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盈说罢转过头看向姚龄,后者并不慌乱,淡笑说:“若是递上去了,是上面的人,决定不予计较呢。” “我哥行军,你怎么会跟随?”纪盈接着问。 “他把我安顿在那座安全的城池,我听闻他死了,怕有人查到我这儿,便带着孩子走了。” “你是大炎人,如何与他相识?” 姚龄知道纪盈此刻咄咄逼人不过是在决定该信谁,也将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我与人私奔,在交战地界跟我的情郎走失,被农户收留。后农户也受战事牵连,我被阿咏救下。他说过要将我的事同父母说,是我一直不许,因为我的来历是说不清楚的。” 纪盈拢了拢身上衣,闭眸浅笑。 真是天衣无缝的说法。 当初跟随他哥出战的亲信都已经死了,想找人求证都无法。 “阿咏生前,是极信他的,”姚龄惨笑,“跟你一样信他。” “或许他的确长了一副让人轻易相信的脸吧。”纪盈柔声说着,实在疲累了,望着月色都觉得眼睛疼,缓缓将头靠在姚龄身上。 看来,是有几分信了。 姚龄看着她头顶的发丝,垂下眸。 她们两个人就在庭院里坐了大半个夜,房中的纪钧彦听到他们争执后是起过一次身的,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被吵醒,又被姚龄安慰回去睡下了。 “他的眉眼,是有些像哥哥的。”纪盈淡淡说着,姚龄也跟着笑。 天将明未明之前是最黑的时候,纪盈闭着眼却没睡,想了半夜神思才回转清明起来。 不过她睁开眼是因为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杂乱,却匆忙。 她要出去,姚龄却拦下她。 “别去。”姚龄摇头。 “为何?这种声音从前也有过吗?” 姚龄点了点头:“这村中总有一些他们的规矩,和他们宗族里的事。我是外人,绝不敢去掺和,免得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没有了。” “那就更得看看了。” 纪盈打开门缓缓循着脚步声的踪迹跟去,却发觉这个村子里越来越多杂乱的脚步声朝着一个地方聚集来,她就躲得更艰难些。 直到了山脚下,本用来灌溉的壕沟里人头攒动,再往底下看,才发现壕沟底下疏水的小径上多了许多架运货的车。 山上的人也正在下来,抱着一筐又一筐的东西。 大概是矿石。 矿石被装进了壕沟小径上的人的箱子里,覆上了一层绢布。 绢布。 纪盈想起了鸢城中那个布商,和他那个沉得厉害的货物箱子。 怪不得,莫名其妙的,行商走到了这么个村子里来,还带着货能与姚龄换。 看山上下来源源不断的人,远远多于这村子里的人,此地究竟藏了多少人。 那商人说自己是……域外来的。 看他那模样的确不是中原人,既是域外,那这些矿也是被带到那些地方去了。 好大的胆子,在鸢城底下做这种事。 她被一把拽开的时候睁大了眼,看清面前的人是姚龄之后纪盈没有叫出声。 “是谁?”忽而有人觉察出她们这处的异样,姚龄的半边衣袖露出去了。 姚龄定了心神,缓缓走出去行了礼。 纪盈瞥她一眼,并不焦急的样子,那觉察出异样的人缓缓靠近,纪盈一直盯着害怕的姚龄,未有动作。 “姚先生,刚巧你来了,过来帮忙记账吧。”那人笑道。 姚龄脸色骤变,为难地看向纪盈。 果然。 纪盈没猜错,这村子里没几个人读过书,这几日她便觉察到了。既有长期此类买卖,总要有人记账算计。 他们这个村子可不缺一个教书先生,缺的是一个会记账的人,所以才在战乱贫困的年份里,肯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姚龄点了点头,被戳破后有些许窘迫,但没有拆穿纪盈在这儿。 直到鸡鸣,陈怀在屋中实在坐不住了。这处地方在村头位置,村中动静并不能全然听到。 他怕纪盈不信他,而且若她真是为那事有了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他猛地拉开门,脖子撞上了微凉的手。 纪盈正要敲门,见他出来了,还没开口被他攥住了手。 “你急什么?”她望着他焦急神色笑,“弄疼了,松点儿。” 她还是一副无力的模样,陈怀见姚龄也跟在后头来,正要皱眉就看姚龄行礼:“二位这就要走了吗?” “走?去哪儿?”纪盈问。 “回城里,派人来此地啊,”姚龄惨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妾身不多求,求二位将孩子带走吧。” 纪盈看她恳切模样淡笑:“又不是我家的孩子,我带走了,日后如何安顿啊?不如多交代些。” 姚龄蹙眉。 “姚姑娘,你给我哥祭拜的时候,端了什么糕点,可还记得?”纪盈歪着头问。 姚龄垂眸回忆着,就听到纪盈弱声笑:“一盘核桃酥。我哥从来不吃核桃,小时候给他,全逼我替他吃了。你跟我哥,不太熟悉吧?”
第53章 真相 听到纪盈说起一盘核桃酥暴露了姚龄和纪明咏的关系时,刚刚落定趴在房顶上的简城翻了个白眼,心道了句“蠢货”。 纪盈靠近姚龄,从怀中拿出那半个玉佩问:“所以你究竟如何拿到了我哥的玉佩。” “他给我的,”姚龄仍旧这样说着,淡笑垂眸,“因为他身上没了金银,又想救济我,故而就给我了。”语罢,她从怀中拿出了另外半块玉佩。 她同纪盈讲的自己的来历,也不算全是假的。 当年她父亲想将她许配给一个老贵族,倒不是为了攀附,那老贵族也是英雄一世,是她爹敬重的人,所以心甘情愿嫁女给他。 她年少不懂事,早与人珠胎暗结,就只能跟人私奔。 可惜这个世道,最不能考验的就是真心。她何尝受过那等路途颠簸之苦,一上路便吵闹起来。 那男子也不是个脾性好的,对她的几分真心也在那些吵闹里磨耗光了,最后二人失散,那人也再未来找过她。 她被一个老妇收留,显怀了后,倒是日渐平静下来,平日里帮着村中人摘果收菜,过了几个月安宁日子。 再后来就是遇到了纪明咏。 那个村子遭了屠害,她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被纪明咏一行人放在车板上送进了城里。 她住在他的将军府外不远处的民舍里,找了份教人识字的活糊口。 其间她听闻过父亲在寻她,可她知道,父亲找不到她心中焦急。可她带着孩子回去,只怕要丢了命,这样丢脸的事,他们家承受不起。 她也不愿回去,日子虽辛苦,但从前稍有差池就要受父亲毒打的日子,她也不想再过。 纪明咏不怎么待在将军府里,常常住在军营里,故而他们的来往也不多。 她与他府上的侍从奴仆倒是熟悉,偶尔他回府休息,她做了饭菜也会给府中端去。 偶然在府中撞见,他也会笑着道一声“多谢”,他在府中用膳的次数不多,所以忌口什么的,连府中人都不清楚。 跟府中女管家坐在一个屋檐下绣着衣物时,也总会听人说起这府里的主人又去了哪儿,打了多大的胜仗,又得了什么奖赏。 她静静听着,想着他打了胜仗,她的父亲恐怕是吃了败仗。 不再愿意去想那些事,因为几碗饭菜的照顾,他替她解决了户籍的事,偶尔回来也会来逗纪钧彦玩儿。 情愫是逐渐生出来的,本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却听到有人开他们俩玩笑,说他们看上去过分亲近,不像是平常朋友。纪明咏道了句“是与不是又如何”。 她在门外失神,却又听他说:“战事未宁之前,我的婚事不必去想。”虽有些情愫,却也没什么打算。 打了胜仗后也总有女奴送来,想送进他府里的,都被赶了回去。 也没有别的缘故,他不喜欢大炎人,也不会和任何大炎人亲近。 自此她就断了念头,安安稳稳将日子过下去。 父亲死讯传来后,听说是那个叫陈怀的人杀的。陈怀与纪明咏有来往,姚龄就尽量避开,故而两人从未见过。 到纪明咏死了,她住的地方也成了火海尸山,她就带着孩子躲到了这儿。 那一整块玉佩都是纪明咏给她的,在他最后一次出征前。 他身上摸不到金银,只剩下那块玉佩值钱,他还笑说:“从前是雕了想送给心上人的,现在也不必想了。” 寄托少年暧昧情思的玉佩,在那时对他来说是可以轻易割舍掉的,因为他并不想情爱之事了。 到了这儿后,她本不被接纳,她却发现了这村子里的秘密,主动提出替他们记账,才得以留下。 听着姚龄讲了这些缘由,纪盈攥紧了拳。 其实她有那么几刻期盼着姚龄此前所说是真的,知道她的哥哥或许有过喜欢的人,有过安宁和乐的日子,也是好的。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是假的。 纪盈松了口气问陈怀:“席连要到了吗?” 陈怀点了点头,对上姚龄错愕的神情。 “夜里你来找过我们之后,我们就先给村外递了信。”纪盈解释。 发现山中有异样,又怕这村子里的人先发觉他们探听出了什么,会先下手,就想着把守在底下镇子里的人手先调上来。 纪盈同陈怀说了,她方才在壕沟处所见,陈怀蹙眉后摇了摇头:“不可能是给域外运的。从鸢城到域外,最近的路也要十天,且处处都是关卡,这不可能。” 顿了顿,他又盯向了姚龄:“你在跟谁同谋?” “什么?” “这一切太顺了。”他说道,从纪盈和陈怀来到这儿,如此顺遂地发现了山中的异样,纪盈发现了运送的人的身份,也是如此顺理成章。 太顺了,反而像是有人引他们这样想的。 “是那个布商?”陈怀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 布商和姚龄配合,露出玉佩的事,引纪盈过来发现姚龄的身份,又引陈怀过来发现铜矿的事。 那盒胭脂不是要纪盈的命,而足以让她深思迷乱,若她神智不明,或许真的就发觉不了姚龄的错漏,而且会因为姚龄的说法而疑心陈怀。 而纪盈看到那运货的覆上布的箱子,就想到那个域外的布商奇怪的货物,何尝不是那个布商提早给纪盈埋下的疑心,让纪盈顺理成章意外这批铜是送到域外的。 伏在屋顶的简城皱了眉,如果让陈怀想到这事,他的计划此时此刻要功亏一篑了…… 纪盈也皱眉思虑起这件事,她拉住陈怀道:“你去让席连带人候在村外,先不要妄动。” “那倒不必,私挖矿,再怎么说都是要查的。”陈怀这么说,屋顶上的简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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