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仿佛时光突然往前倒退了七八年。 他心中惊异于突遭的变故,惰于维持表面功夫,出口的话头一回失去了风度。 “找我何事?” 宋秋池也没想到他的语气如此不好,笑容僵了一下,一时间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她失落的心情又有所好转。 整理好母亲教给她的措辞,然后故意摆出一副伤心难言的表情,直接开门见山,将宋卿时今早与外男私奔的事说给了他听。 魏远洲全程皱着眉听完,糟透了的心情一瞬间跌入了谷底。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他打小定下的乖妻,跟人跑了。 “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求魏公子不要怪她。”她说的委婉,似在替宋卿时惋惜求饶,实则已经将她钉死在了与人私奔的耻辱柱上。 “还望魏公子能主动解除婚约,好成全姐姐的爱情。” 说完这些话,迟迟得不到回应,宋秋池忍不住去瞄对方的神情,看似平静,可脖颈处暴起的根根青筋,不难看出,他对这件事极其愤懑,已是在竭力维持表面的从容。 男人嘛,自古以来都将妻子的忠贞摆在第一位。 哪怕性子冷淡如魏远洲,面对未来妻子的背叛,也难做到泰然自若。 空气里带着些湿热,魏远洲朝她走近了几步,清绝的眉眼,犹如一抹凉风散去周身的躁意。 宋秋池何时与他靠的这般近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抬眸,与之对视。 他轻敛眼皮,觑了她一眼,“是杳杳说,要与我解除婚约?” 杳杳?这不是宋卿时的乳名吗?魏公子唤她竟如此亲密? “姐姐她虽然没说,但是她宁愿与别人私奔,也不愿嫁给魏公子你,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吗?”话毕,她强装淡定地扯了下嘴角,可道行太低,频繁眨动的眼睫难掩说谎时的心虚。 魏远洲如何看不出她眼里赤裸裸的算计,眸色骤冷,不由嗤笑:“你算什么东西,能替杳杳做决定?” 薄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恶劣至极,犹如冰刺,扎进人的心底,只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寂。 他紧接着扬声追问:“人在哪儿?” “什……什么?”宋秋池被吼懵了,眼眶不自觉泛红。 “我问你,人在哪儿?” 宋秋池猛地回神,颤颤巍巍道:“城……城东桃源村的土地庙。” 魏远洲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朝着段朝吩咐道:“找人看好她,晚间再放人。” 段朝心中虽震惊于这突发的事故,却并未表露分毫,立马答应下来,“属下明白。” 魏远洲本欲直接离开,却突然想起后续前世宋家二房借此大做文章的事,硬生生停下脚步,扭头冲着愣在原地的宋秋池威胁道:“此事若传出半字,我定不会让你和宋家好过。” 冷冷落下这一句,他便转身朝着坐骑而去。 时娘在婚前与人私奔的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抹不去的一道枷锁,他只当是时娘心甘情愿,却不曾想还有旁人的手笔。 尽管不确定,遭到了何变故,竟让他回到了过去。 但这种事,他绝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 沙沙的风刮过窗户,嘎吱作响。 “洲郎?”宋卿时喃喃。 见到来人,她欣喜若狂,却也不自觉的委屈,眼眶生理性泛红,在凝脂雪肤上透出薄薄胭脂色,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迷离感。 魏远洲站在那儿,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手不自觉握紧剑柄,咬紧牙关,“私奔?宋卿时,你真是好样的。” 宋卿时的余光瞥到他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心中一咯噔,硬生生将涌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话本上说,人在极致紧张之时,眼前会出现最想见的那个人,可这也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仿佛真的看到了活生生的魏远洲。 望着他年轻白皙了不少的面容,宋卿时才反应过来,按照梦里的设定,眼前的这位,是年轻了七岁的魏远洲,对她,自然没个好脸色。 现实里,直到他们成婚后,魏远洲才改变了往日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七年的时光过去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以至于猛然听见如此冷冰冰的语气,她还有些不习惯。 而那头的魏远洲,也反应过来,眼前的杳杳,并不是与他相处了七年的结发妻子,而是尚未嫁给他的宋家小姐。 魏远洲闭着眼睛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似刚才气得发抖的男人不是他。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宋卿时愣愣地望着他,呆呆的“哦”了一声,朝他走过去,却没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破碗碎片,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 左脚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不禁痛呼出声,汩汩泪花瞬间又哗啦啦从眼眶里迸发掉落。 也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做梦的人,不是感受不到疼痛吗? 她一时分不清,此时此刻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魏远洲察觉到她的异样,于是快速收起佩剑,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当触及她脚下一圈的破碗碎片,当即明白了过来,“很疼吗?” “……还好。” 方才他还一副提着剑要砍人的架势,蓦然又变得如此温情和柔软,让她愣了愣,脚尖点地往后不自觉退了半步,而她身后不远处的稻草堆里正躺着奄奄一息,没了动静的郑商然。 想到这儿的宋卿时,心虚地侧了侧身子,试图挡住自己的罪行,可魏远洲人高马大,早就将一切尽收了眼底。 “我……” 下一秒男人忽然欺身靠近她,双手虚虚环住了她,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勾住她的腿窝,将她轻松拦腰抱起。 离得近了,鼻息间都环绕着他热热的呼吸,隐隐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冷梅香,心下不受控地突突急速跳了两下,无意识喊了一声:“洲郎……” 听到这个称呼,魏远洲错愕了一瞬。 “他绑架了我,我害怕,一时失手才杀了他,我不是故意的。”宋卿时泪眼婆娑,支支吾吾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虽然她真的很想郑商然死,但是也仅限在梦里,如今得知这可能真的是现实,她就怂了,毕竟没有人想要背负一条人命。 可是…… 她好像真的杀人了?怎么办?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会不会被抓起来?如果要坐牢,按照我这种情况,要坐多久啊?” 原来是太过害怕的无心之言。 魏远洲凝起神思,站着环视一圈后,除了几块石头,便唯有那处稻草堆能坐人,可上面还有个他此生不想再见一眼的郑商然。 于是,他犹豫了。 想到余生要在牢里度过,宋卿时脸色吓得惨白,手心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嗓音带着不停抖动着的哭腔,颤巍巍的惹人心生怜惜。 “我还这么年轻……” “……不想坐牢。” 魏远洲精准捕捉到她话里的“绑架”二字,双目骤然一深,垂首睨向她慌乱的神色,前世一些如何想不通的细节似乎终于能串连起来。 但是耳边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无法继续进一步思考。
第5章 害怕 “好了,别哭了,我去看看。” 他只好先在稻草堆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怀中人稳当放好后,等确认她忍住不哭后,才走到郑商然身边察看。 眼神自上而下扫过郑商然的全身,致命伤来自后脑勺,应当是被人从背后袭击,遭到了重物击打,人虽然没了意识,但是嘴唇仍然在艰难的蠕动,想来并未死绝。 魏远洲眼尖地瞥见郑商然腿边一块沾了血的石头,微微挑了下眉,不难猜这应当就是杳杳作案的“凶器”,眼角的余光落在因为害怕坐牢而抖成筛子的怂包,不禁觉得好笑。 有胆量杀人,却不懂得销毁证据,还真是…… 魏远洲挪开视线,就地蹲下,略有些嫌弃地用剑柄撩开郑商然沾满鲜血的发丝,然后伸手探向对方的鼻息。 没多久,出声遏制了她的臆测,“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看得出宋卿时动手时起了杀意,但是力道不够,所以郑商然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 闻言,宋卿时的脸上闪过一抹憨态,愣怔片刻,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确认人没死,魏远洲很快折返回来,将佩剑随手丢在她身侧的草堆,然后半跪在她身前,就要动手脱她的鞋子。 精致漂亮的绣花鞋,和她身上褴褛的破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穿的什么?”他突然问。 “啊?” 宋卿时眨了眨眼睛,不自在的摸了下身上的衣服,第一反应竟是:“你闻到味儿了吗?” 瞧她问的什么,隔得这么近,他自然早就闻到了,她记得,魏远洲爱干净,吃穿用度上有轻微的洁癖。 但是比起洁癖,他更懂礼,顾及到她女儿家的颜面应当不会开口让她难堪,这会儿突然说出口,想必是臭味熏得他忍无可忍了。 “郑商然为了掩人耳目,叫农妇给我换的。”宋卿时难堪得羞红了脸,低声解释道。 那会儿她的意识已经苏醒了些,所以对此事也有印象,郑商然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并不是没有底线的地痞流氓,对她还算尊重,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听她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魏远洲敛了敛眼底的柔光,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宋卿时立马就察觉到他不高兴的情绪,半阖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的不悦是他生气的前兆。 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未向他解释她与郑商然是个什么情况,他会不会以为她们发生了什么? “我与他,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她焦急开口,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无意识往他的身上贴得更近。 魏远洲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唇瓣却暗自一抿,“你不是我,如何知晓我所想乃是不堪?” 声音怒而厉,淡漠地没有多余的温度,吓得她一愣。 的确,目前为止,他并未指责她半个字,也未用鄙夷嫌弃的目光看她猜测她,更何况以他的人品,也断然做不出落井下石,出言侮辱她的行为。 反而是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怪他生气。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与你解释……”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会听,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生气。” 宋卿时悬着的心才算归位,酝酿措辞时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去脱她的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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