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演:“您先别激动。” “行了,谁还管她激不激动呢!我们胡说?我们草菅人命?得,您老人家自己做过什么心里还没点数吗?”小张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收东西,一边对小实习生吐槽道:“死鸭子嘴硬,别跟她废话了,哥困死了,刚审完王建才就赶到这,觉也没得睡、早饭也没得吃……” 李演:“张哥……” 钟宝珠瞠大眼睛看着他收拾东西的动静,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就准备这么草草地结束审讯。 她原本还想着无论如何不开口,打死也不开口,毕竟这群酒囊饭袋还能奈她何? 可现在,他们不奈她何,他们竟想直接就这么结案? 钟宝珠忍不了了,可小张也不管她,就顾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就算开口也只是朝着小李子:“行了,一堆人争先恐后地给咱提供证据,咱现在还缺她一个不吭声的啊?警察也是人,她不说,老子难道还求着她说吗?赶紧的,再不走食堂没早饭了!” “不是啊张哥,”小实习生有点尴尬地瞅着墙角的监控,小小声地,“老大交代了,几方证词都得听……” “老大自己都回家睡觉去了,听什么?讲来讲去不都那样?再说了,陈科还给咱留了份认罪书呢!”说到这,小张又想起来:“对了,钟总大概不相信我们能破解您和王建才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吧?说来这事还真是得感谢陈先生,跳楼前还秉着良心,给我们留了份详细的‘买凶说明书’。” 钟宝珠原本对“陈科”这名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了“跳楼”和“买凶”两个词。她瞳孔倏地放大,不敢置信地盯死了面前的年轻人—— 买凶? 跳楼人? 陈科?! 不对,上次姓王的好像在电话里提了一嘴那个网红的仇家,叫什么? 她让王建才必须给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方案的时候,王建才说那个倒霉男人叫什么?是不是就叫“陈科”? 刺骨的凉意如针般从天灵骨直直插入,贯穿她的脑神经,紧接着,又从大脑迅速窜至四肢百骸。 钟宝珠浑身不可控制地颤了一下,在这个还不算太冷的深秋。 “要不是陈科把事情写得太详细,就连证据也给我们留了,我们还没法儿顺藤摸瓜摸到王建才那呢。”小张说得挺得意,看起来确实是懒得再听其他证据、就想快点儿回去补他的眠,“王建才的笔录我们放这了,你爱看看,不爱看拉倒!反正我们会通知你律师准备打官司的——烦死了这么个破事,折腾了老子一晚上!” 边说着,小张已经扭着脖子站起身,拉开审讯室大门,走了出去。 小实习生:“张哥、张哥!” 砰!门被关上。 小李子为难地看着手中的笔录,头疼得想撞墙。 对面的钟宝珠还维持着方才那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大概还没能从那份所谓的“陈科买凶说明书”中反应过来。 而纯良实习生看起来也像是心中有隐情,犹豫着挣扎了一番,最终,困意还是挣不过良心,将笔录往钟宝珠面前推了推,委婉地提醒道:“我同事审了一晚,大概是太累了,所以就……呃,比较潦草,您要不还是看看吧?” 这小李子长得斯文白净,完全是校园里白衣学长的模样,再加上此时那目光里带着三分不安三分忧虑,全然是前辈想草菅人命、可自己却不想同流合污的样子,任谁也不能相信他这嘴一张,搞的全是空口套白狼:“我感觉王建才虽然炫耀杀人手段时很爽快,可其实人还挺精的。我们做笔录时总觉得他可能把某些不属于您的问题也一并推到您头上了,所以这份笔录……呃,我觉得它不一定全都是事实。还有个东西……” 审讯室外,刚刚还一脸困意和不耐的小张已经摇身一变,困意没了,不耐烦也全都耐烦了,此时规规矩矩地站在他家老大和小南姐身旁,透过玻璃,仔细观察着里头的动静:“钟宝珠现在防线有点破了,我们给陈科捏造了一份认罪书、又给王建才捏造了份笔录,看来对她打击很大。如今一个王建才、一个三十万再加上个陈科的认罪书,她对我们的说法,应该至少相信了一半。” “还不够,一半还不足以让她把实情都招出来,”纪延盯着钟宝珠脸上的每一分神色,“不过这点子确实不错。” “可不么?”点子的出处初小姐得意地抱着胸,“案件梳理得再八九不离十也总会有梳理不到位的地方,现在咱把那些地方全都推给了传说中的王建才,把漏洞归功于王建才的一面之词,还怕钟总不相信吗?” 当下的审讯其实已经不时兴诈供,除了上面不允许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一旦警方自己说错了什么,很容易就会让嫌犯捕捉到破绽。 钟宝珠当然不是普通嫌犯,她可是近十年来见过无数大场面、跟业内无数大佬都打过交道的女人,即便养尊处优,即便这几年始终过着贵妇的生活,可,那并不代表她就是个普通的贵妇人。 于是在小李子小张子进入审讯室之前,初南想了个法子:拟出一份莫需有的认罪书,将他们可能推断错误的地方,全都推到了王建才的“假供”上。钟宝珠只要一着急,只要想替自己辩解,那警方就能迅速在她的口供里抓到蛛丝马迹。 初南饶有兴味地看着审讯室里的李演:“这小朋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结果演起戏来这么厉害,姐姐还真是有点欣赏他了。” 纪延淡淡瞅了她一眼。 初南乐了:“怎么,吃醋了?” 纪某人:“呵。” “放心,你可长得比他帅多了,吃哪门子的醋呢?” 纪队直接一手扣住她脑袋,将这人的脸掰向审讯室:“少废话。” 行吧,少废话,反正眼前还有精彩的大戏。 反正,小李子放猛料的时间—— 到了。 “还有个东西。”审讯室里,李演从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找出了一封信,在钟宝珠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时,他犹豫着将信打开。 钟宝珠没反应过来,甚至没往他这瞧一眼。直到小李子犹豫着开口:“是钟小姐生前托人做过的亲子鉴定,关于……您和她之间的真实关系。” 钟宝珠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一句“亲子鉴定”如惊雷大响,轰隆一声,炸碎了贵妇人原本的仅存的那一点淡定。 她原本还震惊于那跳楼男人的所谓认罪书,一边震惊,一边迅速在脑海里做思考做总结,企图用最短的时间判断出目前真正的局势。 可小实习生一句“亲子鉴定”出来,如惊雷般,将她所有的努力瞬间撞了个稀巴烂。 李演仿佛没察觉到钟宝珠的不平静:“钟小姐在生前做过了一次亲子鉴定,您可能不知道这事,不过当时网上那则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 钟宝珠:“什么传闻?” 小实习生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看起来仿佛是本不想说得太明白,可对方这么一问,又害得他不得不把一切都说开:“那个,我们把目前所有线索都串了一遍,情况大概是这样的:您的体检报告出来后,钟小姐就知道了您没患过癌症的事,再加上当时关于血缘关系的传言甚嚣尘上,这些事情加起来,钟小姐一个按捺不住,就托人去做了这份鉴定。” “你是说她……是因为癌症的事才去做鉴定的?” 小李子不太忍心地点了点头,可在钟宝珠无暇注意的背地里,那双透彻的眼却冷静分析着她身上的每一个反应:很好,对方开始发问,从闭口不言到惊慌失措,而现在,开始进入了想在警方这打探真相的阶段。 主动权开始转到了警方手中。 就见这名年轻的刑警推了推眼镜,看起来十分遗憾地开口:“可其实,最后发生的一切并非如钟总您所想。” 钟宝珠此时似乎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慢半拍地看着那报告上的字,再缓慢地抬起头:“最后?” “是,最后,”小警察叹了口气,“其实钟小姐她,到最后已经不打算再计较这些了事。” “什……”钟宝珠双唇蠕嗫了一下,几近无声地,“什么意思?” “小王助理说,钟小姐一开始曾经让她注意过自己的来件,可这吩咐下了没两天,她突然又改变主意,让小王把所有来信都扔了。” 小李子看着桌上那封被自己拆开的鉴定书,口吻之中无限动容:“如果不是我去查钟小姐的遗物,这封鉴定书大概永远也不会被包括钟小姐在内的任何人看到。钟总,因为她在后来又不想看了,也不想再探究您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了,至于为什么,我想您应该明白吧?” 钟宝珠此时已经满脑子混乱,再也没能力思考,所有的思绪只能被面前的小实习生带着走。 小实习生的伤感和动容感染了她,当然,最触动她的,还是他口中那无人知道真假的过往:“我其实能够理解钟小姐的心情,因为我小时候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曾经曾经拿着我和我爸的头发准备走进鉴定中心,可就在最后那一刻,我把所有东西都扔了。为什么您知道吗?因为那一刻我想:他养了我那么多年,我把他当成亲生父亲那么多年,时至如今,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原本已经让人做过鉴定了,因为得知自己原来被您背叛过,再加上流言甚嚣尘上,所以她想确认一下您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后来,明明鉴定书已经寄到了,可她却又选择不看了。” “因为那时候,她大概又想起了您对她的好吧?想起是您将她拉扯到这么大,想起母女俩曾经怎么相依为命。钟总您说,这样的一个孩子,对父母还能有什么要求呢?当她还渴望亲情的时候,即使不是亲生的,她又何尝不再愿意叫您一声‘妈’呢?” 人这一生中究竟会有多少崩溃的瞬间?如果你也曾经有过这瞬间,就会发现一个人从踌躇满志到彻底溃败,其实不过就是这么个过程: 在踌躇满志时一刀截断她所有的愿景,在她原本坚定的意志开始坍塌、开始怀疑起自己时,再给她奉上一个足以冲击灵魂的撞击。 那一刻,李演看到这个高傲的女人脸上城墙坍塌的动静,如战场上负隅顽抗却最终被敌人的一记炮火炸碎了家园的战士,她的脸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和空虚。 而他这一个“敌人”,温和地,人畜无害地,将鉴定报告再往钟宝珠面前推了推,让那几个刺眼的红字别无选择地撞入她眼球:“可您最后,还是把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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