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见我,我就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季青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第36章 疑窦顿生(一) 向沂自觉已经将声音压到最低,闻声不由得讶然看向门口。 季青屿的影子被阳光映在窗纸上,向沂却仿佛透过那一团影子看到季青屿多变的表情。 这等耳力绝对不是寻常医师可以轻易达到的程度,到现在向沂依然无从知晓季青屿身上的秘密。 一想到季青屿的冒险行事,一想到自己仿佛被拦在计划之外,向沂心中好似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似全天下的苦胆都在肠胃中翻涌,苦涩遍布全身各处。 “小姐。”竹叶突然拿走向沂手中的筷子,见向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开口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我见小姐近些日子行事拘谨了不少,不似往日的大胆,虽然不知道小姐在顾忌着什么,不过我想着小姐还是不留遗憾为好。” 竹叶自小就被卖入向府跟着向沂一同长大,犹记得当初她被卖进向府的时候就听人牙子说过,说这向府里的主子不像是个主子,奴才不像是个奴才,一府人没有个正常人。 如今竹叶仗着虚长几岁,早已将向沂看做亲妹妹,何尝不希望向沂能够早日得到幸福。 “若真如你所说那般轻易该多好……”向沂几不可闻地说,过往的记忆再次涌向心头,不由得握紧发凉的手。 “我现在累了,什么人都不想见。”向沂假装没有听到季青屿的话,耷拉着眼皮懒散地打个哈欠。 竹叶识相地退下,迎着季青屿探究的眼神摇了摇头,迟疑了会儿忐忑道:“小姐也是累坏了,季公子还是择日再来吧。” 季青屿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绕过竹叶,眼睛盯着紧闭的门。 竹叶悄悄观察着季青屿的表情,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破门而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护住紧闭的门。 “主子,妖女……易禾说要见你,不然不肯告知解药的具体成分。” 川柏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半是因为赶路半是因为易禾的嘴巴严得很,威逼利诱硬是没能挖出来半点有用的消息。 “还有城主等人都侯在院外,说是来负荆请罪,不该与奸邪小人同流合污……”川柏越说声音愈发微弱起来,心里埋怨着那群人惹谁不好,非要到夫人这里现眼。 季青屿如今的心情可以用惨淡二字形容,一张俊俏的脸顿时阴雨密布,马上就要打雷下雨一般,川柏见状赶紧低下头去。 “听说你要见我?” 如今的形势完全调了个,氧化的血迹混合着地面上多日不曾打扫过的尘土,失了优势的易禾灰头土脸地蹲坐在牢房一角。 不曾察觉季青屿到来般,易禾还是蹲坐在远处,手里捏着一根稻草逗弄着地上的一只鼠妇。 鼠妇不管转到哪个方向,十四只脚拼命倒腾都逃不脱那根稻草。 易禾显然很满意这场游戏,笑出了声,完全没有被关进牢房的落败感。 “我们做个交易。” 正当季青屿以为易禾不过是在玩些“狼来了”的小把戏,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一句话拉了回来。 再转过身,易禾就站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之间就隔了牢房的栏杆。 “我不要你了,你不值得。”易禾没头没脑说了句话,像是被抢走棒棒糖的小朋友一样逞强又委屈。 易禾的情绪转变得很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故意挑着眉毛歪着头,非要季青屿走得再近些才肯说交易内容。 这一幕被容牧如实汇报给了向沂。 容牧抱怨着自己一身了得功夫却成日里被派去跟踪这个跟踪那个,如今连季青屿都成了任务对象,着实埋没了他一手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向沂心头泛起了莫名的焦虑,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正缓缓袭来,直到将她完全笼罩。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又有风的日子,失了细雨绵绵的江南终究没了熟悉的样子。 “你先出去吧。”向沂挥挥手,一声门响,屋子又被窒息的寂静所笼罩。 向沂本想睡一觉恢复精力,奈何醒时满脑子都是前世的季青屿和他不肯说出的秘密,梦中是季青屿决绝的背影。 向沂长呼出一口气,这是她缓解心烦意乱最管用的法子,只可惜如今却没了效果。 如今脑子里一团乱麻,视线游走在屋子里的每一处,不曾停留在任何一处,只是觉得动起来才不会被窒息的寂静淹没。 向沂自问,再三鼓劲仍是不敢直接说出心中的疑窦。她烦躁地伏在案上,下巴搭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自己从来都不是季青屿的第一选择呢?向沂脑海中穆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前世是她趁着养伤的时候对季青屿死缠烂打,才换得伤好后清冷神医闭着眼睛红着耳朵微不可闻的一声“嗯”。 都说烈女怕缠郎,这句话放在季青屿身上倒成了郎怕缠女。 此时正午的太阳在被暑热烤得昏昏沉沉的大地上高悬着,大有一副不将越城烤化誓不罢休的样子在,植物的叶子都无精打采的垂着,树梢上传来的蝉鸣让人无端的心情烦躁。 前世多是她在外奔波游走,来到新地方都要打听一番哪处的特产最好吃,趁着忙的间隙匆匆买来,只是希望季青屿能够尝到。 彼时外界多有流言,说季青屿是得了权臣青眼,这才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夫日子,不然出身乡野的粗人得忙多少辈子才能换来一匹绸缎。 向沂命人捉了全城的说书先生,将她亲自写就的话本扔到他们面前,命三日内熟读成诵。 这还不算完,向沂又马不停蹄地抽了传言最凶的几个人好一顿鞭子,这才将季青屿吃软饭的流言蜚语压了下去。 自此京都内大都说他们女才郎貌,是个不可多得的神仙眷侣。 这些都是外人说的,说他们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多么多么的幸福美满,可是季青屿呢? 向沂几乎记不清季青屿当时的反应,就好似旁观者一般看着众人编排他自己,多么不堪多么匪夷所思都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你可曾真心爱过我?”向沂突然想替前世的自己问一句,为数十年的炽热的爱问一句。
第37章 疑窦顿生(二) 向沂昏昏沉沉间问出声,季青屿为她搭上外衣的动作一顿,听着向沂的呼吸声重新绵长,才将衣服轻轻搭了上去,细心地掖了掖边角。 季青屿坐在那里看着向沂的睡颜良久,目光缱绻地一一描摹着她樱红的唇,颤动的睫毛,秀气的鼻子,却在她醒的前一刻离开了。 向沂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微弱到窗外来的一阵清风就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肩上的外衣明显不是女子穿的款式,向沂捏着衣领一脸复杂,季青屿何时到来又何时离开的她全然不知,一心沉在那场梦里。 向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说着十几年的感情不会骗人,他心里是有你的,另一半则在说着不坦诚的感情对不起她的深情,长痛不如短痛。 向沂一拳砸在桌案上,十指连心的痛稍稍拉回来几分理智,不至于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很快我就能拿到解药,这样即便是先前的药物失效我们也不会被迫分开。” 季青屿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口气轻柔,温声如玉,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穿过那层淡然和随意窥探到他真实的内心。 向沂突然想起前世借着喝醉挽住他的脖颈,随口问起世界上有没有能让他不需要带着假面,展露真实自我的存在。 那夜的月色太温柔,那晚的酒太醉人,向沂被酒精润湿的眼睛中尽是迷离,只能看到季青屿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真切他的答案。 蛊虫解或不解与季青屿而言真的重要吗? 向沂不想在心底给季青屿定罪,不想用那些想法去玷污上一辈数十年的感情,但是仍然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猜疑和假想。 向沂的眼神落在季青屿身上时,心底无端出现一点迷茫,不知现在的两人该何去何从。 “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回过神时,季青屿已经蹲在向沂旁边,拉起她的衣袖就要把脉。 解药失效的那一刻,疼,疼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到向沂根本无力挣扎,只能白着一张脸倒在桌旁。 向沂下意识咬紧下嘴唇,额头布满丝丝冷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青屿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愣,看着向沂残留着鲜血的嘴唇才伸手扒开她的牙齿,将手指塞进去防止她咬到舌头。 季青屿靠近的那一刻,向沂感觉到全身似乎被千千万万根银针狠狠地扎入血肉,又被利落拔出,就连心脏都被重达千斤的锤子下死劲敲击着,世界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向沂如同失水的鱼般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疼痛却像浪潮一般一波波涌来,几乎将她逼疯。 还是川柏率先反应过来,情况紧急下扯着季青屿的后衣领将他拉开,眼疾手快把筷子塞进向沂口中,一气呵成也满头大汗。 向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靠近地府,眼前的一切都带着重影,身子软的像一团棉花,连移动都成为了奢望。 “主子,解药失效了,你……” 川柏心里打起了拨浪鼓般,嘴唇哆哆嗦嗦着没能将后半句话说全。 季青屿如同被突然叫醒的人般脑子里像是被蒙上了层油纸,川柏的话都被挡在外面,却震颤着雨水击打纸张的重量。 向沂此刻的痛苦都是因为自己的靠近,都是因为自己靠近才带来的。 季青屿纷乱的脑子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一句话,他脊背僵直地愣在原地,这句话像是一盆带着冰碴儿的冷水泼在身上,从头到脚都失去了温度。 “我不靠近你了,你别疼你别疼……”季青屿如同不小心打碎碗的小孩子般无措地手脚并用地后退,下意识离向沂远些再远些。 向沂朦胧间只听到了前半段话,自嘲地笑着,不堪的一面,脆弱的一面终究是彻底展露在季青屿面前了。 向沂宽慰着自己说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总比受人蒙蔽两辈子好得多,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流出,打湿了一小片地毯。 向沂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送回房间的,只晓得一睁开眼睛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屋外也是阴云密布,见不到明亮的星子和皎洁的月亮。 就好似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光明,投入了黑暗的怀抱。 向沂躲在被子里屈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如同前世无数个需要自己挨过的寂寥孤单的夜晚一样,将头无力地搭在手臂上,任凭眼泪无声的汹涌。 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总是来得急去得匆,向沂心里有一种混乱,昔日封存在混乱之上的安全感如同一层薄薄的蜡衣般被人戳碎,只剩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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