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引到七年前钟钟换经纪人的事,把矛头指向他、仿佛认定了他是凶手的姿态,然后又突然来上一句“亦兄亦父如师长”,将他和钟钟的死撇开了干系,什么意思? “说吧,该配合的余某一定知无不言。” “感谢余总,其实我们只是想请余总帮忙回忆两件事。”纪延审视着余申眉眼间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当其间的疲惫与无奈交融到了某个节点上时,他终于开口:“第一,余总在《深海迷情》的杀青宴上和您的前艺人钟妍看上去仿佛没有任何交集,可您来到闽城后,是否私底下和她接触过?第二,这个月八号,在钟妍‘鬼上身’之后,她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好回答,毕竟接没接触过余申自己最清楚。 可第二个问题,钟妍在“鬼上身”后都发生过什么,这问题撂谁身上,对方恐怕都得给他回一句“我怎么知道”。 可事实上,这个月八号,在钟妍“鬼上身”发生后的某天,余申千里迢迢地从京城飞到了闽城。 而初南在钟妍的小号上也发现了:在“鬼上身”发生后的某个深夜里,钟妍曾经给余申发过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微信—— 钟妍:【失眠夜】 三个字,外加一张清冷的月亮照片。 余申当时没什么反应,回应温和而疏远。 可是两天后,他却从京城飞过来,打着探班的名义,在剧组一呆就是半个月。 也就是说,很可能那张“失眠夜”图正是钟妍潜意识里对余申的呼唤。而余申,回应了那一份呼唤。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余申依旧温文而周正。只不过此时,端方君子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纪延:“余总,不要企图在警方面前撒谎或作任何隐瞒,这案子我们跟踪很久了,了解的绝对比您想象的还要多。” “言下之间即:有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跟我们打马虎眼哟~”初南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句,“跟警察撒谎可是会变得很不幸的。” 余申轻轻吁了口气。 纪延:“余总?” “我原本是打算在电影杀青第二天就回京城的,”余申沉默地许久,这下子终于开口,“公司那边已经堆积了太多事。可那天上午,我才刚让秘书给我看机票,钟钟就出现在我下榻的酒店里。” 初南和纪延对视了一眼:果然,这两人私下还是接触过了。 纪延:“去那做什么?” “你们不是查过了吗?”余申微垂下眼皮,可对面的两人都看得到,这人从眼角极淡地牵起了一点浅浅的微笑。 那是中年人蕴含沧桑的弧度,嵌在眼尾不甚明显的纹路里,不知是温存,还是感慨:“那天她带了一张碟,现在的人已经很少再用的那种DVD,里头有一支曲子,叫《蓝色多瑙河》。” 余申原本已经快忘了,是那天去了他房间的钟妍提起了,他才想起来:在很多年前的某一个傍晚,在钟钟第一部电影的拍摄期间,他拎着食盒到剧组探班时,看到了舞台上的女孩子。 “钟钟第一部拍摄的电影里,就有这一支曲子。” 那部电影拍是一名舞者的一生,钟妍原本就有舞蹈底子,她学芭蕾舞,可现代舞交际舞也都跳得不差。那时镜头里的舞者与男演员相拥,在舞台上翩然起舞,一个镜头毕,导演喊了“CUT”,在大伙儿都去休息时,镜头外的舞者灵活地跳到他面前,拎着裙摆行了个交际礼,说:“老师,可以请你一起跳支舞吗?” 现场还有音乐,是小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那时她还很年轻,孩子心性,对引自己入行的余经纪人总是一口“老师”长一口“老师”短地唤着。余申亦心有爱怜,总觉得她如同自己的孩子般,于是很少会去拂她的意。 两道修长的身影悠然摇曳在舞台上,不过因为没有其他人,圆舞曲总归跳得不成样子,没跳多久,余申便松了她的手。 可没有人知道,不过是那短短的几分钟,她一直记着,从九年前一直记到了九年后。 “只是去跳一支舞?她可是钟妍呢,那么大一腕儿,冒着那么大风险上酒店找一个男人,就只是为了去跳一支舞?” 余申温和地看着对面提问的女人:“警察小姐如果真是钟钟的影迷,应该知道,这就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可确实,这事太冒险了。”纪延也这么认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我还是不能相信她冒了那么大风险,就为了去余总那里跳上一支舞。” 余申沉默,片时之后,才喟叹般:“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个月八号钟钟发生了什么事吗?” 初南:“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有关系,至少……那阵子钟钟很抑郁,我能感觉到她的抑郁。” 此前警方找过好些人问话,从天天跟着钟妍的助理小王,到钟妍的母亲,到和钟妍传过绯闻的苏泽义,甚至那剧组上下,可没有人同他们说过,那阵子钟妍很抑郁。 她除了中过一次邪发过几天疯,其余时间都维持着钟妍式的高傲,按部就班,十分敬业地拍着她的戏。 “警察小姐之前提到的那个事,就钟钟被雪藏了两年后突然又有了资源——这个事,相信你们也注意过了吧?” “对,”初南记得很清楚,“有一位钟钟的资深粉丝曾经告诉过我,当时钟钟本已经打算退圈了。” 余申:“是打算退圈了,可在她退圈前,恰好又发生了一件事:钟钟的母亲钟宝珠,被查出了癌症。” 初南:“癌症?所以钟钟她……” 余申点点,眼角的细纹渐渐嵌入了拂不去的遗憾:“所以她做了某些‘妥协’,得到钱,得到资源。” 纪延:“可这和她最近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警官查了那么久,就没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吗?关于钟钟和她的母亲。” 纪延:“余总是说,钟小姐非钟宝珠亲生女儿的谣言?” 余申没确认也没否认:“这个谣言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那都是传了一波又一波、被人一改再改后的结果。我工作的派乐影业和钟钟的工作室隶属于同一家公司,所以听说过一些比较原始的传闻:今年总公司组织员工做体检,因为换了家体检机构,医生和公司之间还不像以往那么有默契,所以钟宝珠的真实情况没事先打招呼就被曝出来了:其实她从来也没有患过癌,当年的真相是,钟宝珠听说钟钟准备退圈,害怕自己的财路从此被斩断,所以编出了‘急需要手术费’的谎言。” 初南:“所以钟钟当时才会委身于那个人……” “不,是‘那些人’。” 初南一愣。 余申重重阖了一下眼:“那个晚上出现在钟妍房里的,有四个……男人。”
第66章 审讯室里突然很沉默。 饶是纪延干了近十年刑警什么腌臜都见识过, 这一刻也忍不住咒了声“艹”。 一名年少纤弱的女子,和四个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在同一个房间。 会发生什么根本无需想象。 余申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次他有整整几天都联系不上钟妍。几天之后再见面,是在医院里。 那时的钟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可也是那一次过后, 她手上又有了新资源, 她亲爱的母亲接受了莫须有的“治疗”, 她向上头要求更换了经纪人。 很长很长时间里, 她再也没见过余申。 那个曾经在九年前的傍晚拥着她在剧组舞台上跳《蓝色多瑙河》的男人,那个在她很年轻的时候说“这孩子像一只震翅欲飞的白天鹅”的男人,终此一生, 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脸面去面对。 “我之前收到钟钟的微信, 尽管都有回复, 可到底已经不是她的经纪人了,大部分时候我回过了信息就算,不再作他想。可这几个月里,钟钟给我发微信的频率却高了一些,一段时间后,我听秘书提起了钟妍工作室里传出的消息。” 就像是一记闷雷,重重砸在他已然封尘的记忆里。那流言里的主角曾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他领她入圈,带她上戏,供年轻时候的她上学, 后来分道扬镳,再后来, 漫长年岁里两人再也见不到几次。 可事实竟然是这样——她这一生痛苦的开始,竟然是这样! 余申重重地阖上眼, 对面两人看得到那紧拧在一起的眉下颤动的眼皮。 不知为什么,初南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情:“所以你才会在接到钟妍的微信后,千里迢迢地飞到闽城来,也所以,她那天才会冒着风险到酒店去找你?” 她明白了,无需多言,无从表述,那是两人从来都不曾坦露、可漫长年岁里却也从未割断过的情义。 “因为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的事实,她抑郁、悔恨、痛苦,而且很可能这份痛苦还衍生出了其他事,所以钟钟即便只是为了得到点心理上的籍慰,也一定要去见你一面。”初南笃定地推断出了钟妍当时的心态,“余先生,除了跳舞之外,她还有没有做过什么或是说过什么?你认真再想一想,很可能她说的某句话,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你再想一想?” 余申一只手支在案桌上,重重地拧了拧眉心: 还说过什么? 那天钟钟在他房间里放《蓝色多瑙河》,那是他人生里跳过的最漫长的一支圆舞曲。 满室静寂,只悠扬曲调中两道相拥的身影。她跳不到别人手心去,她一直都在他手心。 “老师,我一直很想再和你跳一支舞,就像当年一样。” 可谁都知道,回不到当年了,她骄傲而圣洁的感情,早已经回不到最初相遇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皎皎白月光,有任何臜眦往身上泼,都需即刻洗涤的模样。 那一天,舞曲悠长,她靠在他身上,将圆舞曲跳成了两个人的华尔滋。 “最近有个孩子总是让我想起你,所以找我帮忙时,我就帮了。” “还挺麻烦呢。” “不过无所谓了,身上的麻烦也不止这一件,习惯了就好。” “这一些年,也都走过来了。“ …… 那天直到最后一刻,钟钟都不曾透露过自己的麻烦,就好像来到这个房间,不过就是为了和他跳上一支舞。 可初南却在听余申讲到这时,飞快在笔录单子上写了什么,随后,她将笔录传到了纪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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