”! 用他儿子的命作代价的“你输了”! 整个刑侦了信办公室里压抑得像是死神来临,所有在场的全都在手机上看到了这条丧心病狂的视频。 手机里纪延永远冷静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怒:“马上让老柯他们到郭家村和我汇合,到郭长兴家汇合,马上去!” 汽车穿过主干道,纪延紧紧咬下嘴上的烟头,踩死了油门。 车子从亮起的红灯下穿过,冲进日头升起的地方。 郭长兴家还没动静,以纪延为首的一群刑警举着签条强势地入驻郭长兴家:“从现在起,所有家属的电话必须接受警方监听,包括座机!” 凶脸麻利地将追踪仪连到了郭家座机和郭长兴夫妇的手机上。 所有人都熬了夜,可所有人都憋着气,无人有困意。 就在这时,纪延的手机铃再一次响起,他接过:“初南。” “马上去郭长兴家,绑匪下一通电话应该会打到他那。同时通知所有失踪老人的家属:如果绑匪再来电,就告诉他李秀玉的孙女初南自愿去交换李秀玉。还有,让人马上把郭长兴儿子的手机号发来,我要和他通个电话……” “不用了,我就在郭长兴家。”纪延抬起头,那双黑得让人发悴的眼在全场扫了一圈,最终定在了郭长兴身上:“你儿子呢?” “不行!”郭长兴还没出声,他老婆就飞快跳了起来,“绝不能让我儿子去!” 邱玉萍不知道这警察找她儿子到底是何用意,可只要有一丝丝危险,她都必须第一时间将它扼杀在摇篮里:“你们是想让我儿子去送死吗?不可能的,绝对不行!” 刚刚那则丧心病狂的视频所有人都看到了:被绑走的小孩就躺在垃圾堆里,小小的身体上还爬着老鼠和蟑螂…… 可是,可是…… 可是,紧闭的房门终究还是在她倔强的坚持中被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在门后熬了一夜的郭志毅。 纪延没和邱玉萍多废话,直接将手机递到少年跟前:“有个姐姐,是另一位失踪老人的外孙女,她想和你说话。” “不、不行……” “玉萍!”郭长兴拉住他老婆。 小毅接过了电话。 那头初南不知说了些什么,郭志毅只沉默地听,可听着听着,熬了一夜的血红的眼又渐渐地有泪溢了出来。 那是少年熬碎了心的眼泪,落在十八年来干干净净的来路里,掷地有声。 纪延没说话,就等在一旁。等小毅接完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他。 然后,抬头:“爸,妈。” 那一刻,邱玉萍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被丈夫死死箍着的身子就那么软了下去。 她耳边都是风,都是雨,都是令人窒息的空气。她听到自己的儿子说:“我会去换奶奶,等绑匪来了电话,你们就答应他,让我去。” “不……” “妈,昨天的视频你没看到吗?奶奶已经很危险了,很可能再晚一点她就没命了。我们从小就被学校和大人们教着要尊老爱幼,可我们……”他难过而羞耻地顿了一下,“我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他昨晚一整夜没睡,因为一阖眼,眼前就要浮起小时候奶奶带他去上学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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