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雍却将他的手伸到了她脚边,捏住了她的脚腕。 晏时雍另一只手拿住她的鞋后跟,往后一翘。 轻轻松松那只鞋就脱了下来。 难道他要…… 筠冉脚麻那股劲还没过去呢,这时候酸酸麻麻正难受,又忽然被人捏住。 她越发心慌。 两人力气悬殊,眼看无力挣扎,眼泪就从眼眶中夺目而出,涟涟打转。 下一瞬晏时雍的指腹揉上了她的脚踝。 他手指温热,力气适中,只是在几个穴位轻轻揉了几下筠冉就觉得脚麻缓解了不少。 原来他只是想替她揉揉缓解脚疼。 筠冉松了口气,眨了眨沾染着泪珠的睫毛,觉得自己误解晏时雍了。 晏时雍揉了一会抬头:“弄疼你了?” 筠冉摇摇头:“没有,多谢殿下。” 没疼么?晏时雍看了一眼她,泪水像草地露珠一样沾染在眼睫上,还说没事。 难道是吓到了? 她向来谨慎怕事,想来应当是误会吓着了。 晏时雍心里有数,便没有再吓唬她,看她好端端便吩咐她:“时候不早,你早些安置吧。” 筠冉果然脸上露出喜色,殿下吩咐她去歇着这就是他要走了。 她喜孜孜行礼:“那殿下也早些回家安置吧。” 还贴心去窗边打开窗,眼巴巴等着他走。 晏时雍唇角提起:“孤今夜不走。” “啊?”筠冉被这个消息打击得目瞪口呆。 “非但今夜不走,今后直到捉住幕后主谋前孤都不会走。”晏时雍的神色不似作伪。 筠冉一下就像喝了黄连水,从眼角到嘴角都耷拉下去。 “放心,孤自有分寸,不会让人察觉的。”晏时雍似乎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句就堵住了她的理由。 筠冉继续苦着脸,半天才想了一个理由:“殿下,可我这里只有一张榻……” 晏时雍好笑揉了揉她发顶:“谁要跟你一起?” 他自己在脚踏处坐下:“孤就这么守着你。等你睡着后就走。” 侯府的架子床格外宽大,几乎可以算是一座小房间,延伸出来的脚踏能睡一人,平日里丫鬟们守夜就在这里打地铺。 筠冉看了看脚踏,樟木打造,结实牢固,悬空地面,地上的潮气浸染不到。 可晏时雍是储君,千金之躯…… 筠冉婚前听嬷嬷们的教导,都让她事事以殿下为先,也是忠义为国的体现。 筠冉不安咽了咽口水:“殿下,还是我睡脚踏吧。”她敢保证这种情形下礼部的官员来了也会判定她睡脚踏。 可晏时雍稳稳当当坐在那里,让都不让:“你自去安歇。” 筠冉还要说什么,晏时雍眼皮一抬:“莫非太子妃在邀孤共枕?” 筠冉缩缩脖子,将话咽了下去。 她只好回自己的床榻内歇息。 放下帘幕,她便与外面隔开,不过格外安心。 筠冉躺平在床榻上,眼睛睁开看着头顶床帐上的芍药舞蝶图案,听得见一帐之隔的晏时雍浅浅的呼吸声。 上次去岛上岛屿里见犯人两人也在外面留宿过一夜,当时殿下也在外面。 不过当时他在外室处置公务,她在内室榻上休憩,帘幕落了好几层,距离也好远。 不像今日这般近。 两人只离了一道薄薄的帘幕,筠冉在这边翻个身,那边晏时雍就能听到动静。 她翻来翻去,晏时雍笑了:“在烙饼?” “?” “州桥夜市上有个陈大麻子烙饼,他烙饼时就像你现在这样将面团翻来翻去,一会就焦黄酥脆出锅。” 筠冉这才明白,她恼了,嗔怪一声:“殿下!” 声音娇娇软软,尾音拖长,像是一把小刷子,在晏时雍心上扫来扫去。 晏时雍不动声色调整下坐姿,背靠着床榻,呼吸了几瞬,才沉声吩咐她:”好好睡,不然明日叫太医给你开安神茶。” 筠冉不喜欢吃药,当即吓得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后才反应过来隔了帘子殿下也看不见她,很快就睁开眼睛:“殿下过来,东宫的人不会察觉吧?” 问出话后又觉得愚蠢,殿下手下的人自然密不透风,哪里会传出风声去? 可晏时雍丝毫没有嘲笑她的问题蠢,还是认认真真答:“孤吩咐他们说有事在外。” 这样就没有什么闲话了。 筠冉放下心来,她以后要入住宫中,当然不希望东宫的仆从不知道这些。 虽然下人们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在仆从们跟前露出将礼仪视作儿戏的一面,下回再严厉下令时他们心中会生出不敬。 “孤看床帐内除了烛火还处处都是琉璃灯,莫非你怕黑?” 不愧是晏时雍,一眼就瞧出了问题,筠冉“嗯”了一声:“当初离开父母时我年纪还太小,好几夜都是抱着奶娘睡,还要四处点灯,生怕奶娘也趁着夜色离开我。” 她这怕黑的毛病一直到嫁进东宫才好些。 又想起问晏时雍:“殿下小时候不怕黑吗?” “不怕。”帐子外晏时雍的声音轻轻,像是在虚空中传出很远,“夜黑了做事才不会发现。” 筠冉想了想,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筠冉很快就困了,眼睛时不时闭上,回答晏时雍回答时也渐渐答不对题。 晏时雍也觉察到了,温柔嘱咐她:“早点睡吧,孤看着你睡着再走。” 筠冉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清醒前最后一刻她想,等自己睡着殿下就会走了。 可她不知道,晏时雍在听到她睡着之后便踏实躺在了脚踏上,以手臂做枕也睡着了。 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后才借着曦光轻轻揭开了床帐。 床帐中的人睡得正香,脸颊红晕,唇角翘起,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晏时雍也跟着勾唇,放下了帘幕,这才从窗外离开。 有了昨天晏时雍的吩咐,筠冉便提前叮嘱仆从们这几天都不用守夜。 理由也冠冕堂皇:她被刺客之事吓得噩梦连连,生怕惊叫出来人前失态,因此只想一人休息。 苏嬷嬷看了娘子脸色,明明红润有光,眼神也弯弯,一眼就像被疼爱过的滋润样子,这能说是噩梦连连? 再想起太子殿下这些天对太子妃的看重,隐约参透了些什么,便在仆从前应下:“是。” 苏嬷嬷都发话了,其他仆从当然都没有异议,都应了下来。 筠冉便拿出银钱奖赏了府上的奴婢和侍卫,又叫人在外面买了酒席回来款待那些羽林卫。这几天府上都要严加看管,他们这些人极其辛苦。 惹得那些人都感激不已,特别是羽林卫和礼部的官员,他们也办过这样的差事,只不过许多旁的人家认为他们是当差办事,并不恭敬。 这也能理解,在那些贵胄眼里,羽林卫和礼部官员不过是办事奴婢而已,能当差是他的荣幸,哪里用得着受宠若惊? 因此顾三娘的举动就格外暖心。有些礼部的官员就提起当初顾三娘在宫宴上维护江夫人和江家小女娘的事,连同今天之事,称赞她是仁义之人。 筠冉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就在下级官吏中博了个体恤他人的美名,她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宁。 两人原先不是没有亲密举止,可让她明晃晃留着窗户等晏时雍,简直是石破天惊。 这样刻意约好见面,越发显得两人关系亲昵,就像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 但是想到这个成语筠冉就脸红了。 晚上吃饭时她就已经觉得捏着筷头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想他来,又怕他不来,胃也跟着有些发痛。 吃什么都担心,葱姜有异味绝不吃,豆类会胀气,鱼虾太腥。 挑来挑去,也只是喝了点鸡汤,就着鸡汤吃了两块山药枣泥糕就放下了筷子。 等吃完饭后又急着漱口,用青盐刷了一遍牙,又用牙粉刷了一遍牙,最后又用兰花水漱口好几遍。 沐浴也格外重视,将自己泡在澡盆洗得干干净净。 可是淋浴出来后擦干头发又觉得这样披散着不好,叫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小丫鬟不解:“娘子平日里在家不是不喜发式太过繁杂么?” 筠冉含含糊糊找了个理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丫鬟给她梳了个盘龙髻,筠冉在妆台上翻翻捡捡半天,不是嫌牡丹金簪俗气,就是嫌弃梅花白玉簪素淡,最后别了一枝窗外绽开的晚香玉。 等梳完头后筠冉又开始挑选寝衣,轻影纱太过轻佻,锦缎又不显家常。 好容易选定了一件浅绿绫,看着清爽又家常。 丫鬟们倒没有起疑心,毕竟京中贵门闺秀都喜欢讲究衣食住行。她们家女娘也不算其中出格的。 筠冉收拾停当就将丫鬟们都赶出了房门,自己待在房中等着晏时雍。 夜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她的心里也乱麻一样。她想了想,最后扯过一本话本子打发时光。 可是往日里吸引人的话本子此时也没什么意思,筠冉索性扔开书本去照镜子。 菱花铜镜里的人嘴巴小巧,鼻子挺翘,是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筠冉很满意,在美女如云的宫城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对手。 可她很快就泄气推开了铜镜,晏时雍什么美人儿没见过? 再说他自己就生得好,听说市井里有好事者曾将太子称为汴京三美之首。 要是寻常男子还能希冀用美色打动,对晏时雍这招没用。 筠冉沮丧摸上发髻,狠心拆散,既然不能用美色吸引,那还不如安安分分,免得让他看见笑话。 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被她狠心打乱,又寻了梳子胡乱梳了梳,像平日一样挽一个简单的发髻。 想了想,又将衣裳也换了,否则那绫衣也太过明显。 筠冉在不知道晏时雍心中所想之前,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最后她只是身着一件粉白素衣,衣袖前襟一点绣花都没有。 等折腾了一圈坐在窗前时,筠冉已经变得闷闷不乐:晏时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很饥色。 每次都是。 但是这肯定不是喜欢她,毕竟男人嘛。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筠冉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负心汉都是贪图床笫之间,实际转身就翻脸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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