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向沂故意没看到那张纸,慢慢踱到容牧面前,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惊慌失措和黯然失魂,不由得皱了皱眉。 杜落也是一副吃了败仗的样子,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迟迟找不到落眼的地方。 “杜虹的确没死,只不过当年受伤过重失去了部分记忆,这才没能想起。”向沂也不稀得卖关子,将调查到的一切如实道来。 接下来本应是大团圆的戏码,却被向沂抬手拦了下来。 “据我所知杜虹并不是你的亲妹妹,所以你现在去见她是真的想认她,还是处于多年的愧疚折磨才认她。” 这两个的想法虽然相近,但是走的路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若真是为了几年来积攒下的愧疚,愧疚总有耗尽的一天,与其那时撕得你死我活倒不如尽早斩断不该有的缘分。 杜落离开的步伐很是坚定,向沂的话是否激起了他心尖的涟漪并不明晰,但他只知道一件事,他要接妹妹回家,回他们共同的家。 容牧站在原地没有动,杜虹还活着的欣喜若狂已经被一丝一缕蔓延的苦涩酸涩所替代,他已经不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昔日爱人的面前。 哪怕他已经成了当初承诺的那般人物,哪怕他们已经不需要为了省钱爬去荒山上挖野菜,哪怕他们现在都还活着。 他反复的这样想着,陷入了思维的漩涡,内心犹豫不决,备受煎熬,难以自拔,挣扎无果,最后一丝直面的勇气也失掉了。 “当初抢的那么凶,如今连远远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向沂拍了拍他的肩头,递了壶酒过去,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 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流经喉头,暖暖地落在胃间,向沂自越城归来便爱上了酒的味道,或浓烈或苦涩,划过喉头带着灼热,落在胃中也极有存在感。 容牧沉默地接过,猛地灌下一大口,摔下酒壶就跑了出去。 向沂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往日跟在季青屿屁股后头的自己,笑着说自己醉了抬手饮下一壶,脚步虚浮地走回向府。 竹叶已经等在了门口,手中拿着斗篷焦急地四处张望,见到向沂时眼睛一亮,赶忙迎上来将斗篷搭在她身上。 “小姐又喝酒了?酒多伤身,您还是少喝些吧。”向沂已经听不清竹叶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伸出手捏着她肉乎乎的双颊,身子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想不想……青梧?” 向沂不知多少次瞅见竹叶对着青梧送的东西出神,有时候连炉火都顾不上,有时都忘记锅子的滚烫,但她从来不讲。 竹叶不讲,向沂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装作看不见,她想着若是竹叶想去见青梧就把她的卖身契连同行路的盘缠一并送出去。 若是不想,向府将是她永远的家。 竹叶小声说着小姐喝醉了,醉话是算不得数的,馋着向沂慢慢走回沂水居。 路上途径一处人造湖泊,靠近岸边的浅水处已经长出来不少荷叶,隐隐约约还有几个稚嫩的花苞,风拂过便一同翩翩起舞。 向沂说什么也不肯向前走了。 竹叶见状也陪着她坐在地上,如同小时候般挨得紧紧的,抬头看着天空的万千星辰。 “我不想组织你们奔向幸福,我只是怕你们被人骗了。”向沂只有借着喝醉的时候才敢讲出心底的顾虑,毕竟恐怕没有人愿意相信重活一世的鬼话。 “小姐罩着我,谁敢骗我?”竹叶抬手拢了拢斗篷的领子,向沂趁机缩在她的怀里,眼神迷离还要固执地看向天上的星星。 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星子闪烁,听着风的呼啸,蛙的鸣叫,水的流转,直到冷得受不住才离开。 “我今天送一个姑娘回家了,什么时候你才能送我回家?” 向沂扯着竹叶的袖子不撒手,挂念着府中的季青屿胆子小的很,又怕黑,若是不赶紧回去恐怕又要闹脾气了。 “这就是小姐的家啊,小姐的亲人都在这里。”竹叶只当向沂醉得糊涂了,说些虚无缥缈的醉话,有节奏拍打着她的身侧哄睡。 “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向沂嗫喏着睡去,两行清泪留下浸湿了鬓角。 第二天杜落早早地来了向府,说什么也要当着向沂的面亲自感谢一番。 向沂顶着两个肿眼泡以及被打断梦境的怨气走来,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 卫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感谢向沂寻到了她的亲人,不然她真的要独自一人活在世上了。 容牧恢复了往日那副欺骗小姑娘的骚包样子,摇着那把破扇子笑得桃花眼半弯,笑得杜落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让他收敛些。 容牧轻咳一声,乖乖站好,脸上莫名浮现了一丝红意。 若不是杜落答应和弱水殿做些扇子买卖,向沂就要出声请他们自行出去庆祝大团圆,而不是站在这里避一个好不容易可以懒床的人早起。 “这是我游走四方得来的一株药,据说还是苗疆那里的,治的病有些偏但也算得上是少见。”容牧将一个紫檀木盒递给向沂,挽住卫虹的手退回到原地,两个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还有就是近来总有人阻拦我们进一步扩大规模,容晚来信说是越城分殿有密信交于你。”
第44章 重回越城 杜落说到做到,当晚五十把精美的折扇团扇被送入向府,上面的花鸟鱼虫仿佛活着般灵动。 向沂抬手一一拂过这些扇子,心中又生一计。 若说雍朝寸土寸金之地当属越城,若是能借这些扇子造势,越城分部的名声定能一炮而红。 只是…… 向沂揉了揉鼻根,夏夜里的风裹挟着逼人的暑意让人难以呼吸,就如同眼前的选择一般。 向沂还是选择了告病,天成帝巴不得这个威胁能够一辈子不上朝,只待在向府当个扶不起来的空壳子,虚情假意安慰几句就放她离开了。 “都查清楚了,是本地商会对我们的抵制。”容晚递上书册,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人人都说在其位谋其政,果然站的地方不同,看人待物的作风也就大为不同了。 向沂摸索着书册上面的“胡”字,眼睛却看向了窗外的杏树,杏花已然落尽,结出了小小的酸涩无比的果子。 越城新来了一股势力,不由分说就占走了市场的二分之一,前些日子花费在万商盛会中的银钱还没捞回,眼下的利润又少了两三成。 胡令辰心中一阵烦躁,看不下去账本上的数字,耳边似乎又传来越城中大大小小商户的抱怨和诉苦。 只是那股势力来得突然,又很神秘,派尽人手都寻不到他们的底细,只能拜托越城中的管事,这才得以和幕后之人见上一面。 向沂的出现,在胡令辰的意料之中。 一想到她做生意连自己都提防,记得连自己都提防,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我有个买卖和胡会长聊聊。”向沂一开口就是以寻求合作伙伴的态度,带来的人有眼色地将精美的扇子一字排开。 “越城向来酷暑难耐,想必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需要纳凉之物,这扇子可有商机?” 胡令辰竖起耳朵听着,拿起一把团扇上下打量着,又忍不住摇摆着扇了扇,丝丝凉风扑面而来。 团扇质量上乘只是最普通也是最不起眼的特点,最夺人眼球的当属上面的图案:鸟会飞,鱼会游,虎会扑,兔会跑…… “向老板还真是有备而来,只是这扇子的定价……”胡令辰已然是个成熟的商人,公事与私情分的很开。 二人你来我往,滴水不漏。 “你既然来了这里,我作为东道主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白得了一桩大生意的胡令辰笑得眼睛都睁不开,若是这单做成,商会未来五年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向沂婉言谢绝,若不是莲姬忙着训练卫虹,没有可用的人才前来谈判,她还真不想踏入这里半步。 如今还是尽快离开才是上上策。 胡令辰也不多做挽留,将人送上马车便转身准备回去,思索如何捧火这些扇子。 却不成想一转身就遇到了熟人。 季青屿如今真算得上是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脸上的肉凹下去,瘦削得吓人。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接二连三遇到熟人也真是凑到一起了。”胡令辰摆了摆手,下意识想要隐瞒曾见到向沂,却又忍不住炫耀。 如今的华寿堂算不上是一个医馆了,里面都是馔养着各种各样面目可怖的虫子,屋顶上倒挂着数不清的草药篮子。 季青屿刚从那昏暗的屋子里走出来,猛地被太阳晃住,眼睛半睁半闭着,目光所见之处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般模糊不清。 季青屿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如今胡令辰短短的几句话便能让他缓和多日的思绪重新变得沸腾起来。 青梧、川柏以及数不清的人都被派往雍朝的四面八方,原因不是为了寻找季青屿的父母,不是为了前世的执念。 只是为了向沂,为了她能更省事、更轻松些…… 季青屿自诩是个看破红尘,不被情绪所支配的隐者智者,所以才能带着数不尽的医书典籍住在深山老林里自得其乐。 只是孤寂了太久的心尝过人间的烟火气便不肯安分下去了,一个名字就能让他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会放手的。” 胡令辰率先下了战书,这是专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竞争,是最公平最公开的君子所为。 季青屿依然没有说话,他的脑子还停留在那相互厮杀的蝎子和蜈蚣身上。 蜈蚣一口咬住黑蝎子的眼睛,黑蝎子的毒钩一把扎入蜈蚣的腰间,两者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放弃。 失败了。 季青屿记不得失败了多少次,只知道死去的毒物占据了华寿堂的一角,每天都有新的毒物被运来,都有死去的毒物被清理出去。 胡令辰的话让他突然间生出一种危机感,一种原本紧握在手中的某种东西正在偷偷溜走。 若是解药迟迟没有研发成功,那东西就将彻底不属于他,他也会再次回到那深山老林中孤身一人的生活中。 绝对不可以! 季青屿果断转身回到那昏暗的屋子里,煮开的中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房子里弥漫着数不清的味道,掺杂着药的苦涩和毒物的腥臭。 胡令辰在心中一遍遍告知自己,如今可是老天送来的好机会,若是仅凭别人的胡言乱语就失掉追求幸福的绝佳机会…… 他在死去的时候都会死不瞑目的! “主子,今日份的药熬好了。” 季青屿看也不看,仰头喝下那苦的要死的中药,一阵温热在腹中慢慢升起,季青屿脸上也出现了少许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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