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突然不自在地移开眼,动作迅速得让人难以察觉。 “叫我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初南目光懒洋洋地游弋在手机屏幕上:“下午怎么安排?” 她单手拢了拢垂到额间的长卷发,对刚刚的一切毫不察觉,只自顾盯着手机上的地图:“忙活了那么久,总该放松放松了吧?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咖啡厅艺术馆之类的,或者去看个电影……” 结果她话没说完,目光还游弋在手机上,身旁一道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我睡觉了,你自便。” 初南:“……” 她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让她自便? 初南不敢置信地瞪向他。 可纪延这狗东西,就跟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自己房间。 主卧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狗男人不仅关上门,还落了锁,一整个冷酷的背影只写着“别进来蹭床”几个字。 初南气得拖鞋一穿,直直奔到他门前。 可手还没抬起,眼角余光无意间滑过客卧时,又愣住了:客卧的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好了,灰白色系的床铺,被子掀开了一角,很有点“欢迎躺上来”的意思。 所以他…… 初南拐进客卧,看着阳台上挂了一整排的衣服:有他的,也有她的,淡淡清新的气息被风送进来,初南在柔软的气息中摸了下床铺,暖的。 被褥之间似乎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所以,纪延刚在她洗澡的那一小时里,不仅自己把澡冲了、把圆圆送过来的衣服收了,还搬出了这套被褥到阳台上去晒,直到刚刚要晾衣服了,才把被褥收进来铺好? 也所以,事实上从带了她回家后,纪队长就做好了让她在客卧休息的准备? 主卧的房门就在这时被打开,纪延倾了半个身子出来:“枕头高度不够的话,把衣柜里的毛衣拿起来垫,家里就一个……你怎么了?” 向来牙尖嘴利的女人难得一脸的错愕相,话都说不出来。 纪延扫了眼初南边上的床铺,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感动了?”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扯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别胡乱感动,快点睡,睡饱了就回家。” 初南:“……” 纪延:“我这里不留初大小姐继续蹭晚餐。” 初大小姐:“……靠。”
第34章 一觉无梦, 完全无梦。 纪延的记忆没出错,他家枕头对于初南来说确实低了点。当年他们一同在外求学,有时纪延会夜宿在她的租房里。两人不止空调温度不一样、被子厚度不一样, 就连枕头的高度也都不一样,那时还是她兴致勃勃地拉着他, 穿梭在加利弗尼亚的床品店铺间, 花一个下午, 一家小店一家小店地逛过去, 回到家时,他们买了两副高低不一致的枕头,买了咖啡豆和红蔷薇, 买了明天早餐要吃的可颂。 年轻的时候仿佛有无限精力, 尽管这人的耐性奇差, 脾气也不高明,可还是愿意为着那时候的她,慢步游走于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初南不知道,那么久过去了,原来他还记得这一些微小的细节。 如同昨夜从王老师入住的医院回警局,静谧车厢中,当他将手机递过来时,她还能条件反射地解开属于他的密码。 没有忘。 很多东西,原来两人一直都没有忘。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 窗帘忘了拉,初南从床上坐起时, 透过剔透的玻璃门,正好能看到远方山峦间沉甸甸下坠的落日。 昏红的余晖染了一整片天, 偶有几只黑鸟疾疾飞过。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看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纪延家。 纪延家的房间,纪延家的床。 床上还有阳光的味道,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气息,就连这沐浴乳的气息也是纪延家的。 她心头似乎也被阳光烘出了点淡淡的暖,只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这么在床上坐了大半分钟,才无声下床,走出了房间。 纪延已经在沙发上办公了。 也不算办公,就是和局里的同事在通电话。 干他们这行的都知道,昼夜不分灰头土脸地抓了嫌犯回来,也不过就是整个公检法体系里的第一步,紧接着还有同样需要技巧的问审,问审完了写报告,直到卷宗移交到法院,他们警局这边的事情才算完。 纪局中午眼见着一队那么高效地破了案,心情一好,大手笔给那几个熬夜加班的放了半天假,问审的环节自然就交到了其他同事的头上。 “纪队,”初南走出房间时,正好那同事问完审打了电话过来,“曲子奇基本上都招了,他说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曲姗姗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过手,尤其她那病一发作起来,歇斯底里的,根本也不可能帮得上忙。一切都是他得知了王老师她们的计划后才想出来的点子。” 整个事情在老蔡他们救出了几名老人后,其实就差不多清楚了,其余细节曲子奇也都供认不讳—— 曾经有过惨痛经历的小男孩,在眼睁睁看着奶奶命丧火场的那一刻,早于所有同龄人明白了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失去”。 所以童年的曲子奇特别不快乐。奶奶的离去不仅让他失去了一名亲人,更是让他失去了一整个童年的温暖,因为在那些苍白的日子里,父母是忙碌的,对孩子是严厉的,整个世界里只有奶奶那双干枯的手会温柔地抚摸他的脸,说:“小子奇慢点长,让奶奶多陪陪你。” 奶奶离开后,再也没有人会那么温柔地对待他。 少年孤独,沉默,非常不快乐。这份不快乐在后来妹妹被人贩子拐走、几年后父母又在一场车祸中相继离去后,开始在少年的世界里埋下了扭曲的种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在父母出车祸的那一瞬,本刻痛彻心扉的他心底却腾起了一股扭曲的痛快:活该。 是,活该——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抛弃的人,他们活该! 几年后,二十岁的曲子奇在新闻上看到了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原本还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补偿,可等妹妹被接回家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妹妹在那几年被拐的时间里,也发生了同样惨痛的失去。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有人一生顺遂,幸福快乐唾手可得。可有的人,却要用一生的时间,来修复童年遗留下来的伤口。 他陪着自己的妹妹走了很久很久,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好哥哥。 五年后,妹妹病好了,虽然还需要每天吃药,虽然医生说还是有病发的可能,可终究,妹妹还是回了家了。 她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听起来高大上可其实就是个卖假药的所谓“保健品中心”里。 不过虽然卖假药,可保健品中心里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妹妹也是好人,对老人们热心又热情。曲子奇想,她这是把没法儿投到奶奶身上的关爱都给了其他老人了吧?挺好的,挺好的。 可不好的是,偶尔妹妹还是会因为在保健品中心里看到鞭子、绳子之类的东西,被勾起从前的记忆,连着好几天都不敢上班。 而那时,为了不让妹妹因长时间旷工而失去这份难得的工作,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曲子奇就会戴上长假发穿上高跟鞋,用他高超的化妆技巧,将自己打点成为另一个“曲姗姗”,走进黄腾达那间规模不错的保健品中心。 没有人发现“曲姗姗”偶尔有喉结,老人们依旧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可总有那些让人生气的家属:平日里不陪老人就算了,让自家老人在保健品中心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就算了,甚至就连老人们在这买点药、花点钱,他们也要上门来闹。 闹什么?他们有资格吗?为人子女,全身心就想着工作想着老婆想着下一代,既做不到孝也做不到善,这种人凭什么活得那么好?凭什么连老人在他这里买点药都不让? 内心的不满愈积愈深,终于,终于有天在无意中听到老板和王老师的谈话后,曲子奇知道了那个惊人的计划。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更为惊人的计划在他心中隐隐腾起—— 为了孩子可以忽略老人是吗?自家爹妈老了不中用就可以随便对待了是吗? 狗东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老子这就替天行道,让你们这些狗东西生不如死! 于是,于是……有了后来的一切。 “所以到目前为止,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没有第二者插手?” “是的纪队,曲子奇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那通电话呢?老蔡他们在进森林前亲眼看到曲子奇接了曲姗姗的电话。” “这个我们也核实了:那通电话是曲子奇提前逼着曲姗姗录好的,后面再当着老蔡他们的面,假装接了电话。而且纪队您想想,其实曲子奇也没必要替他妹背锅啊:左右曲姗姗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了,牢是不可能坐的了,现在多一事少一事,对曲姗姗来说不都没差吗?”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纪延拿着电话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落日。 太阳沉甸甸地下坠,坠往不知哪一处的人间,却在坠落之前,拼尽了全身的光和热,在天空绽出了一场色彩缤纷的表演。 这是天空陷入黑暗前的瑰丽表象吗?还是,下一场光明到来前的必经历程? 不知多久,他声音才又响起:“那些短信呢?他一个普通插画师,怎么就无师自通掌握了那么多高新技术?每条短信每通电话至少都用了两个国外服务器,连我们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追踪到,一般人能掌握?” “说到这我就要吐血了——纪队,那小子说他是从暗网上学来的!” 纪延:“……” 暗网?呵,可真特么神奇又人人唾手可及的暗网! “继续审,我就不相信现在还真犯点儿事就能往暗网上推,刑侦剧看多了是吧!”他“啪”地挂上了电话,站在窗前,看着远方山峦间那场无与伦比的日落。 “有个事我还挺好奇。”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那是刚醒来不久的初南。 纪延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昨天你为了防止曲子奇再打电话过来蛊惑图图爸,特意把他的手机缴了,可怎么绑匪就那么精明,懂得直接把电话拨到图图妈的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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