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嘛。”宋卿时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指,微凉粗长,她两只手下去,才堪堪握住他的一只手。 魏远洲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骤然放大的姣好面容,昨夜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眼眸发黯,滚了下喉结,努力稳下心神。 “给我看看你的脚。” “就是被扎了一下,没什么事的。” 宋卿时正准备收回脚,就感受到他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脚踝,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松口。 “还是要检查一下,若是有碎片扎进去,要及时取出来,还要包扎。”他一贯清俊高傲,能说出这些话来劝导她,已然算得上他能做的极限了。 但是因为昨夜差点闹翻的膈应,看脚如此私密的事,她暂时不想同他做。 见他马上就要强硬地脱下她的鞋子,慌乱间灵光一闪,拿他最看重的规矩和礼教来压他:“男子不可随意看女子的脚的。”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魏远洲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仰起脖子凝视着她。 宋卿时敛眸回望,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瞧见他深邃的五官轮廓,长而卷翘的睫毛,高挺完美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每一处五官都好看得不似凡尘人。 被他如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感官似乎都在被无限放大,她的耳朵渐渐发热,有些扭捏地错开了视线。 良久才听他沉吟道:“我们会成婚。” 言外之意,提前看看又何妨,这算不上逾矩。 紧接着,听他继续补充:“再不处理,你不怕脚瘸了?” 干燥暖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颤,宋卿时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感觉那阵阵羽毛般的风像是挠在她的心上,那是属于他的温度。 不知为何,她开始紧张了,声线都带着丝丝颤抖,“就是被碎片扎了一下,怎么就会瘸了?你可别唬我。” “那走吧。”他当即不再坚持,站起身就要离开。 宋卿时咬了下唇,蓦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扯了扯,声若蚊蝇:“还是给我看看吧。” 魏远洲挑眉,将她方才话里话外指责他的不是还了回来,“男女有别?小题大做?” 宋卿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白玉般的脸颊逐渐染上害羞的红,几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那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你别小心眼。” “我一番好心,倒成了我小心眼?”魏远洲嘴上说着恼怒的话,菲薄的唇角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扬,分明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 宋卿时耳垂红得滴血,埋着头并未看到他的脸色,闻言还真当他有些生气了。 唇瓣动了动,却又不愿意向他低头认错,低声咕哝道:“是你先提起的要给我看脚,怎得不作数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罢了,你不帮我看,我自己不会看吗?”她边说边用力推了下他的腿,示意他转过身回避,“你给我速速转过身去。” 这回,魏远洲倒是没再为难她,也没再逗她,而是顺着她的力道转过身去。 悉悉索索的脱鞋声飘来耳际,生怕她处理不当,魏远洲好意提醒:“你看的仔细些,别真在里头留了碎片。” “我知道。” 尖锐的碎片扎破软底的绣花鞋,越过布料刺入脚心,幸运的是,伤口不算深,没有贯穿脚背,不然可就麻烦了。 尽管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让她不由得怀疑起刚才的猜测,没忍住呢喃出声:“难不成真的回到了过去?” “你说什么?”她说的实在小声,魏远洲只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宋卿时暂时收起心思,用力掰着脚背,弯下身子去够受伤的地方,用手指小心翼翼擦掉外皮的鲜血,然后仔细检查有没有细碎的碎渣留在外翻的肉里面。 所幸她踩到的那个碎片切口还算整齐,并没有碎渣。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用魏远洲递来的干净帕子将脚掌简单包裹起来,重新穿好鞋袜,收腿的时候却重心不稳,身子东倒西歪,脚掌恰好就踹在了前方之人的小腿处。 魏远洲下意识扭了下头。 刚好瞧见她脸朝下,狼狈地趴在稻草堆上,胳膊扭成麻花胡乱撑在地上,新奇的角度和姿势不难看出倒地前她有努力稳住身形,可显然,效果不佳。 空气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宋卿时已不知是第几次双颊绯红,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半响,才故作淡定地勾了勾唇,然后坐正了身子,将悬在半空的腿收了回来,迅速藏在衣摆下。 看着她的动作,魏远洲先是抿了抿唇,然后似乎禁不住了,侧过脸,轻笑出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宋卿时嘴角扬起的笑更僵硬了,讪讪道:“我……我不是故意踢你的。” 可等话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个受害者还没发话呢,她这个加害者反倒先慌不择路的解释了,这行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她真的是故意的一样。 她努努嘴,想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所幸,他并没有与她计较。 “穿好鞋袜,该回去了。” “哦。” 脚底是人的身体上较为敏感的部分,一沾地就疼的要命,刺激着感官,让她只能瘸着腿缓缓行走。 魏远洲的眼睫忽颤了下,垂首敛目,不待她反应,在她跟前跪下,“上来,我背你。” 宋卿时定定盯着他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不对劲得很,年轻时的魏远洲冷心冷眼,何时管过她的死活?一直耐心陪着她在这耗了半天就算了,竟然还要屈尊降贵的背她?
第6章 逗弄 “天色已晚,再耗下去,会进不了城门。” 他这么一解释,她这才恍然回神,没再拒绝,趴上他的背,道谢的话语中浮着些许情深意切的歉意:“谢谢。” 反观魏远洲,倒是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 走出破庙,宋卿时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段朝。 魏远洲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寡淡薄凉,毫不客气地下令:“我先带人离开,你留下来将里头收拾干净。” “保证干净。”段朝不自觉挺直腰背。 魏远洲将宋卿时就地放下。 段朝不经意地睨了眼行动不便的宋卿时,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神色恭敬地将魏远洲坐骑的缰绳递到他手里。 其实也不能怪段朝神色复杂,代入一下他的立场,先是陪主子捉奸在庙,后面还要帮忙善后擦屁股,不管换做是谁,都会替自家主子忿忿不平。 宋卿时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掩饰情绪,乖乖小碎步挪到魏远洲身边,然后在他的帮助下,顺利地爬上了马背。 望着远处逐渐下山的太阳,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问身后之人:“你怎么会知晓我在此处?” 宋家人没来捉奸,反倒是魏远洲来了。 上辈子……姑且称作上辈子,宋秋池闹出来的那动静,大到根本不嫌丢宋家的人,只差敲锣打鼓来捉她和郑商然这对不知廉耻的“渣男贱女”了。 事发过后,消息传到魏家,已是第二日的事了。 按理来说,魏远洲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魏远洲揽住她的细腰,虚虚环住她,一手抓着缰绳,掉转马头启程往长安主城的方向驶去。 闻言,立马想到此时的她可能对宋秋池的算计并不知情,于是乎,好心提点道:“是宋二小姐上门告知。” “还真是她。” 宋卿时惊讶,倒也不惊讶。 经过上辈子的教训,她早就猜到此事是郑商然和宋秋池合谋所为,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她的婚约,所以并不惊讶于宋秋池会跑去魏宅告状。 而她惊讶的点在于,既然宋秋池两世都告了状,为什么这一世,他会选择与宋秋池见面,还屈尊找来了这里? 她狐疑地瞄了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宋姑娘。” 魏远洲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沉思,让她没有精力再继续深究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突然回到了过去,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魏远洲才会受到影响? 为避免她回到长安城后,像上辈子那样傻乎乎地对宋顺昌那家人掏心掏肺,以至于后来吃了几个哑巴亏,魏远洲委婉提醒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依靠,除了你自己,要学会对他人设防。” 宋卿时盯着他的侧颜,鼻尖不断窜入他身上熟悉的清冷香味,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压低声音咕哝道:“那你呢?要对你设防吗?” 魏远洲背脊挺直,唇瓣抿得紧紧的,眼底有着各种错乱的情感,翻滚一片。 沉默片刻,将问题重新抛给了她:“你觉得呢?” 宋卿时不作声了。 她觉得?她觉得很有必要。 气氛骤然冷下来,一向没什么交集的两人,没有人挑起话头,自是无话可说。 入夏后,田野四处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官道旁有一条小溪,岸上生长着大片鸢尾,叶片碧绿清脆,花形大而奇,宛若翩翩彩蝶,蓝紫色的花蕊散发着淡雅香气,顺着吹拂的风缓缓飘入鼻尖。 从土地庙出来之后,宋卿时一直紧绷的神经便逐渐松懈下来,马背一颠一颠的,发烧引起的不适感一阵阵向她袭来,让她下意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来缓解不适。 结实宽厚的胸膛,让人舒服又安心。 靠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或许魏远洲会反感她的亲近,但是她也是真的难受,不想就这么错过这个舒服的人肉靠枕。 故而她偏了下头,正准备询问下他的意见,却发现他的表情稀松平常,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想到他这么久也没推开她,再加上马背空间狭小,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兴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僭越的行为,于是咬咬牙,胆大的继续靠着了。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于马背之上紧紧相拥,夕阳西落,剪影唯美宛若画中的景象。 闭目养着神,没过多久,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你方才在破庙里说,要与我解释?” 宋卿时睁开眼,也没多扭捏,很快便将前因后果全说给了他听。 魏远洲从头到尾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未在她口中听过如此详细的解释,也从不知道所谓的“私奔”原来另有隐情。 上辈子得知此事时,她已被世人断定为私奔,清誉和名声被毁,谩骂声和指责声蜂拥而至,她所有的解释听上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是不相信她的人太多,哪怕他有心想问,她也不愿与他多说,而他的一再追问,倒有种故意揭她伤疤的意味,所以后来,他就再未提起过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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