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坐在院中石凳上。 “为什么这么问?”宋令月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分了一半过去,继续说道:“我想应该是的吧。” “她很认真,她所有的举动都很诚恳,可能把你带回去的时候,是亓老板误会你是路云深,所以有点小粗暴?” “她还同意你回到新北坊这个家,也同意你继续留在月璃。” 宋令月举出例子。 作为一个从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她好像天生就能分辨真情和假意,也能分辨出爱意。 路夫人的举动,与院长妈妈的举动,别无二致。 渴求的眼神,最后的妥协,都表现出爱意。 “我不知道,我有点不开心。”骆云坦白,“其实,当年的事,我记得一点点。” “是一个男人把我抱走的。他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晕了过去。” “但我晕过去前,我记得很清楚,他怀中有一把扇子模样的东西,硬得我背痛。” 宋令月不解:“那路夫人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实话呢。” “我怕,他们是假的。”骆云还是说了出来。 “的确。”宋令月迟了半晌,又道:“等阿淮哥哥他们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路家吧,认祖归宗总归是好的。” 骆云点了点头。 “走吧,进屋吧。外头风大。” 天上的明月被云朵藏着,只剩半轮,柔柔地撒着光华。 - 西北的风沙愈加猛烈,稍有不慎便能迷人眼睛。 梁疏淮仰头望着帐篷外,天上那浑圆的明月,手中的毛笔不知从何而下。 最后在晃神中,提笔写完。 “小月娇娇,见字如晤,吾在此处安好,心中挂念,代问月璃众人好。吾在此处安好,只是事情颇如风沙迷雾,暂无解。归期未定,无需挂念,赠一轮明月与汝,愿安。” 他认真写完后,放进了信封里,走出了军营。 遇到正在巡逻的李无殊。 “你可有信要写给霜儿姐姐?”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李无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与她,无缘,不能再叨扰。” 梁疏淮了然,唤来信兵,将信封交了过去,嘱咐同先前的攒好十封再送出去。 “最近这西突动乱,真是稀奇,陛下只叫我们守着,又不攻打。的确,我们出兵,他们撤退。我们停下来,他们又来骚扰。” “可这骚扰,也不过是在边境打圈做样子罢了,他们的确不想打仗,到底想干嘛?” 梁疏淮和李无殊分析敌情,得了一阵沉默。 “少将军,截止到目前,军师算过,就算西突军马打圈,也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了。” “先前情报有言,西突今年收成不行,又刚经历部落政权变更,应是元气大伤,怎有钱来干这种亏本的事?” 李无殊分析道。 梁疏淮心中一沉:“莫不是有人支援他们?” “无殊,你整合情报瞧瞧,西突和大启朝内可有什么稀奇的商贸往来或是什么往来——” “少将军,我正是刚查了才这样推测——近期唯一的往来是罗念玉的商队和他们有琉璃交易。” 梁疏淮眉头一紧,拿出了少年将军的威严,认真道:“给我查罗念玉!” 火把燃火在西北的风里,闪烁着,如同怒火映入了梁疏淮的黑眸里。 他心中有了思路。 “无殊,你再派人留心朝内的动静,陛下让我们只守不攻,这其中必定有诈。”
第50章 宋令月是被一阵铜锣声吵醒的。 等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昨夜安抚完骆云,临睡前,自己又将信件看了几遍才昏昏沉沉睡去。 今日竟起晚了。 她匆忙起身洗漱完毕,出门瞧着外面的情况,竟是一行丧葬队。 许是昨夜愁云密布,大家今日都晚起,陈霜儿也眯着眼睛从身后跟了上来。 她比划:小月,这是谁家? 宋令月摇了摇头:“我也刚起来。” 这时岩三从人群后面穿了过来,手中拿了几块烧饼和几瓶新鲜的牛乳。 招呼道:“柳掌柜要我给你们捎早餐来,今日开业时你们都不在,想必是昨夜的事扰得不静心。” 宋令月两人道谢后接过,问道:“这是谁家?怎的突然发丧,也没见停灵过?” 岩三踏进了门前台阶,小声玄玄乎乎说道:“说是瞿夫人下属叫——余勇的呢,昨夜里似是失足落水了。” “虽是下属,却不是奴,也应停灵一天再发丧,但这人不是咱们本郡的,理应有瞿夫人安排。” “但是——” 岩三降低了音量:“但是今早,听说那瞿夫人,疯了。” 宋令月和陈霜儿听闻后,惊得烧饼都差点没拿稳。 昨日送礼品过去,还能说会道,绵里藏针的,今日怎的就疯了? “真的假的?”宋令月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口。 岩三环顾四周,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应是真的。你瞧瞧这余勇溺水发丧都是郡守大夫人做的主。” “若非真的,按瞿夫人的气性儿,轮得着大夫人来处理瞿家仆吗?” “这么匆忙发丧,定是嫌晦气。” 两人没了言语。 瞿夫人发疯这事,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感触,自从柳雾被哄骗之后,大家对瞿芳自带了抵触,后续没有再出什么差池。 柳雾倒是心情极好,不是幸灾乐祸,是那种出了一口恶气的,被压迫许久农民翻身把歌唱的快乐。 “我和你们说。” “瞿芳在府里喊着她没疯,可又念叨着抓几只鸟儿雀儿来,一会儿大喊‘阿楼’,‘阿楼’。可不管哪个府,都没有叫做阿楼的仆人。” “吓得郡守大夫人连夜请佛寺的方丈过来驱魔。” “我瞧这青槐州的陈家怕是嫌弃不已,先前瞿芳还能沾点‘经商有为’的光,现在一疯了,含辛茹苦养到十四岁的孩子立马过继给了大夫人。” “当年可是冒死才不让孩子过继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惜了,瞿老夫人也白花了头。” 柳雾在月璃里讲述今日打听到的情况。 今日的课上的是文化课,骆云一早被打发了去当夫子。 许是因为瞿芳的事,月璃今日人流量也不高。 索性几人点了点零嘴,坐着听柳雾讲八卦。 “怎的疯的?” 宋令月边问边分好地瓜干,顺手又递了一盘给岩三。 “不知道。”柳雾挠了挠头,“风言风语什么都有,我听着都不靠谱。唯独一点,可能是看了泡发的尸体,吓到了?” 宋令月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网上冲浪看过的图片,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 日子过得飞快。 先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瞿夫人疯了的事件已然过了四天,还有余波。 不知从哪传来的谣言,说瞿芳就是戴了月璃的琉璃发簪疯的。 那方丈拾起琉璃发簪一眼就说是这上头附了魔,把瞿夫人身上所有的琉璃饰品和房里的琉璃饰品给去了后,说是神志清醒了许久。 不过疯了的人,不指望能再清醒。 瞿芳被关在瞿府里最深处的房间里,了却残生。 没有人知道真相。 这些传闻惹得月璃营生江河日下,柳雾生气地站在门口将清水往外泼,拿出了当年风范。 “我家可没有什么脏东西!某些人疯了,说不定是她坏事做尽,孽力回馈!” “再有人往我家月璃泼脏水,我见一个打一个!” 路人见状,倒是反驳:“那得道高僧说把琉璃饰品取下,那人就清醒了,不疯了。” 柳雾学会宋令月教给她的话术反驳:“咋啦,高僧在你耳边亲口和你说的?” “咱们月璃贯是平价,谁不知我们竞争对手多得是?怎的,别人戴了怎么没见别人疯?” “我们月璃的学徒们天天学习制作琉璃,怎的没见他们疯?” 路人被反驳得无话可说。 宋令月又站在一旁,温柔道:“各位都是睿智之人,想必不会被这种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所蒙蔽,我还恳请各位不要让谣言越演越烈,还一片光明磊落的商场营生。” “同时,我也请散布谣言的幕后凶手须知,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若是想要自家生意好,请不要弄这种歪门旁道的手段。” “月璃得永安郡厚爱,如今正值初冬之际,天气越来越冷了,特意推出新款,同时打八折,活动时间为五天,只愿我们的饰品暖人心情,抵御寒冬!” 虽然路人的确不知道这饰品打折和抵御寒冬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两人说的那些话的确有道理。 说来不过都是风言风语罢了,万一真是竞争对手泼的脏水——毕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疯了。 月璃无人光顾,可别的饰品越加昂贵,连那先前只需一两的鎏金发簪这几天都要五两。 简直是天价! 大家蠢蠢欲动,最后岩三乔装打扮隐在人群里,变声喊道:“对啊!说不定琉璃这不好的传闻是别的商家乱讲的呢?” “这几天,有几家饰品真的价格飞涨啊!” “我要去买琉璃了!打八折,谁都别跟我抢!” 这头一人动,他人跟。 另一头,骆云和陈霜儿正满街地发传单,将宋令月与柳雾要说的话全都一一传达,也收获了不错的效果。 更别说,路夫人特意留下了一小支家丁帮衬着,就算是不想接传单的人也不敢骂骂咧咧,故意推搡。 月璃的营收终是回暖了一点,但也就一点。 - 永安郡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迄今为止,梁疏淮的信封已有厚厚一叠,每次穿山越岭而来,到了宋令月的手上,信封里总会掉几粒黄沙出来。 “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柳雾没忍住再次问道。 初秋去的,临近深冬了也还没回来。 起初多愁善感的几人到如今也已习惯。 宋令月想起信中内容,道:“只知道是李大哥家中有什么事,梁疏淮去帮忙罢了。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感觉李大哥是北边人士,每次寄来的信封里总有几粒黄沙。” “北边可不太平啊。”岩三随口叹道。 陈霜儿的眉头微蹙,又在一瞬隐藏,只是手中被紧捏着变了形的手帕逃逸出了她一丝的愁情。 北边可不太平。 这是大启子民众所皆知的事了。 西突三番四次地骚扰边境,陛下派了护国公府的梁少将军镇守。 民间都说,那少年将军有护国公当年的风范,西突见他们来了,便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终究不是个事。 打仗与否,不管对百姓还是王孙而言,都不愿意发生。 可这西突如夏季的油蝇一般,缠着不咬人,太过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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